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赶路自然需要休憩调整,更何况他们也不可能把嘉月带去孟良城,得将她安置。
少女换了三次热水才将身子清洗干净。
店小二按照她的要求买来一套白色的棉布衣裙,虽远不及绫罗绸缎舒服,可如今能有干净的衣服穿,她已经知足。
系上腰带,嘉月坐在模糊的铜镜前,看着里面朦胧的人影,美眸里又氤氲起浅浅雾气。
她的后背约莫是青了一大片,刚刚洗澡时一碰便疼得厉害。
胃里也空空的,饿得绞着疼。
就在这时屋门被敲响,林淮里温和的声音传来,“姑娘,你可好了?早膳已备好。”
抬起手,嘉月匆匆抹去眼角的泪,起身来到门口,将门闩缓缓移开,伴着老旧的“咯吱”声,少女徐徐出现在男人的视线。
林淮里嘴唇微张,看傻了。
第3章 遇 送我
这洗干净何止是个小美人。
虽然嘉月的脸色有几分苍白虚弱,可那五官却比画得还要完美精致。
一双弯弯的柳叶眉柔软含情,大眼睛里的一层薄雾是恰到好处的楚楚动人,那鼻子小巧挺秀,唇色虽有些浅,但唇瓣饱满玲珑,诱得人下意识地咽了咽喉咙。
肤白胜雪,青丝如瀑,未着任何发饰,就这样柔顺自然地散落在身后。
腰带勾勒出她动人的身线,纤软窈窕。
“林公子,我不脏的,都洗干净了。”
林淮里一直盯着,嘉月感到不安和局促,眨了眨那双水汪汪的,小兔子一般无辜的大眼睛,她微微垂下眼帘,指尖轻轻捏着垂落在两侧的腰带,揪了揪。
“不脏不脏,姑娘怎么会脏呢,我们下去吃饭。”
软软糯糯的声音缠绕在他耳畔,林淮里像是大梦初醒,忙不迭地摇头,还摆着手,声音和昨日不同,低了几分,小心又温柔,像是怕惊着她。
没有说话,嘉月乖乖地点头,又垂首向他福了福身子,双手交叠置于腹前,步履好似用尺子丈量过,不多不少,翩跹优美,仪态极佳。
拐弯时林淮里用余光偷偷扫过,心神不宁。
不仅是个美人,极可能还是个出身不俗的大家闺秀。
嘉月下了楼便被所有人的视线包围,很复杂,和林淮里的不大一样,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他们像是将眼睛都黏在她身上,恨不得将她剥开寸寸看透。
少女加快脚步的同时,林淮里也有意慢下来,将她半挡在身后,护得严严实实。
落座后,嘉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对面正饮茶的男人,对上他狭长凌厉的眸子,吓得又低下头不敢再看。
放在腿上的双手点点揪起了裙子。
救命恩人好凶,她不敢同他道谢。
“姑娘,可否告知你的芳名?”
给嘉月盛了一碗清粥,林淮里温和的声音打破压抑,尽管敬畏,但他还是略带怀疑地看了一眼望着窗外,面无表情喝茶的男人。
他是不是辨不出美丑的?
这么美的小姑娘不多看一眼就算了,态度还这么恶劣。
“我姓温,名唤嘉月。”
指尖在桌下轻轻绞着,少女的嗓音柔软,盈盈染笑的清澈眸光却让林淮里心跳加速,耳根罕见的红了。
“好名字,好名字。”
“这位是陆凛,他性子向来如此,你不必介意,更不用怕。”
连连点头,林淮里又开始介绍她的救命恩人。
他换了身藏蓝色的锦袍,玉冠束发,五官英俊硬朗,肤色不算白皙,偏麦色,不同于京城,温嘉月接触过的那些男子,没有他们的矜贵亦或是风雅气度。
通身的气势强烈又危险,让人感到畏惧和压迫。
像是野外的狼,狠戾中又透着一丝窥不透的深沉。
嘉月又极快地,胆怯地看了陆凛一眼,便乖乖地低头,接过林淮里递来的碗,向他道谢。
虽然米粥清淡无味,远不及家中的香软,但她很饿,也知道不是挑剔的时候。
早膳用完,三人各自回屋休息。
嘉月身心疲累,睡得很熟,错过了午膳,再醒来时屋子里一片漆黑。
她推开窗户,借着洒落的月光摸索到桌台边,用火折子将烛灯一盏盏点燃。
不一会儿门便被敲响,林淮里端着饭和菜站在外面。
“温姑娘,天色不早,你便在屋里用些晚饭吧。”
“我们都吃过了。”
接过他手里的盘子,嘉月轻轻点头,就在她又要福身行礼时,林淮里退后一步摇手制止。
“姑娘你不必这么客气,都是举手之劳。”
“我已帮你找好马车和车夫,你只需告诉他去往何处即可。”
“你且稍等,我取个东西便回。”
说完后他也不等少女回答,便匆匆回自己的屋子。
将饭菜放到桌上,嘉月又走到门口,纤长的眼睫微微垂着,掩去大眼睛里的一丝不安和畏缩。
她的确很想去北丹找父亲和哥哥,可是又害怕再遇到那样的危险。
林淮里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素雅的白色帷帽,轻纱很长,若是戴上约莫能遮住她整个身子。
“防人之心不可无,姑娘你这一路还是要避上一避。”
“这些碎银你也拿上,应该够用一阵子。”
一手帽子,一手荷包,林淮里笑得温和,充满关切,尽管每每看到她心里都会抑制不住地悸动,可他很清楚自己高攀不起。
不如单纯地积下一份善缘。
“林公子,你们,你们可不可以送我去北丹城?”
“这份恩我一定会报的。”
说到最后,嘉月有几分哽咽,美眸中涌上泪光,在烛火下闪烁着,脆弱得一触即碎。
林淮里的心瞬间软了,有些不忍和动摇,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在房间门口,一个小声地抽泣,一个无措地保持着递东西的姿势。
“咯吱,咯吱。”
木质的走廊地板发出陈旧的哀鸣,熟悉的压迫感越来越近,林淮里的侧脸一点点被阴影笼罩。
两个不动的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畏惧。
“有当门神的功夫不如去练练你的剑。”
“还不让?”
话音未落,陆凛对上了两双有几分相同情绪的眼睛,不过一个欠揍,一个......
眯了眯眼,男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温嘉月那眼神。
但他心里就两个字。
麻烦。
“陆千,陆凛,要不我们送这位姑娘去北丹?快马至多六七日,她一个——”
“林淮里,你想死?”
收回落在嘉月脸上的视线,陆凛看向林淮里,不怒反笑,只是那眸子深幽中又泛着几分危险的警告。
青衣男子猛地一哆嗦,瞬间从怜香惜玉的情绪中惊醒过来。
他糊涂了!
此番他们是有军令在身,必须在十日内赶回边境的孟良城。
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就算不眠不休也来不及。
“温姑娘实在对不住,我和陆凛也有要事在身,你且放心,我给你寻的车夫有些身手,而且往后应是不会再有危险。”
心里内疚,但又无能为力,所以林淮里只看着手中的东西,也没有放下已经酸痛的胳膊。
“林公子,是嘉月强人所难。”
“嘉月在此谢过两位的大恩,日后若有缘再见,我一定会报答的。”
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少女努力压着哽咽,额头轻抵手背,屈膝向他们行了郑重的谢礼。
能碰上他们已是上天垂怜,而且林公子将能打点的都为她打点好了,她不该再奢求的。
温嘉月抬手接过帷帽和荷包,抱在怀里,约莫只及到陆凛胸口的纤弱身子一抽一抽的,灯光下那泪光晶莹剔透,像是被抛弃的小动物,十分可怜。
“不必。”
“明日辰时出发,我不等人。”
话音落,一支簪子便落了过来,嘉月下意识摊开手去接,再抬首时只看到男人高大健硕的背影。
他进了隔壁的屋子。
“温姑娘别担心,我明早会来叫你的,我们送你出镇。”
“饭菜都快凉了,你早些吃完休息。”
点了点头,嘉月抱着帽子荷包,手里握着簪子转身进屋,合上门落上闩。
或许是白天睡得久,这一夜嘉月辗转反侧,迟迟没能入睡。
既有脱离危险,可以见到父兄的喜悦,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