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9)

    凌月垂眸:难得见你这么称赞一个孩子。王到底是王,凌月擅长利用一切可利用之人,你说,我该不该给他安排一些实力远超他的对手?
    哼。杀生丸轻嗤,你想借他的手挫谁的威风?
    杀生丸,听你的语气似乎肯定他会赢啊。
    杀生丸平静道:他是我亲手训练的半妖,敢输给杂碎的话,我就杀了他。
    闻言,凌月心里有底了。
    缘一住进了杀生丸的宫殿。
    而杀生丸的居所一如他的性格,布置井然有序,摆放一丝不苟。低调奢华,大气风雅,与人类居所的模样类同,可物件贵重太多。
    譬如兄长搁着纸笔的案几,是一整块被削平的、光滑的美玉。它呈锥子状,上大下小,晶莹剔透,漂亮得不像话。
    缘一好奇地摸了摸,入手冰凉。
    他真切地感慨西国的富裕:兄长,它可以买下人类的一座城吧?
    人类的城比不上它。杀生丸卸掉铠甲,换上便衣,六百年前,它是白犬击杀了一只火蜥所得到的战利品,随同金银一起上供。
    据说,那火蜥被称为龙,喜欢守着财宝。可惜开地盘的白犬对金银没兴趣,还嫌占地方,故而一股脑儿全送回本族。
    然而,他们对财宝也没兴趣,因嫌它们没用还占地,最后全溶了做成洗浴的大池。
    于是,缘一见到了世界上最闪最大的澡缸。
    简直是一片湖泊
    它被嵌在宫殿的另一边,周围林木葱郁,内中热气蒸腾。砖石片瓦全是金银,因硬度足够,白犬妖化梳洗时还能自行打滚搓个背。
    缘一:
    难怪兄长对人类的洗浴之地嫌弃至此,他不得不理解。
    等他洗浴完毕,已是明月高悬。今夜的月犹如银盘,渐渐走向最饱满的形状,想来明天就是满月了。
    满月,月华最盛的时候,就是百年之典祈祝之时。
    缘一看了月亮片刻,抬步走向宫殿。只是,兄长的住所实在太大,在前进的途中,他难免会遇到一些小妖怪。
    那就是斗牙王与人类生下的半妖小小声,听说祭祀的时候由他祈祝。
    居然让一个半妖来做这件事?小妖的惊呼声,规矩不该是让白犬最优秀的子嗣祈祝吗?他只是半妖啊。
    上一个百年可是杀生丸大人。
    十七道妖纹的王嗣呐,半妖的话,他连妖纹也没有吧?
    半妖、半妖、半妖
    缘一真的很庆幸是他转生成了半妖,而不是另一个人。如果这副身体的主人只是个孩子,那他该承受多少流言蜚语的重压?
    质疑、比较、鄙视,对一个真正的半妖小孩来说,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然而,这就是妖怪世界的残酷,在没见识到弱者的实力之前,他们死也不会反省。
    区区半妖而已。
    大概是见他脾气好不计较,小声渐渐变成了大声。由此可见,妖怪确实欠打得很。
    缘一伸出手,凝聚灵力:破道之四白雷。
    瞬发!轰鸣炸响!
    他无意杀死它们,只想做个警告。
    嘴碎的小妖怪反应不及,随着炸裂的山石一同倒地,顷刻头破血流。它们呜咽出声,或尖叫或求饶,但缘一早已走远。
    夜风中,传来孩子冷淡的声音:没有下一次。
    与杀生丸发出警告的语气一模一样。
    许久,废墟中浑身发颤的小妖连滚带爬地往前,伏在缘一走过的路上大力叩首:啊,是、是!记、记住了!
    我们不会再犯了,犬夜叉大人!求求您
    缘一没有再听,他只是顺着气息抬眼,看见兄长站在长道的尽头。带着灵力气息的夜风拂过,卷起他的长发和绒尾。
    为什么不杀了它们?杀生丸拢起手,犬夜叉,我发现你总有不必要的仁慈。
    缘一仰头:刚洗完澡,不想沾血。
    更何况缘一道,让质疑我的人活着看到我的强大,不是更好吗?这比杀死他们更令他们难受吧?
    满月的光映在孩子的金眸里,譬如泉水涌进了金碧辉煌的大池中,亮得厉害。
    兄长,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是最强的!
    从厌倦强大到承认强大,从拒绝能力到接受能力,从冷待天赋到主动挖掘天赋,缘一已经完成了质的转变。
    是的,这辈子!
    他想成就自己!
    杀生丸的唇角微微勾起,弧度极小:总算有点大妖的样子了,犬夜叉。
    他伸出手,揉了揉孩子的头。大概是一时兴起,大妖怪犹疑片刻,还是捏住了缘一的犬耳,还像他母亲那样扯了扯。
    缘一:
    他退了一步,谁知杀生丸没放手,他的兄长停顿一息,又把耳朵扯了过去。
    缘一瞬间心如死灰。
    兄长,我并不是玩具,所以不要折我耳朵玩好吗?
    你比你的母亲更过分啊!
    是夜,犬耳被薅了不少毛的缘一躺在绒尾里,像只蔫巴巴的小狗。
    他伸出手摸摸耳朵,发现左耳的狗毛秃了一个指甲盖的大小,顿时,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只有无法言喻的悲痛,连带着对兄长都失了敬意。
    好过分
    明天,幼犬们还会来找他玩,要是被孩子们看到他的耳朵秃了一片,他该怎么解释?
    也不知道犬耳的毛发什么时候会长好?
    缘一在绒尾里翻了个身,孩子的多动症终是让浅眠的大妖感到不满。杀生丸睁开眼,冷淡道:你该睡觉了,半妖。
    再不睡,我就把你丢出去。
    缘一再摸犬耳,怒从心头起,语气却很平静:兄长,你会跳百年之典的祈祝舞吧。肯定句。
    杀生丸:
    我不会,所以可以教教我吗?缘一恶向胆边生,我不想丢脸,也学得很快,兄长只要给我跳一遍就好了。
    兄长只要给我跳一遍就好了。
    跳一遍
    啪啪啪!
    缘一:
    然后,就没有然后。
    夜风凄清凉了狗的脸,我哥凶残伤了狗的心。
    大妖怪绒尾一抖,把孩子丢进庭院里自生自灭。小狗崽胆大包天,立刻窝到殿门外用爪子抠木头,窸窸窣窣声久久不绝。
    犬夜叉,想挨揍吗?
    不想。缘一超级耿直。
    杀生丸:
    作者有话要说:  ps:杀生丸:吾弟叛逆伤透我的心。
    第97章 第九十七声汪
    孩子任性不听话,大半夜扰人清静不睡觉怎么办?
    啪!
    家长专制不讲理,常以暴力手段解决问题怎么办?
    离家出走。
    由于兄弟之间隔着两百年的代沟,妖与半妖存在天然的阶级差异,当兄友弟恭的模式无法调和长幼矛盾时,孩子往往会采取极端手段单方面与家长冷战。
    譬如此时,缘一头顶一个包,背起小牛,抱着小绒尾,抖了抖秃毛的犬耳,毅然决然地踏出兄长的宫殿,决定今晚跟阿吽一起睡。
    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多时候只要家长及时表率,示意再也不会不经过孩子同意就随便捏耳朵、薅狗毛,那么这事儿算是翻篇了。
    可惜,在对待弟弟的教育问题上,杀生丸就是个反面教材。
    犬夜叉,你打算去哪里?大妖怪揣着手,提醒道,西王宫住满了大妖,你踏出我的领地就会被他们抓走吃掉。
    小孩子不听话会被怪兽抓走吃掉这种话,杀生丸是第一次说出口。
    体感新奇极了,没想到他杀生丸也会用如此拙劣的谎言去恐吓小孩。
    缘一认真道:他们会后悔想吃我的,兄长。
    杀生丸:
    半妖,被大妖怪找上门的话,别哭着鼻子回来。
    缘一摸摸没毛的犬耳,木着脸:只要找上门的大妖怪不是兄长,我就很安全。
    杀生丸从未想到,他愚蠢的弟弟气起人来能让人这么气。他冷哼一声回了寝居,缘一则迈开了抵抗封建家长的第一步。
    他找到了阿吽,准备窝在厩室与它相依为命,却突然发现,今晚离家出走的幼崽不止他一个。
    阿吽的干草窝里,东边躺着一只黑犬,西边躺着一只白犬。前者挨了揍,尾巴毛秃了一片;后者倒是无碍,只是气压极其不善。
    缘一到来,与两只狗面面相觑。
    不多时,三只幼崽窝进干草堆里,建立了深厚的离家友谊。
    黑犬名为赤阳丸,是犬族金曜一支的直系子嗣。今年刚满三十岁稚龄,就随同兄长和父亲从极寒之地而来,参与百年之典。
    他黑发金眸,只有五岁孩子的身形。肩上披着黝黑的绒尾,就是皮毛少了点儿。
    赤阳丸性格骄傲,有着典型的妖怪脾气,年纪尚小便不耐烦父兄对他的事指手画脚了。而缘一给他的一顿狗粮,就是引爆矛盾的关键点。
    可恶!我哥是个笨蛋!赤阳丸骂道。
    缘一认同地点头:嗯,兄长都是笨蛋。
    赤阳丸更来劲儿:他动不动就打我,还骂我愚蠢!就因为我吃了你给的食物,他竟然说我丢了金曜血脉的脸,不可理喻!
    缘一活成复读机式:嗯,不可理喻。
    今晚,他休想让我睡在他的尾巴里!哼,我就是死,被大妖抓走吃掉,也不会回去的!
    缘一:
    犬妖都很喜欢让幼崽睡在尾巴里吗?
    嗯,不会回去的。继续捧哏。
    另一侧的白犬化作人形,是个粉妆玉琢的俊俏男孩。
    他靠着绒尾,说出的话犀利又扎心:两个笨蛋。长辈的容忍只有一晚,不会再有第二个晚上。
    缘一和赤阳丸:
    友谊的小船还来不及荡起双桨,就被浪头打翻。
    白犬名为流雪,是月曜支的子嗣。时年三十五,已有了不俗的实力和月曜支独有的风雅之气。
    他的名字取自飞鸟时代的一首和歌,母亲曾说,其中有两句与他的皮毛极为相称。
    我园梅花乱飘落,犹如天上流雪来。流雪道,落梅有快然之意,冬去春将临。
    出自大伴旅人之手。缘一接话。
    小白犬的眼倏然亮了:你也读过吗?
    是呢。
    喂,你们两个!不要说让我听不懂的话啊!黑犬暴躁。
    比起成年大妖,幼崽对半妖的观念和芥蒂并不深重。
    一是半妖虽有但藏匿极深,他们很少见到;二是首次接触的半妖是缘一,令他们对半妖很有好感。
    没办法,他们不是没有警觉性,要怪就怪狗粮太香了。
    三只幼崽挤在一起,晒着月亮窃窃私语。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滚成一团睡了过去,赤阳丸躺得口水横流。
    突兀地,一阵诡异的香风袭来。
    缘一稍稍醒转,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刀。但因来者没有杀意,还自带熟悉的味道,他终究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杀生丸大人,你的弟弟倒是警觉。是女子的声音。
    着华服的大妖俯身抱起小白犬,安抚性地摸着他的脊背,淡淡道:不抱他回去吗?
    杀生丸不语,当着女妖的面伸手,半点不温柔地捏住了幼崽的后颈肉,并将之提起拎着走。
    女妖:
    她觉得日曜一支的血脉肯定有什么毛病。
    至于窝里的黑犬幼崽这只不领回去也无妨,黑色在夜间是天然的保护色,只要他不睁开眼,他便是最安全的狗。
    事实确实如此,黑犬一家找遍了气味驳杂的西王宫,数次路过阿吽的厩室,愣是没找到窝在黑暗中呼呼大睡的幼崽。
    次日,赤阳丸惨遭暴打。
    缘一醒来时,杀生丸早不在寝居了。
    遥远处有轰鸣传来,想来他的兄长一早就去打架,精神得很。
    缘一起身洗漱,又在照见铜镜时想到了什么,忙探手往头顶摸去。待察觉落在掌心的犬耳恢复成毛茸茸的原状,他对杀生丸的郁气顿时散了。
    他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弟弟,就这么简单地原谅了做错事的兄长。
    不过,他仍未知道月圆之夜的祈祝舞究竟该怎么跳?
    料想兄长绝不会教他跳舞,缘一只好自力更生问妖。鉴于小妖不靠谱,大妖不太熟,缘一思来想去,发现只有凌月王一个人选。
    还能咋?
    缘一临阵磨枪。
    祈祝舞怎么跳?王座上的凌月掩唇,似是想到了什么趣事,笑意无法遮掩,想怎么跳就怎么跳,只要你的妖力能在石柱上镂刻印记,就算成功了。
    缘一微愣。
    妖怪不是人类,我们崇尚实力。凌月也是没料到,在面对这孩子的提问时,她总是格外有耐心。
    许是他听话,许是杀生丸看重他,许是他做的食物好吃,许是这孩子身上的味道干净清冽的自然之息和源源不断的生气,让她感到舒服。
    人类的祭祀注重形式,我们的祭祀注重力量。凌月道,大典之上,用来祭祀的地方有二十八根石柱,象征月相的圆缺变化。
    每一年,它们会往内弯一分。直至百年,石柱们的顶端会合在一起,化作牢笼的形状。
    牢笼,是锁。若是锁上了,落在云上城的月华就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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