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住呼吸,看到少年取出了长善,那鞭子一分几根,尖部弯出鱼钩似的弯痕,他抬手一丢,每一根都稳稳地勾住被赶下船的人的下颌骨,鲜血和惨叫一同流出。
少年发出孩子般的欢呼:钓鱼咯,钓到好几只大鱼,你们看,我厉不厉害?
他偏头,眼睛里溢出了微光,笑容犹如上善童子般天真动人。
姑娘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厉,厉害。
那我带你们一起去避难所。楚栖温温柔柔地说:师父说,让我多做善事呢。
姑娘缩在一侧。
悄悄抬眼看着少年精致的侧颜,极恶与极善,融为一体的人,身上带着罂粟般致命的吸引力。
避难所还未到,那几只鱼便死了,楚栖没趣地收回了长鞭,漫不经心地遥望前方高处的避难所。
原来,都躲到神庙里去了呀。
他飞身而起,稳稳地落在了神庙的外围。
这里位于高处,没有被洪水淹没的地方,几乎到处都挤满了人,整个山头,密密麻麻。
楚栖新奇地望着。
一个好处,不用到处跑着找了。
一个坏处,会少许多乐子。
长剑在人群中挽开。
姑娘狼狈地坐在船头,看到血雨漫天,被银剑挥舞着,在四周落下斑斑红点。
神殿内,楚栖将神君按在了榻上。
他取下了神君的头冠,三千青丝披散而下,泄在床头。
神庙四周,血水自高处汩汩流淌,汇聚至洪水。
少年进入神庙,又徐徐步出。
鲜血已将衣裳染红。
他低眼看向血洗的剑身,偏了偏头,嘴角扯开一抹浅笑。
师父真是个大宝贝。
红衣少年飞身而起,身影略过船头,鲜艳的红衣滴下浓稠的血泪。
身影翻飞速掠,楚栖凌于血海,踩过浮尸,一路来到了南唐皇宫。
今日,所有的仇,都要一一得报。
先从哪里开始呢?
他凌空而起,来到了皇后寝宫。
从小小貂开始吧。
长剑换成了小刀。
若要剥皮,还是小刀更为顺手。
神君望着身上的少年,仙衣层层,他低声道:这样你就开心了?
殿内尸体横陈,浓绿的花叶泼上浓红的鲜血。
楚栖与皇后惊恐的眼神对视,慢吞吞地道:开心呀。
神君长睫微闪,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楚栖动手。
这爱人,要从一带开始扯。
仇人,还是要从四肢开始扒。
这样,才没那么容易死。
爱与恨交织,缱绻与惨叫交融。
一剥红,一剥白。
这辈子,再也不会有这样极致的痛快体验了。
楚栖慢条斯理地挺直了身子。
他抬头看屋顶,长发被汗水浸得湿润,乌黑透亮。
他抬头看天空,血衣透湿黏贴在身上,红色浓稠。
神情溢出如出一辙的愉悦与快意。
他撑地而起。
他撑榻而起。
手指拨开垂在胸前的长发。
他垂眸看半眯着眼睛的神君,眼神温柔,是大宝贝。
他垂眸看蠕动个不停的血尸,眼神轻蔑,是大仇人。
痛快。
楚栖旋身,走进殿内,左右翻找,从衣柜里面翻出了小小貂的皮毛。
他看了一会儿,慢慢将手在身上擦了擦,再低头去看,还是血。
于是转身,踢开碍眼的尸体,来到竹制出水口前,清洗了双手。
他拿过皇后鲜丽的凤袍,把洁白的皮毛包了起来,收入乾坤袋中。
他飞身跃上宫殿上的房屋,迅速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
楚栖沿着皇后房屋的脊梁,一跃而下,在墙头上,目光遥遥望向中心的大殿。
那个,毫不留情,将火把丢入干柴的父皇,今日,也要死在他的手下了。
楚栖垂眸看着自己没有半点完好皮肤的双脚,然后沿着墙头,像小孩子走边边一样张开双臂,全神贯注地向前。
宫人远远地望着,发出阵阵惊恐的细语。
楚栖谁也不看,只专心注视着自己的脚下。
红衣滴着血,漫过脚腕凹槽般扭曲得疤痕,滴答落下,墙边两侧,很快被滴成一条延绵的血线。
楚栖第一个发现他的熟人是楚彦,他嘶声:你在干什么?
楚栖的手轻轻一捏。
说话的人顿时像是被卡住了脖子。
楚栖看也不看他一眼。
再轻轻一丢,像是随手扔掉一颗石头一样,楚彦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横飞出去,身体撞在巨大的石狮子上,脊骨当场断裂。
有人飞身而上,被他一掌挥开,当场气绝而亡。
他是来复仇的。
所有挡住他复仇之路的人,都要死。
所有人都说他无法无天,楚栖想,今日,他便无法无天一次。
他沿着墙头,一直走,一直走。
原来,不是所有的为世不容都是真的为世不容。
如果你手握力量,那么,你就可以在所有人的眼中,沿着他们敬畏的宫墙,踩在他们无法容忍的,大殿的脊梁上面,肆无忌惮。
以前被欺负,不过都是因为太弱了。
他一跃而下,落在中殿的门前,埋伏已久的官兵举着长枪朝他刺来,楚栖轻飘飘地跃起来,衣摆旋飞,血滴泥点子一样飞出去,在每个人的眉心留下了一个血洞。
他稳稳落地,似嘲讽,又似快意地低语:弱者,真是活该要被欺负啊。
中殿内,天子脸色青白地望着他,声音嘶哑:楚栖
长善狠狠擦过了空气,重重地落在他身上,直接将他抽飞了出去。
天子狼狈落地,听到他的声音,近似耳语:父皇,儿子来
尽孝了。
带着浓浓恶意的笑声,仿佛来自地狱爬出的厉鬼,在中殿内扩散,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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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楚栖这段时间仿佛挣脱了什么桎梏一般, 功力突飞猛进。
天子一干守卫皆非死即伤,单独一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楚栖又一下将他抽上空中,在转瞬间发狠打了他将近一百鞭。那厚重威严的龙袍在一开始为他挡住了大半的疼痛, 但再厚实的布料,也难以挡住不断的间隔不断的鞭笞, 很快绽开裂缝, 又在长善持续的挥动下变成布条。
鞭子亲密接触到了皮肤,瞬间皮开肉绽。
空中血沫横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听一声沉闷的落地声,年过花甲的天子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花白的头发散了开,天子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 他抬眼,首先便看到了那双被血染的鲜红的脚, 楚栖的脚上疤痕本就是泛红, 此刻染了血之后更加扭曲丑陋。
滴血的白衫缓缓堆在了地面, 楚栖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欣赏着他狼狈的姿态, 一脸新奇。
天子眼中蒙上了泪, 苍老的声音含着浓浓的悲凉:小七你就这么恨,父皇么?
恨?楚栖托腮, 指尖在脸颊轻点, 他一本正经地想了一会儿, 道:也许吧。
父皇, 父皇知道,对不起你,可是, 父皇都是有苦衷的,这偌大的江山,偌大的家
嘻。楚栖忍不住笑出了声,漂亮的眼睛里流光溢彩,我也有苦衷呀,父皇,我不杀你,夜里睡不好觉呢。
天子眼眸微动:小七父皇对你,始终是有怜惜的,你万万不可弑君杀父,会遭报应的。
报应?楚栖眼中的颜色一点点地褪去,又变得漆黑似墨:当年还是无辜的我,因为被欺负了,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
我,楚栖,我是无辜的呀。楚栖微微张大了眼睛,他认真地说:我杀了你们,是你们的报应,这样,我们之间才算扯平。
扯平了,我就又是无辜的了呀。
他眼珠清澈地说:一个无辜的我,为什么会有报应呢?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天道又不公啦,我要连他一同灭了的。
他在对方悲恸又惊恐的眼神中,浅浅笑了一下。
洁白的,精致的脸庞,笑起来的时候像极了盛开在血光之中无暇的花。
无辜而动人。
天子眼眶忽然一红:小七是父皇,对不起你。
楚栖缓缓站了起来,他笑容不改,只是眼神之中浮现出森然的残忍与狠虐。
我因为你挨了多少鞭,今日就还你多少鞭,你若死了,就算走运,你若不死,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让你也尝尝,火灼之痛。
长鞭划破空气,在天子身上抽出一道鲜红的血痕。
他痛叫了一声:小七,你不能这样,你会遭报应的司方神君不会原谅你唔噗
楚栖狠狠抽在了他的嘴上,三两下就将那处抽的血肉模糊,他看着不停咳血的天子,阴郁地道:不许你喊师父的名字。
空气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与闷哼。天子眼中滚落了泪水,他看着少年与箫妃如出一辙的面容,忽然就想到了第一次抱他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会亲自把他们母子赶出邺阳。
也从未想过,会支巴着小手甜甜地喊父皇的幼子,会长成一条弑君的恶狼。
父皇,父皇。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个午后,不满五岁的孩子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仰着干净的脸庞,奶声奶气地告状:他们都说父皇要把母妃和小七赶出去,母妃吓哭啦,你快去,去掌他们嘴。
他看着自己的幼子,轻轻将他手里的衣服扯回来。
幼年的楚栖天真无邪,不明所以地继续来扯他:父皇,母妃哭啦,呜呜呜,这样哭,哭的好吓人呀,父皇你不哄母妃,她就不理你啦。
他再次将衣摆扯回来,转身走来。
小小的楚栖疑惑地追在他身后,直到被一节阶梯绊倒在地上。
他仰着脸,一脸迷茫,然后又喊:父皇,父皇,小七摔倒了。
他很委屈地叫:疼,小七摔疼了!要父皇抱!
罗金看不下去,心疼地来抱他,楚栖一把将他推开,他坐在地上,哇呜呜哭了一会儿,直到父皇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停下哭声,歪着头盯着中殿紧闭的大门看。
又盯了很久,才听话地让罗金抱着离开。
小殿下,一路都很沉默。罗太监回来的时候,这样对他说:但见到箫妃之后,就马上上去哄她,还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陛下答应去掌那些人的嘴,很快就会过来哄阿娘了。
小殿下,真聪明啊。
真聪明啊。
穿着血衣的少年转身,打量着面前高大的中殿,他的身影是十分放松的状态,懒洋洋的,甚至是漫不经心的。
从小,他就是个极其聪明机灵的孩子,嘴甜,会哄人,也会骗人,小小年纪,在宫人面前就很会拿架子,有胆敢惹他不开心的,箫妃还没说什么,他就已经跑去告状让父皇给讨公道,该打的打,该罚的罚,这个幼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展示出了惊人的杀伐果断与干脆利落。
在旱魃祸事之前,天子一直觉得,这孩子若能好好教育,定是个可塑的帝王之才。
赶走箫妃的时候,天子曾问:小七能不能留下?
国师答:小殿下是个有主意的,若强留,只怕有祸。
楚栖的心中,所有人都有着清晰的排位,他与其他孩子不同的一点,就是立场无比坚定,从不被任何人左右想法。在哪个重要哪个次要重要上面,他不爱撒谎,尽管有些话他不爱听,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父皇不如一直陪伴他的阿娘重要,所以楚栖选择了和阿娘一起,他被箫妃抱着,走出自己的家,走出那个高墙大院,然后淡漠地扭过了脑袋,直视那些嘴脸丑恶,满口咒骂的百姓。
天子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他的幼子,看着他的小脑袋扭过去,看着他拿小胳膊圈住阿娘纤细的脖子,看着他拿小手给阿娘抹着眼泪。他想,如果楚栖回头看一眼父皇,那么,他就冲下楼去,强行将他留下,不管国师怎么想,孩子还是要留在自己身边。
但楚栖一次都没有回头。
那个时候他便隐隐明白。
楚栖这样的孩子,天真是真的天真,残忍也是真的残忍。
他一往无前,从不留恋身后之事,身后之人。
推开他的人,伤害他的人,他半分都不会再信。
他又呕出了一口血来,泪眼朦胧。
这一生像是一场梦,天子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幼子的手上。
小,七
他艰难地蠕动几乎被抽烂的嘴巴,他突然想问楚栖,如果父皇死了,你能不能解恨。
但楚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内室,他挥手推开了上面的一干奏折文书,然后捧起了一个宽大沉重的玉玺。
门前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与盔甲声,楚镜带人赶来,抬手示意身后将士停下。
楚镜望着从台阶步向中殿的血脚印,脸色发白。
他缓步跨入殿内,一眼便看到龙袍成为破布的天子,他浑身一颤,两步扑过去跪在对方面前:父皇,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