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所问是旧事,可知是何等旧事。秦棠溪不甘心道。
大理寺卿回道:不知,信中所言旧日一别,甚为挂念,旧人依在,唯恐不安,特来询问。旧人依在的意思是不是问赵秦是否活着,疑惑是秦铮的后代?
此事还有谁知晓?秦棠溪问道。
唯臣一人,对比之际,臣将信掩盖起来,他们不知信的全貌。不过,不难保证陛下不知,或者荣昌侯等人。
大理寺卿惶恐不安,想到当年的旧案就浑身颤抖,那是明宗染病之际的案子,那时先帝还是太子。
当年楚襄王兵临城下,也是信国公年少热血,领着赵家的兵闯入敌军阵营,浴血杀敌,生擒秦铮。
一夜间城外军营血流千里,尸骨堆积成山,信国公所带的兵几乎损折大半,后暴雨几日,血水流淌至城门,染红了京城外的土地。
再怎么也想不到当年擒贼的人会是逆党。
秦棠溪并无印象,她不过二十七岁,那些年经历过的血腥杀戮与她无关。
但信国公府翻案一事就陷入瓶颈,她思考了会,道:此事先搁下,秘密查清信中旧人是何人,还有这封信应该送出去了,为何还留在国公府。
臣已在查,殿下安心,不过翻案一事,怕是不成。就算没有叛国,与逆党勾结,也不容饶恕。大理寺卿提醒道。
好,顾知晓了。秦棠溪起身。
三月初的光色很好,艳阳天,碧云浮空。
秦棠溪从大理寺走出来的时候双腿无力,脚步虚浮,登上马车的时候发现手心被汗水湿透了。
摊开掌心,她凝望手中细密的汗水,耳边略过信国公在她幼时的教导:君恩似海,良心如舟,舟在海中游,心在君恩中沉浮。陛下乃是明君,殿下当信之。为人子女,孝字为先,国君也是父亲。
她猛地呼出一口灼气,往日的教导就像是一个耳光,打得她措手不及。
马车哒哒起步,往宫里而去。
户部里的明姝过得也算如意,跟着康平县主也算舒畅,认识了不少同僚后,相处也算融洽。
到了下衙的时候后,康平先回府,陈郸拉着她去市集上选些礼品好去赴宴。
陈郸骑马,明姝没有办法,既来之则安之,咬咬牙爬上马背,坐稳之后发现眼界开阔不少。
陈郸在前,她勒住缰绳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一路骑马也算相无事。
到了西市后,陈郸首先选择玉石铺子,进去后,店家客气地介绍。
明姝在后面听着,她对康平郡主也不算陌生,陈郸相中一方砚台,她则看中一只珠钗。
陈郸却道:你为男子,送珠钗不合适,这里有毫笔,你随意选择就算了。
也好。明姝选择一只价位不高的毫笔,依旧将那只珠钗买了。她猜想殿下会备礼的,论不着她送礼的,既然陈郸提了就只好随礼,但珠钗是给殿下的。
你怎么还买珠钗?陈郸付银子的时候顺道要将她的那份付了,明姝不肯,道:礼物微薄也是我的心意,哪里能让你付银子。
说罢,掏荷包就付了银子。
两人依旧上马,走在路上,陈郸好奇道:听闻你是被人举荐而来的?
嗯。明姝道。
日落西斜,街上行人都步履匆匆,两人缓慢而行,相对较为舒坦。
明姝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显得漫不经心,而陈郸不断打量着她,发觉她与寻常男儿有些不同,便道:你从江淮来的?
正是,你好眼力。明姝故作夸赞。
陈郸爽朗笑道:听闻江淮女子貌美如花,肌骨若水,你这男儿也像是水,一看就知。
明姝浅笑不语,明家倒是从江淮来的,但在京城内扎根有二十年了。
两人到康平府上后,其他同僚也都陆陆续续到了,厅中设宴,众人都很随意。
康平在厅中招待,婢女接了不少贺礼,明姝将装有毫笔的礼递了过去。康平抬眸,道:你送礼就罢了,我等着你家主人的礼。
果然,坑的殿下。明姝巧笑道:县主说笑了。
笑不笑的不说,扮作男儿莫要与女子接触,唇齿间的磨蹭就免了,要不然记得擦擦嘴。康平眸色晦暗。
明姝立即捂住嘴巴,警惕般地往后挪去。
其他人在府里都已把酒言欢,聚在一起后都说着不正经的话。
花阁听说多了些姑娘,明日要去看看,我更好奇那明姝是何模样。
明姝就莫要记挂了,那是殿下的心头好。
那可是殿下从吴世子手中抢来的,听闻妩媚动人。
妩媚动人的明姝悄悄地喝了一口果酒,快乐地眯住眼睛,又伸手抓了一把果子,丝毫不在意众人的对话。
陈郸却道:提她作甚,殿下喜欢的人哪里是你我可随意说的。
落入长公主的耳中,少不得被罚。
喝过几杯后,还是不见长公主的身影,天色都已漆黑,众人都等得微有颇词。
明姝也觉得不对,康平去府门处等候,等了许久才见到马车的影子。
等人下来后,她才埋怨道:你这架子摆得真好。
我来想见郡主。秦棠溪拾阶而上,背影染着月下清冷。
康平怔忪,你见我母亲做甚?
你先开宴,孤去给她问好。秦棠溪坚持道。
康平这就没办法了,命人引着她去见,自己回厅堂。
众人翘首等待,未了,还是康平县主一人,纷纷皱了眉头。
康平淡然道:开宴罢,殿下去给母亲请安,你们随意。
闻言,明姝从果子里抬起脑袋,康平县主的母亲是先帝的堂姑母临安郡主,今年都已近六十岁,听闻是三十多岁的时候生下郡主,一直都很宝贝。
殿下这个时候去问安,必然是有事的。
开宴后,婢女鱼贯而入,明姝桌上满满当当摆的都是精致的菜肴,她满足地叹了口气,夹了一块鱼肉塞入口中。
鱼肉鲜美,很好吃。
厅堂内极为热闹,后院佛堂檀香阵阵。
临安郡主礼佛多年,手中佛珠滚得啪嗒作响,闻及秦铮的名字后猛地一颤,你问他做甚?
想来是您是经历过此事的,孤有几分疑惑,想问问您。秦棠溪屈膝在佛前跪下。
临安郡主手中的佛珠转动得更加快,声音也更响亮,她睁开眼睛,直视佛的眼珠子,长公主想问什么?
信国公与秦铮是何关系?秦棠溪问道。
情同手足。
秦棠溪又问:与明宗呢?
临安郡主继而叹气:情同父子。
秦铮为何谋逆呢?秦棠溪不明,她耳闻是明宗待秦铮颇好,秦铮不该在他病重的时候起兵。
临安郡主语气无奈道:这些就不知晓了,只是他突然就反了,若无信国公,哪里有今日的安稳日子。
这就是问不出来了,秦棠溪沉吟了会儿,斟酌道:秦铮死后,可有子嗣?
这就不知道了,我一妇道人家懂不了那么多的,你如果想知晓,不如去翻翻史书。临安郡主三缄其口。
秦棠溪落寞而归。
走到前院的时候想起小东西还在府里饮酒,脚步一转,往厅堂而去。
康平与人说话,明姝拖腮凝望虚空,一旁还有陈郸在不停唠叨:初来洛阳,你许是不知这里的美景,休沐日我带你去见识一番,如何?
两腮嫣红,唇若丹果,眼若星辰,顾盼生辉,小姑娘早就神游天外了,脑海里想的却是父母都在时,府里每回宴请都会有殿下。
不论去哪里赴宴,都会见到殿下的影子。
今日酒宴将近却不见殿下,好不适应。
众人都酒醉了,但酒品都很好,或坐或站,没有人胡言乱语。
秦棠溪进内时,上有几分清醒的人起来行礼,走到小姑娘面前的时候,她敲了敲桌案:明言。
陈郸先抬头,眼前人影重重,想说话被人捂着嘴巴拖走了。
明姝后知后觉地扬首,眼前突然出现两个殿下,她乐道:殿下,你有□□了,那给一个给我可好?
醉得出现重影了,秦棠溪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等人都退下后,她才道:你要一个做什么?
明姝仰着脑袋,眸色透亮,犹如夏日清晨上的荷叶露珠,眉梢眼角都弯出一抹得意的笑,轻轻道:睡觉
什么?秦棠溪俯身。
明姝直起半个身子,循着香气找到殿下的耳朵,眯起小眼睛高兴道:睡觉。
康平闻言笑出了声,意识到自己失态后,猛地捂住嘴巴,她有些分不清到底谁才是金主。
明姝这是以下犯上了。
秦棠溪冷着一张脸,令婢女住马车里取了披风过来,将小姑娘裹得密实。
小姑娘沉浸在方才的梦中,想着两人殿下,一个自己睡一个同她一道睡。
喜滋滋地想了半路后,被人塞进了马车里。
府门前灯火辉煌,映照得马车里光线清楚,她趁机抱着殿下的手臂不放,殿下你说成不成?
成与不成是你的事,还有,你几日没有练习了,怕是忘了吧?秦棠溪轻声细语,将小姑娘好生置放在座位丧上,坐好后,发现脚下多了一盒子。
出于好奇,她开口询问:这是你的?
嗯明姝眯眼去看,伸手就夺了回来,将珠钗捂在心口,想起今日康平提醒的事就不高兴道:康平县主
你送康平的?秦棠溪下意识就打断小姑娘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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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混淆
宿醉醒来后,头痛欲裂,明姝迷迷糊糊地换上衣服去署衙,一日间就再也没有见到殿下。
相反的是长公主没有去上朝,手臂上伤势恶化,引发高烧,大夫令她休息几日。
小姑娘离开后,她令温瑕暗地里跟着,户部龙蛇混杂,各色的人都有。
大夫去开药,平儿亲自去拿药熬药,经手的事情一律不让旁人触碰。
秦棠溪喝过药后,药性控制着脑子,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外间吵吵闹闹地有人来了,她努力睁开眼,却只看到母亲隐隐约约的身影,眼皮子重过千斤,浑浑噩噩就睡了过去。
漆黑看不见的空间逐渐被桃花取代,仿若桃花源记,走到尽处豁然开朗。
桃花林中有不少人,花瓣落了满地,簌簌落下的时候,小姑娘一手抓住了将要落地的花瓣,兴冲冲地跑到她的面前,阿姐,我抓到了
信国公站在原处淡笑,捋须凝望她。
小姑娘抱着她的膝盖,稚嫩的模样粉雕玉琢,她俯身将小姑娘抱了起来。
信国公这时走了过来,臣恭喜殿下。
国公爷为何认为我能胜任呢?她知晓自己能力有限,如今的局面就像是一盘散沙,陛下是明君,殚精竭虑半生才努力稳住局面,可若到了她的手中,只怕会分崩离析。
信国公自然道:陛下识人,一力将你抚养,可见心中是信任你的。大乾江山是交付在你的手中,它的命运也掌握在你的手中。殿下需信自己,更信你身上的血脉。
落英缤纷,满眼灼灼,桃花美景下一代忠臣信誓旦旦,她迷惑地凝望着他。
梦醒了以后,她久久凝视着锦帐,手臂上的痛楚渐渐将她拉回现实。
秦棠溪挣扎着起身,脸上毫无血色怕,平儿扶她起来,悄悄道:太妃来了,不大高兴,方才出府去了。
出府做甚?秦棠溪忍痛坐了起来,脑海里还是一片昏沉,面前的平儿都在晃动。
平儿给她拿了迎枕,思忖道:听说去见信安王妃了。
秦棠溪没有说话,母亲与信安王妃因小郡主一事才走在一起,这次过去,必然还是因为小郡主。
她望着平儿俏丽的模样,心中如潮水般起伏,最后拉着她的手:平儿,你忘了的那些可能再想起来呢?
忘了为何还要再想,我过得很好的。平儿惊讶,想到那方绣帕后,仰头笑吟吟地看殿下,那方绣帕是谁绣的?
应当是明姝。秦棠溪略带深意的眼神缓缓落在锦帐上。
明姝或许不是明姝了,为何她会赵澜的琴、会赵澜的糕点、会赵澜的所有,恰恰不会明姝的绣技,就连算账也同赵澜一般头疼。
经书是真的吗?
这些时日以来,她不断地试探,可最后的结论太过荒谬了。
她该如何证明这件荒谬的事呢?
人或许会失忆,为何会将自己赖以生存的技艺给忘了,会了从未碰过的琴呢?
秦棠溪微阖着凤眸,脆弱消减了几分往日的气势,反倒多了几分心疼,平儿是她带进府里的,倘若真的是小郡主,应该是件好事。
平儿,你让人去将信安王府走一趟,就说旧事有了着落。
平儿领命,轻轻地退出书房。
秦棠溪慢慢地阖上眼睛,就当平儿是小郡主。
这场战争许是真的要拉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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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安王妃受了邀约来公主府,恰好,安太妃也一道回来。
两人进去后,各自皱眉,安太妃疾行两步,走近的时候就见往日位高权重的女子憔悴不堪,瞬息,她冷了眼眸:找到刺客了吗?
还未曾,是死士。秦棠溪微微一笑,令平儿去搬凳子。
王妃扫了一眼周围环境,简单的床榻安置在书房后,摆设都显出几分敷衍,她好奇道:殿下为何住在书房?
平儿撅撅嘴巴,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