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晋阳二十八岁那年,轰轰烈烈的大礼议开始了。
最初的导火索,是皇帝身世的偶然曝光.
其母亲,也就是如今的文宣太后,乃是妖魔里的一品天帝,当初的中原政权的主宰者。
从正统性来说,太后怎么能是妖魔呢?
这个身份绝对是有问题的。
很快便有专家在电视节目里提出,妖魔其实是异化的人类……然后给出了一大堆科学数据,明摆着就是洗地。
从皇帝身世曝光,到洗地言论的抛出,中间过程实在太过顺畅,要说后面没有势力在引导,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时间舆论哗然,社会各界很快便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派。
反对者以南人居多,举衣冠南渡后的诸般事例,向人们诉说中原妖魔的凶残与狂暴。
妖魔就是妖魔,什么时候能变为人类了?
赞成者以北人居多,高举伟大皇帝陛下的旗帜,问你们是打算造反啊还是打算叛变?
你们诋毁太后,陛下同意了没有?想上枪毙名单啊?
舆论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很快战火便蔓延到了朝堂之中。
士族这边率先发动攻击,却不是攻讦太后的身份——毕竟一品天帝,他们还没有那个胆子。
他们奏请皇帝下旨,逮捕那些声称“太后是妖魔”的造谣者,明正典刑,以正视听。
程晋阳微微冷笑,这些士族倒是精明。
太后是不是妖魔,根本不重要。
能来到朝堂上的,个个都能猜到太后的真实身份。
关键是妖魔能不能在大周帝国里得到名分!
阻止“太后是妖魔”的谣言传播,明面上是为了平息争论,实际上却是为了封杀程晋阳借太后为妖魔正名的可能性。
而早有准备的程晋阳,很快便下旨告示群臣:
太后乃朕生母,确是妖魔无疑,且从不讳言自己的身份。
朕是个事母至孝的性格,也不可能逼太后“伪称人类”,你们看着办吧!
朝臣立刻混乱起来。
很快,礼部侍中毛宪清便带着六十多个官员上奏,声称“以妖魔之身,居太后之位,会引起天下震怖。为社稷计,建议陛下和太后改口”,还声称“有异议者即奸邪,当斩”。
谢女典接到一大堆奏章,个个言辞激烈,恨不得剖心劝陛下收回意见。
没法子,只能打包起来呈递上去。
程晋阳的指示很快下来:留中不发。
由于皇帝始终拒绝按群臣意思表态,民间的舆论交锋便愈演愈烈起来。
一方面是对妖魔的痛恨和敌视,另一方面又是对统治长达六年的开国皇帝的崇拜,以及对妖魔一品天帝的畏惧,使得这场舆论轰轰烈烈持续了三个月。
惊得苏理理和公主姐姐等人,也不得不私下来到宫里,劝程晋阳不要再继续掀起风波了。
“现在可不是我要掀起风波!”程晋阳冷冷说道,“是这些士族还看不清形式,要和朕斗!”
到了七月份,随着民间舆论的平息,培养许久的平民势力,终于拿出了杀手锏。
新晋官员张秉用上疏支持皇帝,声称要将傀伥和有智慧的妖魔要分开,“因人制宜”。
衣冠南渡期间,危害人民百姓的财产安全的,基本上都是无智慧的傀伥。它们是大周帝国的敌人,要彻底消灭。
高阶妖魔既然有了智慧,那自然不适宜按照种族搞什么灭绝,最好还是将其作为帝国国民来对待,否则会影响国防安全。
程晋阳当时正在宫里,陪小佩姐和云云聊天,得此消息之后大喜,便将手机屏幕给两人看:
此奏一出,他便要立刻传于群臣,后续便能光明正大接妻子们入宫了!
“太好了!”郑秋佩面露欣慰之色,说道,“这样一来,小理和殿下她们,也总算是有了名分。”
“前日里,子伟还去和仲元家探望呢。”卢卿云在旁边笑着说道,“以后他们两兄弟都在宫里,团聚的时间便更多了。”
程子伟,卢卿云为程晋阳生的皇子,觉醒异能是“万有引力”。
“他们两人关系很好?”程晋阳诧异问道。
“陛下不知么?”卢卿云便揶揄说道,“是了,子伟最近常和我说,父皇好久没来看他,想必是公事繁忙吧。”
程晋阳闻言便有些羞惭。这子女太多就是有这个问题,自己照顾不过来。
不过他也是上位已久,历练出了足够的城府和脸皮,当下便哈哈笑道:
“说得也是,不如今晚就睡爱妃宫里吧。”
“这怎么行?”卢卿云愕然说道,目光转向了郑秋佩,“今晚不是轮到小佩姐了么?”
“我没关系的……”郑秋佩正要表示谦让,只听见程晋阳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道,“没事,她也来,你们一起不就行了?”
两人便各自脸红起来。
虽然是老夫老妻了,再羞人的法子都陪他胡闹过,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终究还是有些扛不住。
这边郑秋佩突然注意到,在程晋阳身后的谢女典,正躲在亭台旁边的柱子后面,面无表情地(或是带着一丝掩藏很好的鄙夷)执笔记录着什么。
“小令姜!”郑秋佩便起身拉她过来,指着桌上的点心说道,“你也来吃点吧?”
“谢娘娘,暂且不用,我不饿。”谢女典立刻将笔记本收起,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是《起居注》?”卢卿云注意到她怀里的本子,面色不由得一僵。
该不会将我们刚才的对话都记录下来了吧?
可别写着: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昭妃言受冷落,圣人便与娴妃前往其宫中夜宿,龙戏双凤……
想到这里,她猛地打了个寒噤,脸上挤出笑容说道:
“小令姜。这个《起居注》的工作,具体是要写什么呀?”
“陛下平日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记录在此。”谢令姜漠然说道。
“咳咳。”郑秋佩咳嗽了声,说道,“这个,也不是所有话都要记录吧?有些玩笑之言,就不用写出来了嘛。”
“就是。”程晋阳也反应过来,立刻说道,“令姜,给我看看。”
“不给。”谢令姜将本子抱紧,“陛下是怪罪于我,觉得我有错?那我愿请辞领罪。”
“没有怪罪你的意思。”程晋阳温言说道,“只是想看看你起居注里写了什么。”
“回陛下。”谢女典立刻跪下,坚持说道,“史不虚美,不隐恶,若人主见之必怒,故不敢献也。”
“我不会生气的。”程晋阳站起身来,伸手去拿她抱在胸口的本子,“给我看看。”
“不给,请陛下降罪。”
“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