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敛起双眸,傅望之抬手遮挡,身前,沐浴在阳光下的男子粗布衣衫,正靠着门槛恣意朗笑,漆色瞳仁,恍若蕴含一抹即将召回盎然春意的明媚。
“望之,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找我——”
“祁辛……”
☆、湘川再聚
面前的男子就站在深宫暗道的尽头,正是大病初愈的祁辛。
傅望之快步走近左右瞧了瞧他,祁辛只是魅惑一笑,漆黑眼眸,此刻犹如正待捕捉猎物的野兽,凝视着梦中心念之人,眼底猎食的光芒又化作了丝丝缕缕的柔意。
傅望之关切的拍了拍祁辛的肩,“你没事便好。只是这柔利气候不佳,你大病初愈,不该擅自走动。”
不知何时,在傅望之的眼里,眼前之人不再是周饶高高在上的国君,更像交情匪浅的知己好友,久而久之,也少了一份拘谨和寒暄,反而多了几分恣意和真挚。
傅望之略带责备的关怀令祁辛心头涌起难得的暖意,来柔利的这些日子,他一直被囚于烈王府的荒废柴房里,深陷梦魇,魇住他的,除了难以拂去的王位之争还有对他忽冷忽热的傅望之。
梦魇中的傅望之,清冷的月光顺着紫玉冠映射下来,泛起一层蒙蒙的银白光芒,此刻只披着一件宋白单衣,衣襟半敞,露出的肌肤绘下诱人曲线,几缕墨发滑落在胸前,莫名地让人脸红心跳。
祁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定定地,仿佛眷恋着朱墙琉璃瓦月檐下,那张温如匪玉、俊美魄人的侧脸。
祁辛握住他的手,略微蹙眉,颇显无辜和委屈,“我还不是日日盼着望之能来寻我。一听闻望之的消息,我就情不自禁地过来了。望之可忍心斥责我这个昏迷数日,还遭人欺虐的可怜人?”
手腕上的宽厚手掌略带粗糙的薄茧,不似舞文弄墨之人这般细腻白皙,却偏偏拂在他的心上,轻轻痒痒地描摹着一丝不可名状的陌生情愫,怪异且撩人。
傅望之轻缓地抽出左手,似乎并没有易卅摩挲手背时的那种厌恶,但光天化日之下,君子之仪还要时时维护。
“祁辛,我们先离开这里。湘川城中如虎穴龙潭,朝瑰允诺可护我们顺利出城。”
傅望之走在前面,眸色清冷似月。可祁辛还在回味方才拨动心弦的蛊惑触感,更令他欣喜的是,望之并未冷漠地排斥时有的亲密接触。
望之的心底,定然是认可他的。
所以,他已有向他表露真心的机会。
想到这儿,祁辛便一扫近日来的阴霾,薄唇蓦地浮现出一抹微笑。
“你笑甚?”傅望之忽而回眸。
祁辛顿时迈开步子,大步流星,“没什么,我笑望之近来消瘦了些许。”
祁辛朝他挑眉,傅望之不明深意,只是笑意和暖地送走了一路陪护的内侍监。
“傅公子且拿好这枚宫符,它能保公子安然出城。记得出城时要走北门,那儿有人接应。王后娘娘的嘱咐老奴一字不差尽数告知,还请公子保重。公子,老奴这就告辞了。”
不算老迈的内侍监恭敬躬身,不卑不亢,又处处得体。
傅望之接过宫符,看着内侍监,心道朝瑰得此忠仆,乃是命中大幸。
“公公慢走。”
傅望之就站在原处,远眺了良久,直到祁辛远远地唤了他三声,他才回过神来,跟着身前人走进了密林。
“祁辛,我们不是应当即刻启程,离开湘川城么?”
密林愈来愈深,傅望之心头疑惑。
祁辛与他并肩往前,聆听着他口中的“我们”十分受用。
“我们还得捎人。”祁辛微眯着双眼,眼底似有别样情绪。
待到天色渐晚,两人已走出了密林,过了竹桥,便瞧见早早等候在大青石上的男女。
男子抱剑立于青石一侧,不远不近的距离,恰好护住了青石上神色惫懒的打盹儿少女。
傅望之走近一看,这女子正是远在周饶的丹阳公主。
“公主殿下怎么到了柔利?”漆色瞳仁一缩,他的侧脸上难掩惊诧。
闻声抬眸的丹阳瞪圆了杏眼,正欲朝他扑过来,身侧的护卫莫青却得心应手地提溜起她,得到了祁辛的赞许。
“莫青拜见王上!马车已备好,请王上吩咐。”
眼前的莫青正是带着丹阳逃离假王上追杀的十二队死士中的一名,现如今得王上任命,成为了丹阳公主的贴身护卫。
莫青与丹阳一路辗转,不得已乔装打扮逃出潜阳城,却被难民潮冲散。费了一番周折之后,莫青在柔利城中的花柳巷里救出了丹阳,而丹阳亦从寻花问柳的恩客中探知了烈亲王偶得“绝世美人”的消息,得知了祁辛与傅望之的下落。
莫青夜探王府,凭借难逢敌手的轻功,在下人房不远处的柴房里救回了王上,又飞鸽传书,顺利地与走出山洞的攸廿将军接头,得到了压制“千鸩”的丹药,这才有了能站在这里、完好无损的祁辛。
在傅望之不知情的日子里,发生了种种极为重要的事情,每走一步都惊险万分。
傅望之跟随众人坐上了马车,莫青在车帘外驱使快马,而百般聊赖的丹阳偏偏就爱挤在车内的两人中间,时不时的颠簸让她沾了不少傅望之的便宜。
“丹阳,坐到一旁去!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女儿家,成何体统!”
眼底噌噌窜起火苗的祁辛,脸色难看地抓过丹阳还欲往身侧人怀里探的手,就差将人扔出马车了。
祁辛一怒,傅望之与丹阳都愣住了片刻。
傅望之只当丹阳闹着玩儿,自然不会在意小姑娘揩油的这件事,可是祁辛却暗自不快,甚至早就红了眼吃了飞醋。
“王兄,你这是羡慕嫉妒恨!”
丹阳好不容易夺回了自己微红的手腕,低头扯着裙裾,小声埋怨道。
祁辛这下可就真怒了,仿佛被人揭了短,作势要赶她出去。
但丹阳一个柔弱女子,自是不能在外受凉,感染了风寒可就难办了。
傅望之伸手安抚身旁的祁辛,“丹阳年纪还小。不懂事的小姑娘,还望王兄体谅。”
话音一落,丹阳就冲着祁辛做了个鬼脸,古灵精怪,这下可把傅望之逗笑了。
美人一笑,看得祁辛心旷神怡,远比周饶王宫里那些夫人侍君来得悸动。
“王上,快到湘川城北门了。”
良久,祁辛的目光才从身侧移开。
☆、义无反顾
湘川城北门出入的百姓很少,能瞧见的都是官轿和马车,再则便是跨马交易的商客。
鱼龙混杂又身份不一,不好区分,就算摸底也得时时掂量着轿中人的身份,一不小心,便得罪了人,落人话柄。
北门的守卫近来最是战战兢兢,再加之烈王府的护卫时常在此转悠,巡查五次,每次时隔一盏茶的功夫,来了只站在城门口,凡不明身份者必当场扣押。
“现在过去目标太大,烈王府的护卫应该得了上面的命令,现下却是不走了。”
祁辛抱臂思忖了片刻,众人隐在小巷里,闲置的马车看上去更容易暴露行踪。
傅望之也敛着目光远眺北门,北门的守卫只认身份,手握宫符自然能平安出城,然烈王府的护卫在此滞留,难免横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