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比成年人想象得敏感的多,杜莹莹感慨。
孟卓然干咳一声,端端正正坐在椅中,“今天是劳动节,劳动人民的节日,也是我们四个第一次聚餐的日子,得庆祝一下。”
他从背包取出两个蓝色纸袋,分别推到孩子面前,“送给茵茵和云峰,纪念今天。”
是周大福。
茵茵盯着纸袋,迟迟不肯动,她拿起来拆开,盒子里是一个足金羽毛吊坠,一指长,做工精细,看着30克是有的。
孟云峰是一个同样大小的足金葫芦,刻着福字。
“谢谢孟伯伯。”杜莹莹提醒女儿,给他一个笑脸,又对孟云峰说:“阿姨也给你们准备了礼物,太大了,放在车里,回家就能看到了。”
孟云峰礼貌地道谢。
之后两个孩子大吃大喝,谁也不理谁,大人们只好活跃气氛:“哎,你第一次看《倩女幽魂》是哪年啊?”
“上大学时候,9几年了。”孟卓然回忆,“那时候是录像带,我一个同学租了3盘,拿回来看,把我震撼了。”
杜莹莹想起来,“茵茵云峰,你们见过录像机吗?这么大的录像带?”
两个千禧小孩满脸???
“代沟啊!隔阂啊!”孟卓然笑,“上次我对我儿子说,我们小的时候没网络没电话,交通靠走,沟通靠吼,动不动就得写信,我儿子根本不信。”
杜莹莹兴致勃勃,“那时我还有笔友呢!”
晚上回家,她打开后备箱,拍拍1.5米高的纸箱子,“云峰,让你爸爸抗走。”
小男孩眼尖,发现上面的汽车人图标,立刻靠过来,“是谁啊?是擎天柱吗?”
杜莹莹笑而不答:美国孩之宝出品的正版变形金刚,擎天柱模型,红蓝银相间,非常帅气,还可以变成大货车。
这次不等爸爸提醒,孟云峰就主动说“谢谢杜阿姨”,看着爸爸吭哧吭哧扛起来,兴高采烈地走了。
茵茵却一点都不高兴。
即使回到家里,看到卧室里比她还高的迪士尼正版小美人鱼爱丽儿,也高兴不起来。
“我不喜欢孟云峰。”小姑娘大声说,“我也不喜欢孟伯伯。”
脱掉鞋子的杜莹莹走过地板,蹲在女儿面前,“跟妈妈说说,好不好?为什么呢?”
茵茵答不出,挣开她奔向客厅电话,啪啪按动,“爸爸?爸爸你怎么不来接我。”
杜莹莹低下头:马浩宸最近很忙,以往周五接走女儿,周日傍晚才恋恋不舍地分开,现在周六晚上就送回来了,五一假期也没出游。
不知马浩宸在那边说了什么,茵茵直抹眼泪,哽咽着喊“爸爸”
五一长假,斗鱼糕销量大增,厂房加班加点,档口排着半长不短的队,一天都没休息。
周四下午没课,杜莹莹在公司算账。
节假日3薪,她一边核对考勤记录,一边面试应聘的新人:客服门槛是上过大学,周末和节假日不休息,晚上也得回复留言,得把薪水开高一点,才招的到人。
祝杰打来电话:“莹莹,在吧?”
她应了,很快驾着车,朝西开几公里,金沙湖2期附近,祝杰正在路边喝水。
车子一停,杜莹莹发现左侧是浙大医学院,右侧是一栋三层的华联超市,底商卖熟食和煎饼、酸辣粉之类。跟着祝杰朝东拐进去有一家不太宽敞的巷子,巷口挂着“良子足浴”的招牌,往里面走300米是一大片民居,足浴现在搬空了,玻璃贴着招商。
“我问了。”祝杰拎着瓶子,“两套平房,342平,一年28万,最少签三年,每年涨3%。这里偏僻,开什么都火不起来,3年换了3个老板,拖着不给房租,业主烦了,想租个省心的。”
一年28万。
糕点送出去加工,价格在33-35元,自己做的话在25元;档口是最划算的,应付顾客就很吃力了,没有余力扩大,招人就得增加人工费;五一长假淘宝销售10000盒,承诺2-5天发货,三家工厂压力很大....
杜莹莹迅速计算,“租吧,先租下来再说。”
祝杰“耶”一声,挥着拳头。“茵茵,跟你搭档就是痛快!”
“这件事辛苦你,先签两年吧。”杜莹莹伸展胳膊,打量着面前的平房,“明天我告诉赵师傅,再招点人。”
中式糕点比西式糕点复杂的多,熟练工上来就能干活,学徒/实习生就得培训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绕着下沙经济开发区兜了一圈,一栋栋厂房林立,屋顶反射着耀眼的阳光:娃哈哈,富士康,统一,百事可乐,西门子,味全,远处是阿里巴巴的菜鸟网络。
“咱们什么时候能立在这里啊?”祝杰指着远方。
她是算过的,“那就不是六位数能解决的,七位数八位数才能搞定,得等投资才有希望。”
还有一条路,等她的股票涨起来。
傍晚到家,杜莹莹盯紧股票:
今年2月初,她在6元左右买入医药股江苏吴中,经过数月“生物制药”炒作,5月中旬达到14元。她果断清仓,股票余额从100万升到230万元。
和总店分家后,公司账面没什么钱,收到孟卓然的200万投资,支付于耀阳的股权转让费50万,档口、原料采购、三个工厂、人工费....现在账面70万,大量货款积压在淘宝店铺的支付宝里。
要不要把糕点和桌游店分开?两套账,两套印鉴,两套□□。她犹豫着,在待办事件列下“开立公司股票账户”。
周一见到赵师傅,把招人的事情说了。看得出来,赵师傅很高兴,看了看现场,“先招15个人。”
又惋惜:“太远了。”
2011年,杭州东北的下沙是偏远地带,除了学生和工人,市里的人很少赶过来。
杜莹莹胸有成竹,“明年就开地铁了,1号线,从滨江到武林广场,再到西湖、火车站,我们这边就火起来了。17年18年,江东新区起来,这一带房子就值钱了,赵师傅,您要有精力,现在就可以下手了。”
现在下沙才几千块,2020年就3、4万一平了。
赵师傅哎一声,“我哪里投的起,老胳膊老腿的,干一天是一天吧。”她笑,“赵师傅,等今年挣了钱,公司去市中心开分店,还得指望您坐镇呢。”
赵师傅眼睛亮了亮,“回市里吗?”
杜莹莹应了:“当然,开到西湖去。”
新铺面不用对外销售,设计就简单多了,祝杰盯着线上淘宝店,还要去现场,就忙不过来了。
赵师傅年纪大了,精力放在做点心,得找一个负责生产和管理的人选。
她和孟卓然身边没有合适的,网上招聘三个月,应聘的不少,合适的寥寥无几。杜莹莹看中一个在必胜客做过中层的,年纪也合适,去档口看过,在公司聊了两个小时,公司发展和待遇都聊的很好,再打电话,对方就拒绝了。
嫌公司小,她头疼。
想不到,问题在学校解决了:
五一过了,研一进入尾声,各门课程收尾,课堂展示、论文、学术讲座加导师布下来的任务,更不要说期末考试了。专心读研的还好,她这种兼顾职场和女儿的就手忙脚乱了。
每周一次的读书会,她也没准备好,被班长点名了。
班长姓杨,是班里年纪最大的,在职场拼搏数年,回学校进修,去年入学就自告奋勇为同学们服务,没人和他竞争,就顺理成章当选了。
课后聚餐,杨班长揶揄,“杜总忙得很,广告打到微博,都没空搭理我们了。”
她的桌游店,不少同学是捧过场的,今年斗鱼糕红了,也在班里引起小小的轰动。杜莹莹股票来钱快,一口气买了100盒,从教授到同学都送了两盒,人缘颇好。
杜莹莹头大如斗,“我现在一个头两个大,都快凉了,各位就别笑话我了。”
吴胖子,就是面试排在她后面的男同学,大惊小怪的,“开国际玩笑啊?杜总公司都起来了,眼看《甄嬛传》重播,业务蒸蒸日上,你就一边写论文一边数钞票吧。”
杨班长附和,“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车马~”
杜莹莹愁眉苦脸,“还数钞票,根本招不到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浪费我感情。对了对了,各位有没有做过餐饮、手下管过人、年纪差不多的,过来聊一聊也好啊?”
咦?杨班长听进去了,“真的吗?厦门银鹭集团,知道吧?做罐头八宝粥和花生牛奶的,浙江有个生产基地。我有个发小,大学毕业就进去了,做了7年,做到生产组长,去年银鹭被雀巢收购了,说是重组,裁了不少人,我发小就出来了。”
一听银鹭和雀巢,杜莹莹反而没信心了,“我是个小作坊,庙小,容不下你朋友。”
杨班长倒不介意,“那有啥的,我这发小歇了半年,今年开始找活。他管过人,心气高,大集团没什么合适的,小公司看不上。有个过得去的,让他长期出差,他刚生了孩子,没去,一直拖到现在。你要是感兴趣,改天吃个饭嘛。”
杨班长聪明的很:这位杜同学开20多万的车,衣服、化妆品和包包都是大牌货,日常交际大方得很,店铺和公司一定很挣钱。
杜莹莹自然高兴,“那就说好了,约出来,成了请你吃饭。”
周五傍晚,杜莹莹对周立博的第一感觉还不错:30出头、短发高个子的男人,目光坦诚,举止大方,是个干实事的人。
席间聊了很久。就像杨班长说的,对食品采购、加工和人员管理这一块,周立博答的头头是道,显然是在行的。
“主要是质量。”她担忧,“眼看天热了,分成两个档口,三个代加工厂,食材采购和保管这一块实在是不放心。”
周立博说,“刚才你说,有个新租的场地?把通风和降温抓起来,定期消毒,每天清扫,工人每周培训,责任落实到个人。采购这一块,如果是我的话,由灶上的师傅拉单子,提要求,专门定两个人采购。现在市场经济,价格是透明的....”
听起来还行。
于是她和孟卓然说了,找他有空的时候,请周立博到公司谈一谈,看看档口和新场地。后者看到一叠叠淘宝订单,谈好待遇,两天后就入职了。
一周过去,周立博做得像模像样,杜莹莹肩上担子轻了,松了口气,把全部精力放在即将到来的618上。
第60章
整个5月,杜莹莹是在看电影中度过的。
喏,5月8日上映的《雷神》,5月20日《加勒比海盗5》,5月28日《功夫熊猫2》都是视觉效果一流的大片,票房火爆。每逢周末,两大两小先捧着爆米花和冰激凌看一场电影,再去吃大餐,之后挥手告别,各回各家,慢慢成了习惯。
自从收到擎天柱,孟云峰对她友好多了,高高兴兴地叫“杜阿姨”。小男孩最喜欢《加勒比海盗5》,觉得杰克船长的烟熏妆很有个性,海盗啊骷髅啊不老泉什么的实在太酷了。
茵茵就冷淡多了,敷衍了事地招呼两人,有一次还强调“我不想看电影”。可小学生之间也是有社交和攀比的,大半班同学去看《功夫熊猫2》了,她也不能掉队,否则,就和任檬没有共同话题了。
在茵茵心里,最希望爸爸陪她,马浩宸真的带她去了。于是跟着妈妈2刷《功夫熊猫2》的时候,小姑娘巴拉巴拉地给杜莹莹剧透,旁边的孟云峰很不满意。
其实5月还有一部大片《速度与激情5》,杜莹莹记得,同系列的7还是8来着,几年后有一次票房大爆发,主角之一死了,自己还去电影院看了。
于是她有点动心,问孟卓然去不去。后者其实对电影的兴趣没那么大,认为每周进一次电影院的频率足够了,果断拒绝了。那个周五,孟卓然趁两个孩子不在身边,在下沙酒店开了间房,带她去做成年人感兴趣的事情。
换了地方,既兴奋有刺激,还有些禁忌感,从肌肤、发梢到足尖都舒张开来,杜莹莹满足的叹息。那晚两人没回家,并肩躺在酒店大床,聊着没有电话、没有网络、没有高铁的童年。
孟卓然问起她父亲的身体,杜莹莹想了想,说,正听医生的话,积极治疗。
孟卓然放了心,开始憧憬未来。
过几天,杜莹莹给家里钱,被拒绝了。
事情是这样的:按照上次商量好的,她给杜姗姗两个月医药费,2000块,后者转交家里。杜姗姗收了,第二天又退回来了。
“哥说了,每月的钱由他统一给爸妈,3000块他出2000,我出1000,不用你掏钱。”杜姗姗觉得哥哥脑子有包,忿忿地,“我跟他说,这是老三的心意,是给爸妈的,不是给他的。他跟我急了,把钱扔我包里,说,要是我私下给爸妈,就是我拆他的台。我一看,他现在不正常,神经病似的,我不想跟他硬顶,就先拿回来了。”
想起当日哥哥愤怒的面孔,杜莹莹一点都不意外,“行啊,那这钱我省了。”
气得杜姗姗敲她胳膊,“你和哥啊,一个比一个有病。杜老二,我告诉你,我偷偷问过爸的主治医生了,爸这个,控制不好就肝癌了,妈也肾炎呢,眼睛还不好。你听我的别折腾了,找个机会跟爸妈道个歉,说说话,让你姐姐我省点心。”
杜莹莹沉默,之后拒绝了。“爸妈不待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