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钰身边是一些医护人员,还有林渝的母亲,他们拦在林渝的面前,试图阻止他靠近。陈钰一边跟他们理论,一边劝说或者说是恳求林母。
林渝站在病房门口看他,严格说起来,他们并没有分别很长时间,可林渝却觉得,他仿佛有半辈子那么久没见过陈钰了。长久到林渝一看到陈钰的身影,就近乎崩溃,他手扶着门框,几乎站立不住,连牙齿都在打架。
不知道是受到什么的感召,陈钰突然从人群里抬起了头,向林渝这边看了过来,他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叫道:
“林渝!”
林母闻声也转过头来,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林渝,仿佛在说:“你答应过我跟他分手的。”但林母咬紧了牙关,一句话没说。
林渝却领会到了她的意思,林母总归是心疼儿子的,不肯逼他太紧,却又真的担心儿子出什么意外。
林渝苦笑了一下,低下头,没有理会匆匆冲过来的陈钰,后退一步,退到了病房里,然后抬手关上了门。
将陈钰拦在了病房外。
陈钰被林渝的反应吓懵了,用力地敲门:“林渝,小渝!你开开门让我进去,我们有话好好说不行么?”
医院的墙壁是雪白的,林渝靠在墙上,脸色比墙壁更白。
他闭着眼,忍住不去看门的方向,努力让自己假装听不到敲门声,听不到门外陈钰的声音。
林渝想,钰哥,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来呢?
……你早一点来,我就不会答应妈了。
或许是门内的人久无反应,陈钰逐渐冷静了下来,是那种极度慌乱之下强行的镇定,他尽量条分缕析地猜测了可能发生的事情,开口道歉:
“对不起,小渝……这几天,我被我爸妈抓回去了,我刚才逃出来,对不起……”没能陪着你醒来。
“如果你因为这件事生我的气,我向你道歉好不好?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我会一直一直守着你,不论什么时候,都会守着你……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强装出的冷静在此时无法长时间维持,陈钰到后来已经失了方寸,只是尽可能放低了姿态去恳求,挽留。
但是门内的人仍旧没有反应。
护士们也被这阵势吓着了,一时间都没感上前来,本来以为是来闹事的,没想到真是病房里那孩子的男朋友?
林母手攥得紧紧的,林渝听话的进了屋,这让她稍稍放松,可陈钰的不依不饶又让她无法彻底心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近乎绝望的沉默撩拨着脆弱的神经,陈钰趴在门上,等待着屋内人的回应。
良久,林渝张了张口,双唇因为疼痛而发白颤抖,声音低却清晰地传到了陈钰的耳朵里,他说:
“钰哥,别再来了,我们分手吧。”
我们分手吧。
林渝不知道,自己竟能如此轻松地说出这五个字,他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又流泪了。
他不敢再听陈钰的反应,把自己缩到病床上,用被子裹得死死的。
可激烈的敲门声仍在继续,陈钰似乎被激怒了,音量也拔高了几个度:
“林渝,是不是我妈跟你说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去找她,你不能听她的……”
激烈过后,陈钰的声音又低下来,带着哀求的意味:“……你不能听她的,你不是说过会一直跟我在一起么,你不能……你不能这样抛下我。”
陈钰隔着门说:“林渝,我爱你啊……”
林渝用枕头蒙着脑袋,陈钰的话却不停地往耳朵里钻,怎么也避不了,躲不开。
林渝心想,钰哥,我也爱你啊。
随后他听到门外有护士的声音。
“先生,请您别这样,会打扰病人休息的……医院里请不要大声喧哗。”
陈钰又说了什么,林渝已经没有心情去听了。他的脑子一团乱麻,又似乎木木的,不会思考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外终于安静了下来。
世界只剩下林渝一个人了。
安静到令人窒息。
病房天花板上苍白的颜色,被窗外照进来的苍白的冬日阳光照亮,有那么一瞬间,林渝想,是不是病死了,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病房门倏然被轻手轻脚地打开,林渝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假装睡着了。
进屋的人是林母,她看到病床上的人,没忍心打扰,悄悄走到病床边,静静看了一会儿,便搬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女人轻微的呼吸声均匀地从身后传来,林渝偷偷咬了自己的手指一口,咬得很重,在瘦削的手指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牙印,他在心底责备自己:怎么可以这样想,怎么可以这样不负责任地死去!
林渝没敢动,不知道以什么样的面目来面对母亲,假装睡着是现在最好的选择。或许是病痛将人折磨得异常虚弱,即便内心翻江倒海,林渝躺着躺着,竟真的不受控制地困了。
在睡着之前,他似乎听到一道幽幽的叹息声,伴着女人低哑的喃喃自语:“小渝啊……苦了你了。”
自从陈钰来过一次之后,林母就发现林渝似乎变了,具体哪里变了有些说不上来,就好像发呆的时间变多了,总是在走神,可却总是对她笑,虽然林母能看出来,那笑容在很多时候并不真心。
林母每每问他:“小渝啊,你是不是在怪妈妈?”
林渝总是微微笑着回答:“妈,怎么会呢?”
可林母知道,林渝就是在怪她。她开始怀疑之前陈母对她说的话,虽然陈母是医生,但谁说医生说的话都是真的了?不也有很多庸医说假话嘛?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母在医院里悄悄打探了一下关于同性恋与艾滋病的事情,得到的回复与林渝说的基本差不多。
可即便如此,总还是有患上不治之症的风险不是?
没等林母把这件事想出个什么结果,另一件事就东窗事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