徐凯是先醒来的。
他迷迷茫茫的睁开了双眼,愣着凝视顶头的天花板,直到视线从模糊转为清晰。
上方只有一盏阴冷的白灯,照得他双眼晃黑,他眨眨眼从地上爬了起来。
环顾四周,更正,不是地上,他是从一个软垫上起来,身上甚至盖着被子。
将手从被窝中探出,他摸了摸布棉,然后再次张望着自己的处境。
徐玉还躺在一旁,另外一个垫子上熟睡着,他莫名有种断片的感觉。
徐凯试图回想发生了什么事。
他原先在家里睡觉,突然醒来,有一个男的,妈妈被杀掉了,爸爸也被杀掉了,然后他就......出现在这里了。
他愣了一下,感到震惊,更准确地说,是不敢置信的感觉。
他以前不曾想像,也无法想像,父母亲去世的感觉,就算是现在发生了,也一样,他不觉得这是真的,好没有真实性。
但现在还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他告诉自己。
用力吸吸鼻子,以袖子抹了抹眼睛,想先知道自己和妹妹的处境是否安全,他从垫子上起身,光明正大的研究起只有他们二人的小房间。
里头有点乱,地上有几个箱子堆叠,还有一些瓶瓶罐罐,但好像不是酒或饮料。看上去这个房间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好好打扫了,甚至因为他的大动作还起了各种灰尘飘扬。长形的房间两侧都是置物柜,放了各式各样的东西,但由于有点骯脏,徐凯不太想去一一翻它们。
这样看来,他们应该是在一个储物间里,只是里头放了两个床垫和软被。
是那个男子带走自己和妹妹的吗?徐凯想。
他静静走回床垫上坐着,不晓得接下来该怎么办,他该告知外头的人他醒来了吗?
涉世未深的他并不知道被绑架的危险,他单纯地想着,反正他们没有被拋弃,还有人养他们就好。
直到外头传来了讲话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徐凯躡手躡脚的靠近门板,轻手贴了上去。
「你真的杀掉他了?你真的杀掉他了!」
「对,他真的死了,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办?」
徐凯觉得说他真的死了的声音很熟悉,是不是闯进他们家的那个男子?听起来他很崩溃,似乎正在哭泣。
「你先冷静一点,这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你懂什么!」
「喂!你冷静一点,我们在帮你,你别这样闹脾气!」
徐凯以为外头只有一男一女,但最后一个男声听来,是两男一女。刚刚发出很大的桌椅撞移声,大概是有人被推到去撞到桌子了。
「我没事,」女生的声音传来,然后又紧接着继续说话,「罌粟,你现在该做的事就是冷静下来,我们都在,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一起面对这件事,好吗?」
「可是、可是艾努维卡......,」男子哭泣的声音依旧,「我不想他死。」
「这已经成定局了,你还能冷静地把孩子带回来,这是很令人佩服的事,」女子极力在安慰他,「罌粟,这也是你计画多年的事,是你的选......。」
「可是我没有想过他真的就这样死了。」
「有时候我们就是得试着接受......罌粟!」
听到这里,有人的脚步声突然靠近,吓得徐凯赶紧离开门边跑回床垫上窝着,所幸,脚步声并没有过来,倒是进到一旁的房间里,紧接着另外两人的脚步声也一同慌张地跟过去。
谈话的声量随着门关上的声音断然消失,徐凯紧紧握着手中的棉被盯着前方的地板看,努力想听到隔壁的一丁点动静,但徒劳无效。
这里房间的隔音效果应该很好,除了他们所在的储物间之外,毕竟外头的声音都被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大声呼救大概也不会有人发现。
觉得这里的空间闷得令人发慌,徐凯昏昏沉沉的再次睡着了。
时间不晓得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一阵的叫唤声。
「葛格、葛格、葛格。」
他是被这样的声音外加上大力地摇晃给弄醒的。
看向跪坐在自己身旁的徐玉,徐凯缓缓爬了起来。
「把拔,跟马麻......是不是死掉了?」
徐玉满脸泪水的看着他,徐凯感到无奈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点头。
看了哥哥的动作,徐玉眉头全皱,放声大哭起来。
声音之大,吓得徐凯手忙脚乱不晓得该不该打昏她还是摀住她的嘴。
「别哭了啦,等一下大葛格过来把你杀掉喔。」
「把拔......马麻......。」
「喂,徐玉,不可以这样啦。」
徐凯一直拍着她的背想安抚他,但这只让妹妹上前靠近自己,抓住自己的衣服窝在自己身上更好的大哭。
他焦虑地来回看着徐玉和房间门口,深怕下一秒看到的画面会是门被用力打开,一个怒气冲冲的男子拿着枪走进来。
「不要哭啦,这样我也会想哭欸,」徐凯说出这句话,但他不知道意义是什么,好像电视上常有人这样安慰正在哭泣的人,而且显然的,不管是电视还是现实,这招都没效,徐玉照样哭得没亲没娘,要死不活。
他愤一口气,除了妹妹的哭声外,他空着耳朵聆听,外面异常的安静。
他默默的担心了起来。
徐玉就这样哭闹了许久,一直到她稍微安静下来,都没有人前来查看,让徐凯不得不担心。
他们不会被拋弃在这个小房间里了吧?
随着时间的奔走,他的担心也确实成真了。
徐凯在柜子上翻了老半天找到几个麵包,而且还是过期的,并且勉强的找到几罐水。
要不是因为他们被放生在储物间大概三四天有了吧,他也没打算去翻找那看起来灰尘满满的杂物。
看着一次次被小块小块拨下来的麵包逐渐缩小,他望向正在一边咀嚼一边流泪的妹妹思考起来。
如果真的没有食物了,他们该怎么活下去?歹徒到底想从绑架他们的行为里得到什么?
不过六岁的孩童哪想得到什么拿去卖、当宠物饲养、单纯爽各种人性或写实的黑暗面,他以为自己父母死了,有人继续养他们就好了,想不到如今的状况看来根本不是这样。
就在他想到没有食物人肉是否能吃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大骂的声音。
「没有给食物和水,你是疯了吗!」
然后就是一阵急躁的脚步声赶到门口,钥匙转动门把喀啦喀啦的声音,她一边叫着「死掉的话怎么办?」
门被快速打了开来,两个孩子睁着大眼同时望向门口,与一女子对视。
她看到了他们,便马上堆起笑容,微微弯腰亲切的靠近他们,就像在看可爱的小狗一样。
「嗨,你们好,」她用着有点高昂的声音说着,试图装出温柔的声音。
徐玉不领情,嘴角向下皱起眉头,马上开啟大哭模式,「坏人!坏人!」
徐凯慌张的看向妹妹再看向大姐姐,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女子顿了一下低下头无奈的深吸一口气微笑,再重新抬起头。
「大姐姐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要不要先出来啊?」
「不要!不要!」徐玉大叫,配合着声音用力摇头。
突然,从门口传来一个巨大的声响,吓了所有人一跳,女子回头看过去,徐凯和徐玉也是。
只见那名应该是叫罌粟的男子站在门口,整个脸纠结在一起很难看,方才的声响就是他用力把半开的门搥到墙上去而来的。
「叫你们出来就出来是听不懂是不是!」
徐玉僵住了一下,更加用力的大哭起来。
女子不悦的瞪向他,「你有什么资格生气啊?你把他俩丢在这边五天了,还有资格骂人。他们活着是他们幸运,你这个不负责任的混帐,你觉得艾努维卡这样会开心吗?」说着,她上前抱起徐玉,「不哭不哭,没事齁,没事。」
一边上下晃着孩子,她一边走向门口然后回头对徐凯招手,经过罌粟时她开口教训他,「你也该试着坚强了,成熟点可以吗?既然都决定把他们带回来了就请你负起责任,按照教条走该走的步骤。」
罌粟听了默默的低下头,「我是在成熟啊,所以我这几天就在沉淀我自己嘛。」
「沉淀是这样沉的吗?和世界隔绝,对外界漠不关心,没有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你差点就害死了两条无辜的生命,而且是大忌,他们还只是孩子。像你这种不负责任、受情感控制的人,不是完美的杀手。」
女子看徐玉被哄得差不多了,把她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我最多能做的就是支持你、陪伴你、协助你,给予你需要的资源,但是我无法介入,也无法代替你去完成这一切,你得试着承担所有责任,因为这也是你必走的道路之一。」
「......我知道。」
「知道就好,我终究不是杀手,也没有走完教条的程序,所以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
罌粟低下头沉思起来,「我也不知道教条的内容啊其实,没有人跟我讲过。」
女子听到这话怒视他,「那就把书打开来,」说罢,她瀟洒的将头发向后拨便离去了。
徐凯注视着她走往的方向,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一道关上的门扉,面前突然闪现一个人影,他仰头看向对方。
罌粟插着腰不屑的看着他,「你以为找到门你就出得去了吗?」
徐凯闻话摇摇头。
但罌粟仍伸手推了他一把,孩子承受不住力气,跌坐在后方地板上。
玉帛突然尖叫,然后直直向着罌粟衝了过来,各种花拳绣腿搥在他身上。
他不耐烦的用力叹一口气,抓抓头直接把女孩用脚......差点就踹下去,没有,他举步就离开徐玉伸手可触及到的范围。
来到餐桌后方,与他们相隔开来的对面,他将双手撑在桌面上看着两个人。
「唉,好烦,喂,拜託你不要再哭了好吗?」他转头看向徐玉,「真的好吵哦,快被吵死了。」
徐凯转头看向妹妹,用爬的爬到她身旁,徐玉上前抱住靠近自己的哥哥才稍微安静起来。
罌粟看着看向自己的徐凯,点点头,「做得好,不然我就差点打爆她了,」他顿了一下思考,然后继续说道,「以后我们大概要一直生活在一起吧,所以你们得先......。」
「我不要!」徐玉打断他的话,「我不要跟你生活在一起!你是坏人!」
罌粟冷淡地看着她,「你以为我就想跟你生活在一起吗?你这个恶魔,如果你想出去我当然很开心啊,我也只是出于道德问题才收留你的,虽然你现在可能还不知道道德是什么意思,但是反正你出去活不过一天的啦,看你想不想出去流浪也可以,捡垃圾吃、生病,然后死掉,我马上帮你开门,外面有很多叔叔很噁心,看你想不想跟他们住在一起。」
徐玉听到这些话就愣地瞪着罌粟,因为她也不想跟那些噁心的大叔叔一起住。
她选择闭嘴转身抱住哥哥。
「你们可以叫我罌粟,这是我的代号......,喂,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看着地上窝在一起的小孩,罌粟觉得不被尊重的感到不悦。
「我不想知道!因为你是坏人!你杀掉把拔跟马麻!」
徐玉对着他大叫,引来对方一个白眼。
「你杀掉了把拔跟马麻!你杀掉了把拔跟马麻!」
「徐玉......。」
徐凯来回看着罌粟和徐玉,焦急的手忙脚乱。
看着罌粟百口莫辩,徐玉得意地仰头傲视他。
「你一定没有把拔和马麻所以才会做这种事,因为你不知道把拔和马麻有多......。」
想不到此话一出,倒是气到了隐忍的罌粟,他用力把身前的桌子踹到一旁,吓住徐玉,走上前去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他妈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徐玉吓了一跳,用小手抓住对方箝制自己的手,满脸惊恐地看着他,泪水渐渐在双眼积攒。
徐凯上前拉着罌粟的衣服想要求情,「不要不要。」
罌粟伸出脚,这次可是真没在委屈自己,直接一脚踹在徐凯肚子上,然后把徐玉扔向一旁。
撞到地上,徐玉吃痛发出叫声,然后就地趴着便开始大哭。
看着兄妹俩这般情形,罌粟也没多消点气,心里委屈的情感只是越发积大,他用力吸着气,却说不出半句话来,愤的一声调头走回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