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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宦 第51节

    “那你吃没吃饭?”
    他笑出来,吻在她腮上,“吃过了,有几位同窗摆席贺我,本来换了票子就要来的,就是推脱不过才耽误了些时辰。”
    说着便由怀里掏出几张票子,拉着云禾坐到榻上,“五千两全换了票子,叫我母亲存放了一千,我留了三百平日里打点应酬。这里是三千七,三千给妈妈赎身,回头将身契给我,我好到教坊司去替你脱籍。七百两你自己留着,你这里的衣裳首饰都抵给了你妈,自己去新打首饰裁衣裳。”
    云禾接过来,咽喉里却锁了轻愁,“你自己就留三百两,哪里够用啊?这七百两你也拿去,你如今是状元老爷了,不好蝎蝎螫螫拿不出手。”
    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她将从别的男人身上榨来的钱都给了他,以从不计较、从不后悔的爱滋养了他的前程。
    他细看她的眉目半晌,心境一如当初,好像她递来的是比千金万银更沉甸甸的一颗心。
    不一样的是,他推拒得比从前更加坚毅,“我不要,是给你的。这是我头一回给你钱,从前我连朵绢花都给你买不起,我知道七百两对你来讲也不算多,可我眼下只有这些钱,等了放了官,往后俸禄都交你保管,你就看着咱们家的银库。”
    玉容无尘,她从未改变,还是一心为他打算,“可单说你回来这些日,不是这个请就是那个请的,你来我往的,少不得花钱还人家的席面。”
    “我够了,大约京城里放任的札付已经在路上了,过个一二月,我就能领到俸禄。”
    “要将你放到哪里啊?不会到外地去吧?”
    方文濡呷一口茶,额心稍蹙,“多半不会,往前在恩荣宴上,圣上还说过我是平头状元,必定知晓民风民情,我揣摩那意思是不会许我编修之类的闲职,该是派到地方上。眼下苏州好几个县发了灾,城外满是流民,县上已罢黜一些官员,我又是苏州本地人氏,我想,大约是叫我在哪个县上补缺。”
    一席话苦煞了云禾,满眼春江都是愁,“那你到县上去,岂不是同我分隔两地?”
    “县上又不远,”他笑抓她的手揉一揉,隔着炕几哄她,“我都想好了,眼下家里正在装潢,大约得一个月才能好。我先去拜任,差不离房子拾缀好了,我就告假回来接你家去。”
    云禾撅着嘴,反拉着他的手晃一晃,“做什么还要等一个月?有什么好拾缀的?你请个吹打班子直接抬我去就好了嘛。”
    他将她拉过来,揿在怀中宽慰,“你只晓得我家里三间破瓦房,却不晓得到底有多破,缝下雨天就要漏雨,湿得一个屋子没处睡。总不好叫你去了,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不是?你是锦衣玉食娇养惯了的,叫你在那屋子里睡几天,只怕要睡出病来。”
    她默然半晌,还似不高兴。方文濡忙转了谈锋变着法哄,“别不高兴了,眼下先将大事办了,使人请妈妈上来,拿了身契,我好替你去换籍书啊。”
    如此同袁四娘清算了一番,拿了身契,忙不迭的就去换籍书。
    这厢姊妹们纷纷来贺,趁势就在房中摆了一局,歌舞场上,泪滴春衫袖,笑催玉琵琶,个个皆说月到风来阁风水好,嬉嬉闹闹地扭做一团。
    四娘指着云禾对心来的几个姑娘谆谆教导,“倘或你们以后猪油蒙了心要贴男人,还该同你们姐姐学学,也贴个状元郎出来,往后就有的是好日子,只是须得把你们的眼睛擦亮些,别吃了男人的亏!”
    “妈!”云禾急嗔,拍得案面震天响,“往后不许再提这个了,他做了官,您还该给他留些面子才是,说出去他是叫一个倌人贴补出来的,好听呀?”
    “好好好,我真是养了个白眼狼,还跟妈急起来。”
    欢泪笑雨间,云禾吃得酣畅淋漓,醉醺醺地倒在帐中,闭眼前,随手划下帐,似乎将风霜染眉的过去一笔勾倒。
    床侧立着两盏银釭,闪烁出圆满的光圈,暖洋洋照亮满室。在下一场风霜到来之前,幸福恰如窗畔明月,如此绚烂和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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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窗寮:两层窗户,外面为窗,里面为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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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东筵西散(十) [vip]
    烟里丝丝, 柳荫缕缕,紫翠红香倦客常在,年来岁去地, 姑娘们长了一茬又一茬, 来去无踪迹, 却总不乏弄情写意的绣肠公子。
    好在云禾由雾濛濛的情天恨海中脱离了出来,不再酬客, 安静等着命运给予最美满的安排。可尚不如意的是,这日正临窗观雨, 却到一位不速之客。
    他的肩上粘带着点点夏雨,使他一身富贵的龟背纹圆领袍稍显落魄。云禾却没有多余的善心怜悯他, 将两个眼皮一翻,十足十的不耐烦,“沈大人,我牌子都摘了,往后就不迎客了,你是没看见还是怎的?还是我妈楼下没同你讲?”
    沈从之刚由瓢泼大雨里跋涉而来, 情绪有些燥, 却深记其妻蒋长薇的嘱咐,缓下性子来, “讲了,但普天之下,除了皇上的殿,我沈从之要到哪里, 还没有人能拦得住的。听说你要嫁人为妾?我还当你这么个泼辣的性子, 是非正妻不嫁呢。”
    听他说话就来气, 云禾顿时没了好脸, “做妻做妾干你什么事情?你管得还宽呢,苏州城外那么多老百姓快饿死了,怎的不见你去管管?”
    他兀自往榻上坐下,端出个锦盒,摇着扇柄,“好了好了,不跟你吵了,咱们自相识以来,总吵个不停,没什么意思。听说你要嫁人,咱们相识一场,怎么也有点交情,来瞧瞧我给你备的贺礼。”
    云禾适才作罢,半信半疑地半收了刺儿,“你有这么好心?还给我送贺礼,别是什么有毒的玩意,想害死我吧?”
    “你一个倌人,我害你有什么好处?”沈从之摇首叹笑,扇柄朝她招一招,“啧,过来瞧瞧啊,好东西!”
    半晌云禾才挪步过去,揭了匣子一瞧,原来是一对金蝶簪,蝶翼用碎绿松石攒成,十分精致。沈从之见她眼露欢喜,放软了笑音,“喜不喜欢?”
    云禾贪看片刻,将匣子推过去,“太贵重了,我不要,留着送别人吧。”
    “这是我专叫人打的贺礼,如何还送得了别人?”说着扇柄往里一指,“你瞧这簪子上镂了字,题的是‘珠联璧合、比翼高飞’,送别人就不合意了。你收下吧,虽说咱们俩回回都弄得白眉赤眼的,可我也算你的客人啊,我见也有别的客人给你贺礼,怎么收他们的不收我的?”
    云禾适才罢了,想着早些打发他去,只好将就着收下,捉裙起来福了身,“那就多谢沈大人了,往后我嫁了人,你我山水难相逢,望沈大人珍重万全。”
    鸟雀忽晴的正午,他看着她站在榻下道别,眼中没有一丝不舍,一颗心忽然结了冰。他站起来,慢蹒了几步,谁知又遽然折返回来,环住云禾的腰狠吻了下去。云禾微怔片刻便抬手推将起来,挣了半晌也挣不开。
    恰时方文濡夺门进来,一拳将他挥开,扬一扬手中的文书,“沈大人,云禾姑娘现在可不是乐籍女子,您身为藩台官吏,公然奸/淫民女,是个什么罪您最好掂量掂量,大人就不怕我上本参到京里去?”
    沈从之抹一把唇角的血渍,并未还手,反倒笑起来,“是我无礼了,这里给状元公赔个罪,祝状元公同云禾姑娘百年好合。”旋即掸衣而去。
    没了人影,方文濡立时拉了云禾细瞧,“他没做什么吧?”
    云禾恼极,连往地上啐了好几口,忙不迭地讨了绢子抹嘴,“这个挨千刀的疯子,我还当他是起了什么好心呢,气死我了!骊珠,快打水来我要漱口!”
    帕子搓半天,将一张方脸匀红,嘴也搓得微肿。方文濡夺了帕子搂着她轻拍,稍刻骊珠端水进来,拧了条巾子给她擦脸,“罢了,我要真到县上去,这一月叫你留在这里我也不安心,少不得有客人仗势欺人摸到你屋里来,还是寻个地方先搬出去住吧。”
    提起这个,云禾还怄气呢,扭过去不理他。方文濡会其意,少不得又温言软语地安慰,“快了快了,已经请了好些人帮忙,至多多不过一个月家里就拾缀好了。我还叫人新打了张架子床呢,往前我的屋里都是个硬木板子,硌得慌,我新打的跟你这个也不差多少,雕花的,用的南榆木。只是睡的褥子帐子之类还少不得叫你操心,我可不在行。”
    始说半合儿,云禾方扭回来,娇滴滴地瘪着嘴,“那你叫我搬到哪里去呀?我无父无母,也没个亲戚。”
    “到我姑妈家?”
    “不去!你姑母往前就时常劝你不要往堂子里来,她老人家指不定多恨我呢,我才不去招那个骂。”
    二人默然筹忖,云禾抬眉而起,杏眼一双落金盘,“要不我去同姐姐说一声,我搬到她家园子里去住。她家大得很,有许多空屋子,有管家有丫鬟还有内官,我一个姑娘家住在外头,少不得防贼备寇的,住她家,岂不是妥帖?”
    “不好不好,她已经嫁人了人,何苦去叨扰人家?”
    “哎呀不叨扰,姐舍不得我呢。我去问问她,倘或她为难那便算了,她若高兴我去住,岂不是省了你的烦恼?”
    方文濡安暗忖一刻,思及如今城外诸多流民,少不得生流寇,一个女人无亲无故住在外头,的确不妥,便稍稍点头,“好吧,姐姐若应下,少不得我要谢她。”
    云禾欣然一笑,挂在他肩头细瞧他,渐渐神色凝重起来,“文哥哥,你娶我做妾,却终身不娶妻,那你们家的香火怎么办?我生不了孩子,往后你连个子嗣也没有,你母亲可怎么办呢?”
    谁知方文濡只是淡淡一笑,兜着她亲一亲,“既为官,那就是一方父母,怎么没有子嗣?百姓就是子嗣。我父亲自幼教导我,读书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1。倘若我能做到,相信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会恕我无后之过。至于我母亲,往后就只能请你多加照顾了。”
    她轻拂他的鬓角,笑眼里闪着水星,“你一定会是个好官的,我知道,从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们都笑我蠢,其实我最有眼光。”
    他将头一偏,佯作沉思,回味无穷地咂摸着,“嗯,这话倒讲得没错。”
    “去你的!”
    香絮漫天,吹破小楼,楚岫绕满瑰丽的云,此刻就成了这对鸳鸯侣最繁荣昌盛的朝代。后来云禾回忆起来,只念月无长圆,人无永聚,并无百年兴盛之家,亦无万年不迭之国,天下匆匆,皆无不散的筵席。
    那是后话,且表眼下,只说二人定了计,云禾便收拾得妥妥帖帖特意寻了个陆瞻也在家的时辰拜访浅园。
    仆从将其直领入竹林中,只见草亭凉荫,香冷荼蘼,芷秋愈发胆大起来,竟站在秋千架上前后摆着,兜了满裙的风,脸衬桃花,腮映落霞,好不自在。陆瞻在榻上看书,不作一声,只有簌簌页扉声回应寂静。
    中间长案上摆了一瓯滴酥鲍螺、一瓯玫瑰饼,另有一瓯西瓜、一瓯绿葡萄、一瓯甜瓜。云禾因腆着脸有事相求,比往日越发殷勤些,嘻嘻障袖营风游径而来,“哟,这才叫神仙过的日子嘛,真是羡煞个人了!”
    芷秋忙稳住秋千下来,见她戴着两支并头白玉簪子,髻顶斜簪了两朵小小美人樱,一粉一紫,又穿着水红对襟褂,樱花粉留仙裙,既青春又淡雅,一改往日的浓妆盛艳,倒像个大家里青春鲜亮的小姐。
    心里越发喜欢,去拉她,“听见门上来说你来了,我特意叫人摆了果子你吃。如今不应客了,也该多到这里来陪陪我啊。”
    谁知云禾不在园杌凳上坐,反是十二分周到地向陆瞻行礼,说了一筐好话,“姐夫千岁万安,好些日不见,姐夫越发的英俊倜傥了,那话怎么说来着?哦对,正是个貌比潘安,情比宋玉,要我说,是潘安也要逊三分,宋玉也得羞两寸。姐夫风雅之姿,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若兴评个男人家的花榜,姐夫必定夺天下状元!”
    只将芷秋笑得肚子疼,笑倒在陆瞻肩上,“你听听,这丫头说的是些什么好话?真是叫人气不是恨不是!她备了这么一筐话来,大约是要朝你讨银子花了,陆大人,您老人家少不得又要折财了。”
    陆瞻万般无奈地摇头,阖起书搁到炕几上,“丫头,你不是已有个状元郎了?又赶着来拍我的马屁做什么?”
    云禾趁势坐到炕几那面,托着个腮眨巴着眼,“还真叫姐夫说对了,我就是特意来拍马屁的。人家遇到个棘手的事情要求姐夫,姐夫应不应?”
    檀郎无心,芷秋稍看她那双顾盼生辉的眼就晓得她打什么主意,捡了把梅花扇往她肩头拍去,又笑又嗔,“鬼丫头,少使美人计,有什么事只管说来,是银子不够花了?”
    “还是姐姐对我好。”云禾忙又冲她撒娇讨好,“文哥哥讲家中的房子须得拾缀一月才能接了我去,他恐怕又要到县里去拜任,不放心我在堂子里,想让我住到他姑妈家去。可她姑妈家有姑父,又有兄弟,多是不便……”
    “不用讲了,我猜着了,你是想住到这园子里来,是不是啊?”
    “姐真是蕙质兰心,一猜一个准。”云禾抓着她一个胳膊慢摇,“那姐,你许不许嘛,我的姐,我的亲娘……”
    “多大点事情呀,也值得你转轱辘说那一筐话?有什么不好?我正没人作伴呢。我这里收拾出一间房子来,你只管打点好东西,我派人去接你。”
    芷秋说罢,才想起身旁还有个人,忙用扇拍他,凑到他眼底下闪着水汪汪的眼,“千岁大人,您许不许呀?”
    风林庭院叫她姊妹俩的笑声阗了个遍,陆瞻只得无奈笑让,卷了书拔身起来,“听你吩咐,旁边就有处屋舍,叫人收拾出来吧,派两个丫头过去使唤就是。我进屋看书,你们说话。云禾,吃了晚饭再走,你姐姐天天念叨你。”
    人才踏了满地繁叶而去,姊妹俩顷刻又闹起来。云禾忙要打秋千,请桃良来推,打得个大起大落,似蝶若舞,笑得止不住。只等稍歇了,将荼蘼架仔细打量了一番,因问:“姐,上回来还没见这里搭了这些呢,什么时候劈的?”
    “搭了好些时候了,你没来,自然没见。你姐夫讲怕屋里的冰我吃不住,搭了叫我歇凉。”
    才说罢,有些鬼祟祟地笑起来,微红了脸,招了她到边上,桃良也忙赶来听一耳朵,“说是叫我歇凉,只当我不知道?还不是妈给我寻的那本画册子,因见人家里头画了个荼靡架,他也兴起搭了一个。”
    云禾什么不懂?兜着下巴将荼靡架扫量一遍,骤惊骤叹,“我的亲娘嗳,那你们……可?啊?”
    三人皆胀红了脸凑做一处,芷秋更甚,一张脸似要滴下血来,将头缓缓摇一摇,“还没有,我估摸着,他脸皮薄,不大好意思同我讲。哎呀,亏得你来,要不我都不好意思同一个人讲这些事情。”
    “姑娘可以同我讲啊。”桃良羞怯怯地出声。
    芷秋瞪她一眼,忙推她,“去去去,你才多大点,就听这些。”
    光摇扇影间,柳稍上西日。云禾再将个荼靡架瞅一眼,似嗟似叹,“那姐夫可得抓紧功夫了呀,再拖着,夏天过去了,可怎么好?外头多冷啊。”
    三人噗嗤笑倒在一处,你推搡我我推搡你的,红衫绞着绿裙,花钿蹭着碧簪,属于女人之间的蜜语暗转在参差竹径里,正是个莺笑燕闹,风华正茂。
    至晚间,斜阳残落,远山与绿瓦相应。云禾晚饭后辞去,黎阿则有事来禀报,与陆瞻挪至东厢书房。将暗未暗的时节,黎阿则讨出火折子掌上灯,掏出一封信来,“皇上手谕,余公公叫人传来的。”
    陆瞻启信查看片刻,将信递予他看,看后便凑到烛下点烧,“干爹,眼下苏州府就要乱起来,可谁去上书朝廷呢?皇上的意思是不叫咱们去,也不叫小沈大人上奏,可下剩的本地官员,哪个不是为姜恩祝斗真马首是瞻?就不是,也不敢得罪了他们去啊。”
    默然片刻,陆瞻拔座起来,站到东墙一副千里江山图下,立一抹晦暗的背影,“不叫我上书,是为着怕来日叫事情抖落出来后,言官们会弹劾我为了朝堂党争不顾苏州百姓死活,弹劾我,就是弹劾圣上,若圣君不顾子民死活,是要背千古骂名的。可不叫沈从之上书……”
    “会不会,是体恤重臣,顾念着沈阁老就这么个儿子,不欲让他搅到这趟浑水里,想给他沈家留后呢?”
    陆瞻回首过来,嗤笑一声,“沈家还没这么大的脸面,天下民生,连几万百姓都豁得出去,何况一个小小沈家?……我想,大约是沈阁老眼见龚党就要垮台,高兴过了头,有些沉不住气了。”
    讲到此节,似叹似笑,“他沈家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先帝在位时,沈丰就进了内阁,频频举荐地方官员,他这些门生,可没少孝敬他,还想将他儿子也提进内阁,这才将他举荐到苏州助我办这件事儿。眼下皇上不想叫他上书,大约是想削他的功。”
    黎阿则挨近两步,半哈下腰,“那咱们叫谁去上这个书合适?”
    良久岑寂中,陆瞻朝西面望一望,踅回书案后头,“等韩舸去,不必告诉他。此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眼看饿死了那么多百姓,他比谁都急,必然会上书。”
    “可他只是个主簿,无权上书啊。况且他在朝中无权无势,祖父父亲不过是个府台,往前又不爱疏通打点,只怕上了书,没命活啊。”
    “县衙门牢房里头窦初抓的那几个流民怎么样了?”
    黎阿则挑起唇峰一笑,立到书案前,“回干爹,人送到县衙后,儿子特意派人去瞧了眼,使人说了这些人冒犯了干娘,叫好生看管。谁知那县令顾大人会错了意,竟然打死了几个。”
    “如此草芥人命,”陆瞻莞尔,递了本空白的折子给他,“八百里急递写到京里都察院,将这姓顾的革职查办,举荐韩舸升任吴县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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