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禧喂了豆豆一勺子熟萝卜,“我骗你们做什么?”
季昀松就摸了摸喉咙下面,“我经常吃烫的,喝烫的,是不是……”
“不是。哈哈哈……”云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豆豆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就是陪着傻笑。
小果子道:“云娘子太坏了,吓唬人。”
云禧收敛了笑意,“不是吓唬人,这样的饮食习惯确实会提高生病的概率,大家需要注意一下,但也不用太过忧虑。”
丁婶子道:“大夫们琢磨的事儿就是多,我家老头就喜欢吃烫的,包子饺子茶,越烫越好,吃一辈子了也没生什么病嘛。”
云禧正色道:“丁婶子这个说法,就像我说穿衣服少了会得风寒,你却说隔壁谁谁穿的一向不多,从不得病一样不靠谱。穿少了得风寒是大多数,你用个别例子反驳我,代表不了大多数,对不对?”
丁婶子琢磨片刻,自失地一笑,“还真是这个道理。”
季昀松和小果子也明白了,到底慢了下来,一家人吃了个热热闹闹。
饭菜收拾下去了。
云禧坐在炕桌边,就着烛火缝一顶一把抓小帽子。
季昀松带着孩子玩积木,今天与往常不同,他很沉默。
云禧锁好一条布边,问道:“新差事不顺利?”
季昀松道:“季春景也去了,他跟着次辅常大人,我跟着罗大人。”
云禧不解,“罗大人对你不好吗?”
季昀松道:“他认为我是皇上的人,而我确实也是。”
云禧明白了,季昀松属于空降,这对于一级一级往上爬的人不公平,而且还有皇上的内应之嫌。
即便她救了罗英杰的老父亲,他也依然不会全无保留。
在这种情况下,季昀松确实不容易。
她说道:“慢慢来吧,走一步算一步,天无绝人之路。”
季昀松闷闷地点点头,“只能如此。”
云禧道:“不要垂头丧气的,我给你变个戏法吧。”
季昀松勉强笑了笑,“戏法都是骗人的,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
云禧就把手头的布放进了空间。
“手还挺快。”季昀松胸有成竹地指指云禧右边的袖子,“瞒不过我,你肯定藏在袖子里了。”
第71章 大黄
云禧本想把空间的事有保留地透露一二, 但见他如此笃定,忽然就犹豫了。
空间是伴随着她的灵魂而存在的一个东西,不知从何而来, 也不知其何时会离她而去, 外人即便要了她的命, 也无法夺走, 安全无虞。
而且里面除药材之外, 能变现的财宝也不多——最值钱的是西药和书。
她只怕人心不足,即便倾其所有,人家也依然认为她有所保留。
以上全部为悲观的想法。
如果用积极的态度审视这件事, 结果完全不同。
云禧的这种手段几乎比肩神鬼,皇上封她个国师还来不及, 只要不蠢,一般人轻易不敢得罪她。
季昀松是聪明人,一定知道如何把这件事最大利益化,而且还有可能把她奉若神明——她怕的其实只有这一点。
云禧想要的是丈夫,不是唯唯诺诺的小弟,更不是每天恨不得给她上香的俗家弟子。
所以, 云禧在电光石火间改变了主意,笑道:“松爷慧眼如炬, 瞒不过你。”
说完, 她从袖子里抽出做好一半的红色小帽子, 又顺便歪了个楼,
“其实, 很多事情都是如此, 看似高深莫测、山重水复、暗藏杀机, 但其实只要你掌握正确的方法, 一切都是纸老虎。如果你怕了,就是失败的开始,如果你无所畏惧,就可能是逆袭的开端。”
“啊!”豆豆拍了季昀松一下,示意他把手里的红色方块给他。
“好,给你。”季昀松把方块递了过去。
他倒不是被云禧的长篇大论惊着了,只是在思考,怎样才能把内阁这个庞然大物变成纸老虎。
云禧又道:“今天上午驸马爷来了,有些事已经板上钉钉,无论如何你都有退路,不用太害怕。”
“什么?”季昀松坐了起来,“他答应先不认了?”如果认亲,这个家就不会如此风平浪静。
云禧点点头,“这里面还有些别的事,他尊重我的选择,暂时保守秘密。”
季昀松心中的一块大石轰然落下。
不可否认,他可以不在乎赘婿的身份,但他真的在乎这一份背景。
在举步维艰的时刻,云禧的这个消息来得恰是时候,给他增加了不少底气。
他眼里的阴霾眼见着散了,五官上扬,又是那个斯文俊俏的小青年了。
赏心悦目。
云禧不着痕迹欣赏两眼,继续缝帽子。
季昀松心情放松了,就有了聊天的欲望,“关于陆大人的那些举措,你有何看法?”
关于陆微的改革计划,云禧在回来的路上听过一些,但不全面。
总体来说,目的是好的,也适应眼下的时代背景。既能增加国库收入,也能减轻老百姓的负担。
大致上看,有把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和康熙的“摊丁入亩”合二为一的意思。
“我想想。”云禧空间里有相关史书,在她没进入原主身体之前,那些书全部翻看过一遍。
但因为她不是当权者,而且对古代社会的认识不够,有些话说出来就会欠考虑,所以必须谨慎,以免贻笑大方。
她放下针,用剪刀剪了剪灯花,顺便梳理了一下思路,说道:“我说得不一定对,你听听就行。首先重新丈量土地是一场硬仗,即便有皇上支持也很难打;其次,在朝政稳定,国家边界没有侵扰的情况下,有些变革可以适当地放慢步子,一步一步来,将来遇到的阻碍就会小一些。”
“最后一点,我觉得至关重要,陆大人声望不够,功绩太小,动作太大,肯定难以服众,容易遭到反噬。这一点跟我刚才提到的上一点,二者相辅相成。如果先易后难,一边增加声望,一边慢慢推动改革,也许就容易多了。”
说到这里,丁婶子带着热好的羊奶进来了,“今天奶买多了,季大人和云大夫也吃一些吧,不然放到明天就坏了。”
云禧接过自己的一碗,一饮而尽,招手叫来豆豆,用另一碗喂他,“你听听就行,如果有启发你就拿去用,不用提我。”
季昀松知道云禧会提出一些看法,但没想她能纵观大局,提出这种高屋建瓴似的见解——或者不见得对,但真的很了不起。
他说道:“非常有启发。”他喝了奶,把云禧的空碗一起拿过来,放在托盘上,“我先回房间了,整理一下思路,写点东西。”
云禧挥了挥手。
……
“咚咚咚……”大门被拍得震天响。
“门,响。”豆豆从大碗里抬起头,小舌头扫了扫嘴边的白胡子。
云禧道:“一定是有人生病了,娘去看看好不好?”
“我喂他,你去吧。”季昀松从西次间又跑了回来。
“好。”云禧换上外套,穿鞋下地,小跑着出去了。
到大门口时王有全已经打开门了,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子直接闯了进来,“云大夫,快救命,救命啊!”
此人显然认识云禧,但云禧并不认识他。
云禧道:“你慢慢说,越着急越容易耽误事。”
年轻男子道:“我姓岳,表字谨言,家父岳鹏程,与杨书远同窗,在西山时跟季大人一起狩过猎。小儿下午时酉时忽然发病,云大夫快跟我走一趟吧。”
云禧道:“你再多说一些病情,我好带药过去,以免耽误救治时间。”
“啊,对对对对。”年轻男子跺了跺脚,“我儿五岁,高热,肚子疼,呕吐,拉肚子,有脓血,还有……”他急得直转圈。
“够了。”云禧转身往医馆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已经知道了,王叔套车,我去准备药材。”
这时候季昀松从二门走了出来,拱手道:“原来是岳兄,别着急,云大夫会有法子的。”
“唉……”岳谨言还礼,“为兄先说抱歉了。孩子已经哭闹半个多时辰了,御医的药不起作用。明昱,我这也是没法子,那可是我家长子长孙啊。”
先找御医,然后才把云禧当救命草。
季昀松的脸上当即就冷淡了几分,但对方是吏部尚书的长子,非但他得罪不起,云禧小小一间医馆同样也得罪不起。
他勉强笑了笑,“岳兄应该早点找我家云大夫的。”
岳谨言也是进士出身,自然听得懂季昀松的意思,知道自家理亏,勉强赔笑道:“但愿还不晚,多谢季大人,也多谢云大夫。”
季昀松道:“吉人自有天相,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走吧。”云禧带着行医箱出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装药材的铜盆,“岳大人前头带路吧。”
……
岳家在城北,离云家不算太远,云禧看过手表,骡车走了二十五分钟。
从偏门下车,王铁柱替她拎着行医箱,二人随岳谨言进入内院第三进,西偏房。
还没进屋,云禧就听到了嚎啕大哭声,心里顿时一紧,暗道,莫非是来晚了。
岳谨言脸色一白,顾不得云禧,三步并作两步蹿进了屋里。
云禧不想再等,立刻从王铁柱手上接过行医箱,嘱咐道:“你背过身去,就等在灯光地里,哪都不要去,什么都不要看。”
王铁柱道:“好,云大夫放心。”
云禧自己进去了,刚走到内室门口,就见岳谨言又迎了出来,“我儿昏过去好一会儿了,云大夫快随我来。”
云禧进了屋,就见一个美妇人坐在床上,正抱着一个小孩子哀哀地哭。
李健明眉头深锁地站在八仙桌前,手里拿着一张药方反复斟酌。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惊讶道:“原来是云大夫,云大夫也懂儿科?”
云禧松口气,是李御医就好了,可以省去不少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