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们马上行动,齐齐围住李景卓的骑兵队伍。
一瞬之间,军营里情况发生异变。花翠也不哭了,赶急穿上温知返的衣袍,将他拖了出来,把匕首搁在他颈上,威胁他收回成令。温知返冷笑:“既然你说我要了你的身子,那你就是我的人,怎敢做出吃里扒外的事?”他不怕死,只管要人强攻山顶,并捉拿李景卓一队人。
军营立时爆发一场恶战,遭践踏、被杀戮者不计其数。乌尔特族凭借高超的马术,偕着李景卓跑向了山顶,围在了李培南所在的石洞外面。李景卓一见李培南的面,叹道:“父王来迟了,好在能帮你退敌。”李培南却扭过脸,撇向了火把照不到的那边,脖颈露出一截极为白皙的肤色。李景卓细心瞧了一下,突然失声唤道:“小冰!”
“李培南”转过头,微微苦笑:“果真骗不了王爷。”她的眉眼与李培南生得相近,由于吸食了苗蜡尸毒,容颜停留在二十五六年岁,她与李培南年纪差不了多少,再经吴仁巧手一扮,确是第二个李培南无疑。
直到此时,山顶上的人才知道,这几天一直盘桓不去的并不是李培南,而是他的生母萧冰。至于王妃为什么又活了过来,眼前军情紧急之下,他们也不便询问。
李景卓却觉萧冰才是天底下最紧要的人,问她:“你怎会在这里?”
萧冰拂落李景卓的手,不紧不慢说道:“我代替阿循留在此地吸引火力,他去了京城逼宫,势必要让我顶几天的。”
山下嘶喊声渐近,李景卓忙凝神对敌。
这一晚,杀得夜空透了半边亮,连飞禽走兽都动用上了。温知返发动两次进攻后,损失兵力两千,并未攻下山顶。李景卓这方也有伤亡,他们且战且退,避向了另一处崖头。
眼见战况不容乐观时,山下的温知返突然停止了攻击。
拂晓前,温知返突然接到了左州驻守人马的飞信,知道了一个重大军情。近几天两州总兵府混战只是假象,两边各派出一些闲散人马躲在山谷里厮杀嘶喊,蒙蔽山前扎寨等待完战的朝廷军,其余总计十五万兵力已沿左州总兵府地道撤离,赶往了京城。
温知返用心一想,猜出了军情背后的意图。
李培南原来另有安排,趁着朝廷倾巢而出剿灭他的时候,反守为攻,想办法奔向了京城。
他不得不着急。
朱家寨人完成了诸多计划之后,已经齐齐退回了闵州,再未留下一个智囊人物善后。他从闵州卫所调来自己的军队,与朝廷人马一起,打算一举攻克李培南,且要置他于死地。如今朝廷的大军倒是赶到了左州,可是京城就放空了,除了羽林卫,再也没有任何抵御的军力。
战局瞬息万变,不知他赶回去时,京城可安好?
温知返在帐中走来走去,心神委实不宁。他猛然想起花翠劝他投降的话,唤亲兵将花翠提来,喝问她,李培南到底有什么计划。
花翠的确不知李培南背后做了什么,她一直以为李培南就在山顶上御敌。“替我松绑,手咯得慌。”她进帐之前,看到军队有拔营之意,先跟温知返拖起了时间。
温知返知她花样多,只松开了部分绳索,将她的双手仍牢牢绑在一起。
花翠啐道:“药效已经过了,还这样提防着奴家,奴家好伤心喔。”
直到破晓,温知返都未从没个正形的花翠嘴里问到什么,他又不想再折磨她,只得带着她一起赶在军队之后,直奔京城而去。余下的一万人马堵在白木崖前,被乌族骑兵一冲击,早就没了心思抵御。他们听到李景卓的责令后,纷纷逃散开去。
留在首县、对峙李培南骑兵营的十九万大军听到消息,也待拔马离去。骑兵营突然冲出,与他们鏖战。十九万大军最后被打得七零八散,分成几股逃散各地。
☆、章第135章 再见
京城,空城。
最先攻进皇宫挟持一众文臣武将、后宫嫔妃的人是非衣。
非衣留在北理国一年,平时训练士兵骑射。他与李培南有约定,待到时机成熟,他需带领从外公手上借来的十万骑兵,再加上原世子府降卒一共十三万人马,冲着华朝皇庭杀来。
李培南早在一年前的犯关之战中,将亲信兵力三万人拱手送与他,其目的就是要他助力成事。
非衣接到李培南的传信,驱动大军赶往华朝,正值华朝人马结集完毕后开赴西疆之时。
华朝皇庭只余三千羽林卫,背后是整座空城,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非衣先派太上皇在位时的老臣进宫去劝降,再转告羽林卫,不久后就有两支更剽悍的蛮夷军攻来。听闻星夜兼程赶来的李家盟军是左州、白木州总兵府时,羽林卫不得不放弃抵抗,纷纷缴械投降。
只因那两支人马,上了战场向来嗜血残忍,车战马战冲杀起来所向披靡,连以前坐镇首县的李培南,都不愿轻易去捋他们的虎须。不久前,两州人马为抢苗蜡族战利物资而厮杀,其剽厉风骨、惨烈战况传回皇庭时,也引得皇庭无端慌乱几分。
如今两州人马,伙同李培南二十万骑兵一齐从西疆涌来,怎能不让孤城空朝恐慌。
非衣不费多大力气就收服了整座皇庭,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拥兵自立为王,而是等着父王及兄长一行人归还。
虽说皇权本就是李家人所放,但真正攻克到朝堂时,非衣却不得不考虑众臣子的颜面。祁连太后见运势已倒,将她新立的傀儡小皇帝留在后宫中,封闭了宫门,打算以死抗争。其余未降的文臣武将,只得层层坐在宫殿外,用肉身结成屏障,也在无声抗议非衣的逆行。
非衣料想到了太后的应对,随军带来了祁连雪。掌灯后,宫苑内外悬挂素纱灯笼,祁连雪不惧黑,屏退随侍,一人进入宫殿面见太后。
太后的容貌瞧着已经衰老不少。盛年失夫、暗慕皇叔芳心空许、幼子夭亡、宫廷倾轧、家族指责……她经历了种种艰难,缺乏能支撑她度过困厄的臂膀,惨淡结局怎能不让她心伤。
聪慧的祁连雪是朵解语花。她在太后寝宫留宿一晚,尽是给太后讲解北理国的趣闻,谈及北理的女子活得自在洒脱,无需背负过多的责任。还有一只只的白熊,会在冰河上游结队走过……
太后最后懂了祁连雪的话,叹道:“小雪劝哀家放手,去北理散散心,哀家细心想想,也确实没精力再去角逐宫闱了,不如依了非衣的意思,退位让贤,去享清福。”
不管是宫廷倾轧导致心倦,还是无力抗争现有的局面,从第二天起,祁连太后就以新帝名义放诏下去,将皇位交付给了镇南王李景卓手上。她听从非衣的安排,坐上凤辇一路风光地移居华丽庄园中,带着养子过起了清闲日子。
非衣不曾亏待她,赠予丰厚财物。再承诺待父王归廷,另有封称及赏赐。
第二个赶回京城带兵严阵以待的人是李培南。他将两州总兵府人马留在城外,自己的亲随军摆在城门内,手提蚀阳走进皇宫。文武百官一见他冷着眉眼登殿,全部降服。
温知返带着朝廷残余的人马,共计十八万人堵在京城外,与两州总兵府的军力对峙。双方争战一触即发时,被绑作俘虏的花翠在车里拼死劝谏,向温知返细数这场战一旦打下去,即将所引起的种种弊端。
温知返心知乾坤已经易主,朝廷人马心存胆怯,真正打起来,他们不见得能讨到好处。太后、幼帝已退位,他若执意再攻占京城,不仅师出无名,而且显得别有祸心。
他觉察到大势已去,只得唤副官转交出帅印和令牌,自己带着本部人马返回闵州卫所中,等待朝廷随后的处置。
花翠瞧瞧身后巍峨的京城,拍拍裙上灰,又爬上了温知返的马车。温知返面色倦怠,正掩着书闭目养神,她冲他一笑:“你那儿还缺个厨娘吧,我与你同去。回头安子找来,还能认个亲。”
温知返被动接受了一切安排,重回卫所做起了指挥佥事,兢兢业业抵御海寇入侵。
远在西疆白木崖顶的李景卓,听闻宫变已尘埃落定,并不急着赶回京城登基。于他而言,最紧要的人始终是萧冰。
萧冰见大势已定,决定与乌尔特族骑兵一起返回冰原,去完成她的任务——镇守冰棺。李景卓指使乌族兵先行离去,寸步不离守着萧冰,发觉她去意已决,发狠说道:“你若走,我又该立谁为太子?”
萧冰像是听到了最为离奇的问题,回头应道:“自然是阿循。”
李景卓拉住萧冰的手腕:“你虽嫁与我为妻,却从未入过金册,阿循只能算是庶长子。你这一走,待我登基后,天下人只当谢如珠是先皇后,势必只认嫡子非衣,到那时,我又找谁说去?”
“随你心意,我懒得管。”萧冰挣开手腕,头也不回朝山下走去。
山下本有左轻权带兵马驻守,肃清了道路。他先安顿好吴仁、衣久岛、柔然等一行人,正等着王爷起驾回宫,却不经意发现,在旁边的影影绰绰的树丛之后,王爷正强搂住王妃的身子,低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左轻权低咳了声,唤道:“列队!行军一里再停!”
萧冰不愿在众多耳目之下与李景卓纠缠,他能抛却堂堂王爷之尊,她还想给李培南留点颜面。她拗不过他的缠劲,拂落他的手,低头钻进他的马车中。
李景卓自然是欢喜异常登上马车,不断叫随从备好各种物什,亲自动手服侍萧冰。她那梳作男人的发髻被他打散,她不在意地凭窗披发坐着,他就软语哄她低头,好让他替她梳出发辫。他绞了帕子给她擦脸,替她宽衣,终于将她收拾成他记忆中的“小冰”模样。
萧冰不胜其烦,几次想翻窗逃走,都被李景卓不顾体统地抱住。他将她看得极紧,一路平安抵达皇宫。
宫内翠华仪仗、金钟龙鼓、文武百官、皇子王孙依次排列,等待着新皇入主宫廷。
李景卓紧执萧冰之手,走向了金漆龙椅。顿时,宫廷内外山呼万岁。他回头看着她,眉眼带尽温柔,凝声道:“只可惜父皇不在场,我要他知道,你始终是我的妻子。这天下,我只要你一人。”
萧冰淡然伫立,只将目光投向了丹墀之下的李培南。李培南穿玄衣饰朱纬,映得眉目如墨,一身合乎礼制的皇子装扮,将他衬得更加光彩照人。
他似乎在聆听礼乐鼓声,面容一如既往的冷淡。
相比之下,站在大殿门前观礼的衣久岛和柔然就显得高兴多了。她们牵着手,一直抿嘴笑个不停。
俗话说知子莫如母,萧冰扫了一眼全场,就知道李培南的心事。
据哨铺回传,闵安、温什、小朱及朱家寨幕后首脑人物朱佑成都不见了,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朝廷严令各关津要道彻查通行之人,都不见有异情禀告上来。
闵安既是不见,李培南自然要担忧。入朝后,需他处置的问题更多了。最棘手的事是妥善安排两州总兵府人马,既不能强硬接收,也不能放任他们回去继续独大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