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上,余渝就很好奇地问,为什么他刚才是那个反应。
廖初瞅了眼前面赵阿姨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你见过成品吗?”
余渝:“……”
对哦,赵阿姨的兴趣爱好颇多,可貌似……都没怎么见过成品。
所以这个绣花……
因为奶茶店内部本身就做了快捷餐饮吧台的格局,所以好多地方都不用动,倒是省事。
得知有人来接盘,奶茶店老板当场松了口气。
可真签合同时,又有些感慨。
原本出来也是满满的雄心壮志,梦想一夜暴富,从此走向人生巅峰什么的。
谁能想到,竟会是这个结局。
不过好歹前些年挣了钱,倒也够改行东山再起了。
相较那些血本无归的同行们,也算幸运!
廖初最中意的就是二楼:
南北通透的格局,面向街道的一侧是整片的玻璃墙,采光和视野都非常好。
这种格局,就非常适合顾客点些点心、饮品之类的消磨时光。
唯独有一点不好,这个奶茶品牌主打工业风,后期又缺乏维护,凑近了看,不少墙皮都剥落了。
不过主体不用大改,就重新找人刮个大白、腻子,然后贴壁纸就行了。
剩下的餐具和细节软装,都不费功夫。
廖初就直接联系了之前给廖记餐馆装修的工人。
也算个小头儿了,叫刘国强,手底下带着几个人,专门替人收拾墙面、地面什么的。
刘国强答应得倒是挺爽快,当天就跑来看了,又迅速谈拢价格。
只是在说起具体人选时,好像有些为难。
“是这么回事,老板,就去年跟我搭帮的小伙子自己单干了,现在我带的吧,她有点问题……”
廖初听得糊涂,“什么意思?”
奶茶店里的摆设已经拉走了,店里空荡荡的,略有些回音。
刘国强抓耳挠腮想了半天,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是个女人……”
廖初点头,“可以。”
现在女人出来干活的多着呢,怕什么?
刘国强又叹了口气,“还带着孩子……”
他讲故事的能力不太行,颠三倒四说了半天,听得廖初太阳穴都疼了,这才勉强理清:
简单来说,就是他口中那个女人智力有点问题,快三十岁的女人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
然后这个女人又带着个聋哑小姑娘。
常年干建筑和装修的工人大多有个习惯:蹲坐,因为那些地方基本没什么椅子供他们休息。
刘国强说了一会儿,干脆一提裤子,又蹲下了。
他搓了搓脸,叹了口气,“枣儿她娘命很苦的,很小就被家里人卖给二流子当老婆,整天不是打就是骂,我们都看不下去……
说起来也是报应,后来那二流子喝了酒发疯,嘿,愣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他还真就遇上不要命的,给人当街捅死了。”
廖初一怔,不自觉追问,“后来呢?”
刘国强继续道:“我们都说,她这么着也算解脱了。”
娘家不管她,男人家里也骂她是扫把星,早就撵出来了,自己难民似的缩在村口的小破房子里。
可饶是这么着,女人也高高兴兴的,把那间小破屋子收拾得利利索索。
说她傻吧,也没傻到家,还知道到处找活干。
村里的青壮都出去打工了,剩下全都是老弱病残,她去给人家帮忙,也就能混口饭吃。
说到这里,刘国强拍着大腿道:“你别看她脑子不大好使,可着实能干,干活特别卖力气……”
他们那边的青壮基本都是跑工地的,虽然累点苦点,但赚的是真多。
现在人工贵,一个小工一天都能挣好几百,有经验的老工人就更不用说了。
基本上出来干几年,就能回老家盖一栋小楼,所以大家都很积极。
一个站住脚了,就再把同村的人带出来。
后来大家看那个女人这么下去不行:
没有子女,又没退休金,老了以后可咋办?
就开始带着她跑工地。
没想到她学得特别快,大家都挺替她高兴,但凡谁有活儿了,就都轮流带着她。
廖初听得糊涂,“等会儿,那孩子哪儿来的?”
刘国强愣了下,才想起来自己忘说了。
“唉,她心善啊,平时见个小猫小狗都把自己的馒头掰一半分出去,前些年回老家时,在枣树林捡了个弃婴,哦,我们都叫她枣儿,她就是枣儿她娘。当时我们就说不能要,你说给人扔了的孩子,那还能有好?她欢喜得什么似的,说是老天爷给的宝贝,死活不撒手,巴巴儿找羊奶喂……”
他们的老家在山区,枣树多,羊也多,左邻右舍挤一碗,倒也不怕饿着孩子。
不管去哪儿,女人都带着枣儿。
只是很快,大家的担心成真了:
孩子一点点长大,对外面的声音没反应,也不会说话。
去医院一检查,先天性聋哑。
女人心疼得直掉泪,当场就给医生跪下了。
不能说话也听不见,多可怜呀。
那医生也很感慨,帮忙做了好多检查,说如果真想治,倒也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不是有什么人工耳蜗吗?”刘国强比划了下,“医生说,可以人工种进去还是怎么的。”
“人工植入。”廖初提醒道。
“对对对,”刘国强连连点头,“就是植入,植入之后,就能听见了,然后再把孩子送到专门的聋哑学校去,哪怕不能跟正常人一样,以后也能自己照顾自己。”
听到这里,廖初没再接话。
他虽然对这方面不是特别了解,但也知道,后面这一系列选择,都是天文数字。
果然,就听刘国强叹气,“听了这话,枣儿她娘就跟得了圣旨似的,如今天天都嚷嚷要攒钱,给孩子买耳蜗,送她去上学。”
其实在刘国强他们看来,实在没必要。
但枣儿娘自己高兴,眼睛里都有了光似的,大家也就随她去了,偶尔还帮着照看照看孩子。
廖初听了,半晌没言语。
“孩子几岁了?”
刘国强比了个六,又生怕廖初不肯用似的,“孩子懂事得很,又不会说话,不哭不闹的。枣儿娘干活的时候,她就在角落坐着,偶尔还帮着打下手,真不费劲。您看……”
四十多岁的汉子了,古铜色的脸上满是局促和忐忑。
枣儿她的情况特殊,每次开工前,大家都会主动向雇主说明,免得后续麻烦。
大家虽然嘴上嫌弃枣儿娘傻,但心里都很同情那个苦命的女人,希望她能多接点活儿,日子也能好过点。
不过好多人嫌晦气,也怕出事,都不愿意用。
廖初拍拍他的肩膀,“到时候把孩子放店里吧。”
虽说刮大白和腻子没什么危险,但有备无患吧。
刘国强愣了下才回过神来,“哎好好好,谢谢老板!我们明天一早就过来!谢谢谢谢。”
第112章 枣儿娘(二)
晚上睡觉的时候,廖初把枣儿娘的事情说了,余渝又是感动又是唏嘘。
“六岁,该上学了。”
“之前的医生给过地址,”两人脑袋挨着脑袋说话,“说是去问过,九月份应该能正常入学。”
公立聋哑学校的九年义务教育基本免费,而且因为孩子们情况特殊,在户籍方面几乎没什么要求。
只要孩子能生活自理,长期在本地打工的外地人也可以报名。
余渝松了口气。
他忽然有种感动。
枣儿娘母女的故事,好像一场善意的接力赛,虽然开局并不太好,但这一路上,都有陌生人毫不吝啬地施加善意。
枣儿娘自不必说,后面遇到的村民、医生、学校,一环套一环,稳稳地托着这对毫无血缘关系的母女一路向前。
“对了,那个耳蜗?”
余渝问道。
他低头在手机上查了下,发现加上检查、住院,以及耳蜗和后期护理的费用等,加起来可能就要近10万块了。
就算部分报销,也要几万块。
这个问题,廖初也问过刘国强。
几万块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慈善基金一年的收益都不止这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