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4)

    燕王朱棣的王府的确很大,作为一座依托于前元皇宫修建起来的王府,燕王府在所有的兄弟建筑中都属独树一帜,格外土豪。
    而且当年因为元朝的末代皇帝溜得特别快,所以元大都一战基本没怎么打,作为指挥地和根据地的元故宫自然也没怎么被破坏,留给燕王的府邸可以说相当完整,稍微修正一下规制后就能入住。
    燕王府有多大呢昔日的元皇城是以三宫鼎立的格局建造的,而燕王府便是选择了其中面积最大、建筑也最完全的内府建造,也就是说燕王府差不多就是三分之一个元大都,比起木小白的春和宫可大太多啦!
    而且最关键的是,北方地广人稀,和已经超载的应天府不同,北平还有着大量的空地,燕王甚至可以在自家门口跑马,想来养几条狗子也不成问题。
    至于狗粮费
    木白摸了摸下巴,让人取了两匹缎子,一起打包送了过去。
    朱棣收到这些礼物的时候恰是在自家门口。朱老四这些年来和这位能来事的大侄子处得还挺好的,因此在听到长使说侄子将大白送过来的时候他其实也是满心欢喜的,说起来他还是蛮喜欢那条威武神骏的大犬的,当即让人开笼放大白出来。
    然后,然后,毫无防备的燕王殿下就被像是波浪一样被从笼子里放出来的人来疯们给压倒了。
    咳咳,这里必须说一句,大白的模样是真的好,北极狼的血统让它自带一种雪原之地的独特气质,让它一眼看上去就和普通的犬不一样,如同冰山一样的蓝眸更是放大了这股子特殊的气质,因此,朱棣在见到它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只是这是侄子的犬,他脸皮再厚也不能抢侄子的宠物哇,只能动不动往宫里送母犬,试图偷几个崽回来。
    但是他没想到大白对那个聚少离多的妻子居然如此忠心,他的小计谋并没有得逞,但大白这个特性却让爱老婆份子之一的朱棣更喜欢了。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也因此,在毫无防备地被浪涛一样的狗子们压倒的那个瞬间,朱棣的第一反应不是这事怪丢脸的,也不是侄子是不是故意要坑我,而是快乐地撸起了狗子。
    哎呀,这么多小崽子,这是都给他养了?开心!
    太子宫内的长使抽了抽嘴角,表示大白汪还是要回去的,这些幼崽若是能在北方找到工作,那就留下来,实在找不到那也没办法,只能再送回去。
    朱棣立刻摆着手表示,这么好的犬怎么会找不到工作,太子殿下尽管放心。
    豪爽有钱的燕王殿下半句没问关于狗粮和饲养费的那些事,但是他不问,长使却必须要说。
    这是福建漳州送上的缎子,是一种全新的工艺,极为保暖,太子殿下说北地寒冷,这样的衣裳给燕王殿下和王妃殿下做个里衣很是不错。
    长使将锦盒摊开,里面露出了两匹布料,朱棣第一眼时没留意,只觉得上头的花纹怪好看,以为是蜀地送上的新料子,正准备按礼节致谢,但手一摸便觉得不对。
    这布料入手绵软,表层甚至还有一层长长的绒毛,他起先以为是用了草原上的毛毡子或是羊毛制品,细看却觉得不像。羊毛粗,摩擦皮肤时会有刺痒,但这布料却和寻常的蚕丝布料差不离,柔软绵密,保暖性极高,他手塞进去的这么会就已经隐隐觉得热了。
    这可难得!
    这是何物?怎么做的?朱棣拿起布料来回翻看,惊奇地发现这布料单一面,便有一指节那么厚。
    这样的布料若是做成衣裳必定暖和,朱棣顿时大喜,急急问道:可能批量生产?
    回燕王,此布料乃太上皇此前从日本接回的遗民在地方安置之后研制出的,因其毛绒绵密,形如天鹅的绒羽,太上皇赐名天鹅绒。
    其实,这种天鹅绒的制造原理很简单,它脱胎于一种叫做剪绒的工艺,简单的说,就是在纺布时候有意将经纬线挑长,用硬物将这超长的部分挑出后构成图案,然后将硬物抽出,顺着剪开然后修剪到半个指甲盖那么长。
    这样操作之后,这些被预先挑出的超长丝线便会一根化两根,变成一层依附于布料的毛绒。蚕丝纤细,经过这样处理之后,毛绒的细密程度完全不亚于羽绒,而且因为人为的调色还能做出各种图案,可谓是人造的粗纤维。
    要知道,布料保温的秘密就是利用纤维之间的空隙储存空气形成隔热层,而这样的织品比起寻常的布料看上去更有光泽,富丽华贵之余,保温性也非常好,可谓实用美观两手抓。
    若是不计花纹的话,五日便可制成一匹。长使恭谨道,太子殿下已经在让匠人试着以棉线作为经纬,力图做出保暖性更优的绒衣,只是在今冬之前做成衣裳恐怕不容易,殿下的意思是今岁争取先做些围脖、兜肚一类,御寒还是以棉服为主。
    朱棣的表情微微一僵,他有些迟疑地低头看向手中花纹华贵、色泽艳丽的布料,眨了眨眼睛,迟疑问道:兜、兜肚?
    是!长使恭敬道,这是一种民间的御寒服饰,以方尺之布为之,束于前胸,有防风寒内侵之效。
    这个孤知道。朱棣摆了摆手,这种保暖衣裳在北方很是常见,尤其是容易着凉的婴孩,基本都会备上,女人也会穿上,不过女人穿这个比起保暖多是为了束住胸部,就相当于后世的内衣。
    但是皇太子的说法似乎是要将这种布料做,做给他们这群大老爷们穿?
    想到未来他手下的兵人人身上都得挂个大红肚兜,就算知道是出于保暖的需要,朱棣还是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表情立时变得微妙起来。
    待到送走东宫的人,燕王殿下看着锦盒里头的布料沉思了许久,想到最近总是来用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怂恿他出海的大和尚,他大手一挥,招来了府内的管家:下头那匹你给王妃送去,让她做个大氅或是袄子,上头这匹你让人将它裁成两截,各做一个围脖同兜肚,然后送一套给大师。
    就说就说太子殿下送来的,大师年纪大了,北地冬季严寒,非应天府能比,让他收着衣裳,冷了穿。
    管家:
    殿下,您这样真的好吗?知道的您是关心大师的身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在赶人走呢。
    作者有话要说:道衍和尚(十分冷静得穿着肚兜):阿弥陀佛,殿下,贫僧听闻此布料制法乃海外传来,可见海外还是好东西多啊。
    judy:????
    judy:狗子真是太可爱了!!大侄子怪贴心的!
    半年后
    燕王大修王府。
    第160章
    这个世界上有理想的和尚很多,这很正常,虽然修的是六根清净,但和尚到底也是人,人嘛,总有这样那样奇奇怪怪的目的和想法。
    当然,大部分正经和尚的理想都是普世济人,稍微严肃一点的,那也是弘扬佛法、取得真经或是追求真理,也有一部分不正经的和尚会想着借由和尚的身份谋取利益等,不过后一种在洪武帝几次佛法考试之后被筛去了大半,总体来说,如今的僧道队伍都是比较正宗的,起码都是有真才实学并且本职工作过关的。
    但这其中偶尔也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比如道衍。
    道衍和尚本名姚广孝,家族世代行医,等到了他这儿,本也应当子承父业,但恰逢元末,灾厄战乱,为了吃饱肚子,道衍和尚在十四岁那年就剃度出家了。
    当时的他还不知道,就在四年前有一个比他年长七岁的少年也做了同样的决定,那个人正是朱元璋。
    不过,虽然做出了一样的选择,但道衍和尚和朱元璋的命运轨迹是截然不同的。学医出身的道衍有不错的识字基础,因此在入释教后便得到了资源倾斜,后来他又拜了江南道教领头人席应真为师,成为了少见的儒释道三者精通的人才。
    而身为文盲的朱元璋在剃度后的最初几年一直都只是个在寺庙里混饭吃的普通小沙弥,在那个年代,他这样的小沙弥根本就不值钱,脏活累活都得干不说,生活还毫无保障,苦逼的洪武帝还遭遇了寺庙破产,最后连小沙弥都当不成了,只能沦落成乞丐沿途乞讨。
    不得不说,这也是命运的玩笑。
    两个起点差不多的少年,最初卑贱到尘埃里的那个在后来一路扶摇直上,成了九五之尊,而一路高歌猛进的那个却在战乱中飘零半生,最后却还得参加对方开设的僧道考试,却只得僧衣没被授僧官,最后还是靠着友人的推荐才在天界寺谋了一个僧职。
    道衍和尚比洪武帝只小七岁,以他的身家和年龄来说,这工作只能说是寻常。如今的洪武帝已经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甚至过起了退休后放飞自我的生活,而道衍,道衍和尚正在努力给燕王卖安利。
    如果让任何一个熟知历史之人看到这一幕都会摇头感叹:这就是历史的惯性吗?这一对千古奇君臣还是遇到了。
    在历史上,道衍和尚一直在京城供职,他是洪武十五年马皇后去世,洪武帝为了指导儿子们给发妻念经祈福派去送给燕王的,而现在,马皇后还活得好好的,自然也就没了这一场陨石撞地球的见面,但不知为何道衍和尚还是离开了自己奋斗多年的岗位,来到了朱棣身边。
    只不过这一次,他似乎并没有怂恿燕王殿下造他大哥反的想法,而是直截了当地指出燕王的未来在海外。
    而他拿来说服燕王的理由也非常的简单粗暴。
    先皇是殿下的父亲,当今是殿下的长兄,太子是殿下的侄子,他们都与殿下是血亲,关系亲厚,但你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未来却不会这般亲近。
    道衍和尚捻着佛珠,对燕王若有若无、一脸欲言又止地看他肚子的表情视若无睹,他十分淡定道:纵然当今有意培养未来世子与皇嗣的关系,但殿下难道当真信任这等少时短暂又脆弱的友情?
    天家无父子,父子之情都能说翻脸就翻脸,更别提幼年的隔了一房的兄弟情谊了。
    幼时的感情的确珍贵,也足够美好,但那是建立在彼此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那份情感就像是心田里种下的幼芽一般,纯粹无比,却不够强韧,很难抵抗风雨和诱惑,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的老父亲有二十多个孩子。
    = =
    朱棣也是那个时候过来的,他这还是亲兄弟,都只有那么几个玩得好的,更别说堂兄弟、堂堂兄弟,甚至到以后必然出现的辈分差了。
    虽然在朱棣心里,他老爹各种英明神武,但他打从心眼里觉得这事着实有些不靠谱。
    前几代人在还好,再过个两三代,只要边关一稳,双方间必然会爆发一场权利争夺。
    所以,殿下便不想防患未然吗?
    你所谓的防患未然就是让孤同大哥说领兵出航?朱棣想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坦白说,在第一次听到大和尚的言论时,朱棣都以为这和尚是京城派来想要悄无声息削除他兵权之人。
    但思来想去,他又觉得自家大哥不是这种人,大侄子都还没弱冠,再怎么心急也不至于这么早就开始布局,这才稍稍放松。
    不怪朱棣胡思乱想,这年头海洋上的风险可要比起陆地上要大得多。
    海洋实在是太宽广了,就算是大明王朝派出的巨轮应付起海洋以及海上复杂多变的气候来,也没有比一片落叶做得更好。
    在以往,大明的大部分船只都是沿着海岸线航行的,在沿海的最大好处就是在关键时刻完全可以避入港湾,也比较方便救援和抢损。但就算如此,每年还是会有一两艘大船在沿海失事。
    近洋尚且如此,若是远航,那便更危险了。
    大明的使者团队每次出行之前都会拜过妈祖,出行的日期也是钦天监精心筹算过的,放在船上的避水兽、避水珠等各种镇船器物更是种类繁杂,就连船名都要取上些顺风、顺流之类的吉利名字。
    至于吃鱼不能翻过身来吃,一定得把一面吃完了掀骨架吃另一面,不允许女性上船等等迷信行为,更是不要太多。
    人到了海上,可没人看你身家贵贱,一律平等对待。海上天气变化多端不提,还有各种海兽凶猛,据说南边的船队就曾经遇见过比船都要大的深海巨兽,那巨兽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鲲,它从当时的船下游过的模样让一船的人做了好几个月的噩梦。
    至于朱棣为什么知道这个如今,随着远洋贸易带来的巨大利益,海运已经成为了大明的热门词汇,连带着,和海洋、异国风土人文有关的故事也充斥了人们的茶余饭后。
    主要还是因为大明这两年在搞文化建设,话本、小报之类的娱乐读物一下子少了很多,民众们失去了一个娱乐方式自然要去找另一个,现在大家的娱乐新风尚就是地理志来着。
    游记这个东西在文笔上也没什么需求,也不需要太大的故事性,对文学基础也没什么要求,可以说只要会写字,又实地去过那地方,就能写,市场准入门槛可比旁的文体低得多,来钱也快。
    而且写游记未尝不是一种低调的炫耀,这年头想要跨省旅游,单路费开支就差不多是一个寻常家庭一个月的嚼用了,更别提那些定制项目了。
    而对于出版方来说,游记的篇幅一般都不会太长,而且因为故事性和连贯性相对没那么强,就算有哪位作者写了长篇大论也能进行拆分,分刊推送,这样成本也不会太高,在对市场进行试探的时候也更有余地。
    当然,这其中最关键的还是上头似乎还挺喜欢看他们写的游记的,每半旬,官方都会派人来采购一批最新的游记。
    那还等什么?赶紧加快速度写啊!
    而这股子写游记的风潮,还是罗贯中带来的。
    罗老先生年轻时候为了出版《三国》去了不少地方,去都去了,自然也会去逛逛那些著名景点,然后根据实景再改改稿什么的,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只是当时他看那些名山大川人文荟萃之地时,虽然会被美景感动,但到底是被怀才不遇的悲伤占据了大半心神,所以看山看水之时,总带着些许愁苦。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他现在是大明最有名的话本作者。虽然话本依然不在文学市场上占据主流,但毕竟老先生也是有大明第一代言家族做他的后台,那些酸唧唧的声音可到不了他老人家耳中。
    老先生在将自己先生施耐庵的遗作《水浒传》整理出版后,便卸下了所有的压力,在皇太子的赞助下,趁着自己还走得动,在山海之间重新遨游了一圈。
    心态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看入眼的自也带上了风月,于是,他玩出了风格,玩出了特色。
    什么夜渡长江看赤壁啦,什么亲走蜀道探诸葛啦,什么枕河披星和前人对话啦,什么吃酸枣的枣子、摸东吴的橘子、啃巴蜀的笋丝啦,每一个被他写在游记上的内容都能让人看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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