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机营和前锋营同属京城三大团,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吃饭逛窑子总遇上,这下子离得近认出对方了,根本下不去杀手,这不是同室操戈么?
熊熊大火烧去了斗志,也映红了熟悉的面孔,大家纷纷扔下火铳,准备认兄弟了。
喊累了的朱从善擦干眼泪,做梦一样:哎呀,这招这么好使啊?我成功地忽悠大家倒戈我了?
混乱中,有人逃往了德胜门,幻想从那里出去通报摄政王的北军。
犹如闪电魅影,荒芜的角落里钻出一名黑衣人,一刀把那人劈下马,拖到暗处。
“江……”他认出来了,逐风堂江鸿,他的身后还站着几个同样穿着黑衣领口纹火鸟的人。
暗部到底还是趁火打劫来了。
钢板浇筑的密封空间里,已有两日无人问津,空气逐渐变得稀薄。
萧枫不想把洛回风关成精神病,刻意点上了灯,让他适应有光亮的世界,可这些灯在消耗空气,他只能很小心的呼吸,保持心情平静。然而,面对双眼血淋淋的燕九,保持平静实在是一项高难度动作,他完成得并不好。
“我错了。”燕九长跪不起。
他看不见东西,但听得见洛回风牙齿咬合的声音。他朝着那个方向磕了一个头,乞求原谅。“我只想杀了小乔,只要她和顾思陌死了,你就能正常,所以我答应萧枫在你酒里下药,让萧峥代替你去嵩山,下令烧死他们……”
酿成了今天的恶果。
燕九的想法是很朴实的,什么让你软弱,我就让什么消失。他质疑过洛回风,结果挨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没有打掉他心中的疑虑,而是加重了他弄死小乔的决心。他以为杀掉那些让洛回风失常的人,就能成就洛回风。
他不是为了自己,就算洛回风再扶不起,他也要帮他站起来。
可从结果上来说,他真的错的离谱,即使挖掉两只眼睛,也挽回不了一切了。洛回风不愿意理他,他情愿跪到死。
“既然选择了背叛,就不要一脸血的回来。我的一生已经烂在一个女人手里了,所有人都在笑我,你怎么能比我更惨。我不想见到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在我面前流血,你为什么不滚的远远的?”这些话,洛回风只能在心里叫。黑暗寂静孤独,独自忍受就好,非要让他见到光,看见那一坨腐烂的血肉,他干涩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
他几乎也要跪下来求燕九。
你的背叛不需要我原谅,因为我根本不是歃血为盟时的我,我躺在这里想了那么多天,已经明白了我是怎样一个人,曾经和你们说过的壮志凌云的话,喝过酒发过的誓言,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我不但不配焚凰宫宫主之位,连当好萧枫的儿子也不配,当断不能断,当杀不能杀,跟着我得不到天下,只有失败和死亡。
不要求我原谅,我本来就不值得别人付出。
……
这就是这间屋子的可怕之处,当可以见到光时,你不愿再见到光。
推翻自己的过去,否定过去的一切,洛回风的思绪和逻辑都是混乱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价值了。
一个看不见东西,一个无法开口说话。
粗重的呼吸加剧了精神负担,空气也越来越少。
洛回风把碗里的食物留给了燕九,他发现壶里的水快见底了,该来换东西的人却不见踪影。他看着燕九从断断续续地说话到哑口无言,直至疲惫地睡去,他们看不到城楼上方的千盏孔明灯,听不到神机营震天的炮响,更不知道火龙正在吞噬这座孤立无援的大都市。
是萧枫把他们留在了这个无人问津的坟墓。
等待宣判吧,洛回风,你不是第一个为了红颜葬送前程的人,在你的父亲准备换掉你时,你就已经退出了逐鹿之战,胜利或是失败,都不再属于你了。
废墟里飘出一朵血色的光,不祥的黑气氤氲开来,烧焦的尸体封住了脚下的路。
在掌门的布置下,司徒行云很少有落荒而逃的时候,唯一的一次,让一把丧魂刀绞断了脖子。
刀锋滚烫,把皮肉都烫开了。
头脑分家的那一刻还能闻到烧烤的味道,真是一件奇妙的事。司徒行云睁大眼睛,眼珠子居然还随着破晓刀的指向转动。那是他奉为神明的掌门。
而萧枫此刻的神态也证明了他不愧是一尊神,兵败如山倒,他没有倒。青衣门在火光中溃散哀嚎,他没有半点颓唐,只是站在高处冷冷地看着他的王国坍塌瓦解。他甚至不害怕把死亡的灾难带到他眼前的这个人。
“我输得好奇怪啊。”萧枫露出了孩童般失落的表情。好像有人推倒了他垒起的沙丘。权力游戏,如斯妙曼,遗憾的只是老天爷伸出手推倒了他精心搭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