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要看紧家里人,但凡发现谁打着贾氏的名头在外面弄鬼,不管是谁,一律拿下!”
贾平安召开了贾氏第一次全体员工大会。
那些管事是他重点敲打的对象。
“你等平日里结交颇广,这是生意所需,我也不啰嗦,但看好自己的脚下,莫要踏错了地方。”
这事儿他难辞其咎,随后进宫请罪。
“此事你倒是机警。”
武媚很是赞赏,“敲打家中仆役很要紧,和你比起来,有的人却得志便猖狂。”
这话说的是李义府。
贾平安这阵子没怎么关注这个必死之人,问道:“阿姐,李义府可是不妥了?”
武媚难掩怒色,“最近百骑密报,李义府一家子从他开始,妻儿女婿都在疯狂卖官,更是插手刑名之事,为人脱困……”
李义府是吏部尚书,执掌官帽子,卖官就是靠山吃山。插手刑名之事却和吏部尚书的职位没关系,而是靠着自己皇帝宠臣的地位施压。
这不就是活生生的贪官吗?
卖官,包揽官司,
贾平安也不打听,知晓李义府时日不多了。
他目前的重点是研究吐蕃。
稍后他去寻了李勣。
“老夫老了。”
李勣含笑摇头,“老夫此刻还在值房中,不是说还能做事,只是陛下需要旁人知晓老夫还在,仅此而已。”
曾经的大唐名帅老了。
须发斑白,眼神平静的让人想到了一潭死水。
“人到了这个年纪,自然看淡了一切。什么荣华富贵,什么高官厚禄,唯一牵挂的只是儿孙。”
李勣叫人泡了茶水来。
“你来此定然是为了吐蕃之事。”
贾平安点头。
李勣笑道:“为何要来请教老夫?”
贾平安一怔。
“心中没底?”李勣说道:“老夫当年独领一军纵横乱世,刚开始也心中没底,可没人能帮老夫,于是老夫只能抛开一切顾虑,殚思竭虑,这才有了后来被称为名将的老夫。没有开始的难,哪来后面的出色?”
“是。”
贾平安明白了。
“老夫不能领军了,薛仁贵此战老夫也琢磨了许久,猛!”李勣淡淡的道:“可何为名帅,名帅从不是猛将,就算是猛将,名帅也不会亲自率军冲阵,而是会坐镇中军,调兵谴将,这才是名帅该做的事。”
这是隐晦的告诫,告诫贾平安最好改掉自己喜欢率军冲阵的习惯。
“薛仁贵猛则猛矣,可谋划却不及你。”李勣苦笑,“当初薛仁贵一袭白袍纵横辽东,先帝喜不自禁,说辽东之战最大的收获便是出了一个薛仁贵。先帝这般说,便是未雨绸缪,担心老夫等人老去后,大唐再无名将。可薛仁贵……哎!”
薛仁贵还是无法和李勣等人相提并论。
历史上他败给了钦陵后,大唐和吐蕃之间的局势骤然开始倾斜。
“好生去做,老夫看好你。”
李勣很是惬意。
“此后这等事别来寻老夫,若是来,那便带着美人美酒来。”
李勣想退了。
“陛下,臣老迈,不堪驱策……”
皇帝感慨万千的看着他,“卿于朕有大功,于大唐有大功,朕离不得卿。”
英国公告老被皇帝拒绝了。
不是客套的拒绝,随后三次请辞后批准的套路。
而是很认真的拒绝。
朕离不得你!
这堪称是臣子的巅峰。
“陛下的意思是说……阿翁就算是要死,也得死在值房里。”
李敬业和贾平安在平康坊饮酒,有些牢骚。
这只是一种极端的说法,李勣真要病倒了,自然该回家躺着,等着宫中最出色的医官来诊治。
“兄长,吐蕃那边如何?”
李敬业不满的道:“禄东赞莫非是缩卵了吗?这些年一直蛰伏着。若是吐蕃不冒头我该去寻谁厮杀?”
这个棒槌!
贾平安说道:“厮杀什么?水军正在琢磨出海去探寻各处,那些海岛上有食人族,要不你去?”
李敬业一个哆嗦,“兄长,别啊!大海茫茫,我怕。”
许多没坐过船的人都会惧怕大海,就算是坐过船的,当看到那一望无际的大海,看到那恍如无底深渊的海水时,都会惧怕。
李敬业突然心中一动,“兄长,那些此人的女子可美?”
贾平安忍住毒打他一顿的冲动。
“我觉着……禄东赞应当要动了。”
李勣算是不管事了。
程知节等人目前就是养老等死的状态,此次躲在家中不出来,不只是行动不便,还是名将不肯让人看到自己衰老的模样。
“美女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薛仁贵挟大败突厥之功回朝,可却不被老帅们看好。
裴行俭等人还不能独当一面……
贾平安走进朝堂时,所有目光都投向了他。
“吐蕃密谍送来消息,逻些城粮草不断转运,是往西。”
沈丘的声音回荡在朝堂中。
李治今日来了,但却是佝偻坐着,眼睛微闭。
武后问道:“往西是何处?”
贾平安说道:“皇后,往西是勃律。”
武后皱眉,“勃律……”
贾平安深刻研究过那一带的地图,“勃律一过就是葱岭。过了葱岭,左边是吐火罗,右侧是疏勒。”
在座的是文官,武后也不可能整日盯着地图研究吐蕃和大唐的地形。但随着贾平安的介绍,他们的脑海中都出现了一个大致的地形。
“也就是说,禄东赞盯住了安西之地。”武后眉间多了凛然之色。
“是。”
这是必然。
“多久?”皇帝突然开口。
贾平安说道:“这要看禄东赞的决断,在与阿史那贺鲁大战之前,大军隔断了周边,所以吐蕃获取消息会滞后。若是如此,今年不一定能打起来。”
皇帝淡淡的道:“你欲言又止作甚?说!”
果然是帝王,虽说看不清了,可琢磨人的本事依旧无人能及。
“但禄东赞乃人杰,吐蕃能如此强盛,少说大半功劳都是他的。他早已得了大唐攻伐阿史那贺鲁的消息,若是他断定阿史那贺鲁会大败,臣担心此人会果断起兵……”
“朕知晓了。”李治捂着额头,目光茫然看着那一个个人影。
窦德玄说道:“赵国公所言并无差池,可不能凭着估算来出动大军吧?若是去扑个空……”
大军扑空会耗费无数钱粮,而且士气也会受损。
李义府马上补刀,“是啊!大军一动,钱粮靡费无数不说,可若是无功而返,吐蕃人会嘲笑大唐,周边藩属也会嘲笑大唐……”
皇后对他的态度变化很大,从早些时候的信重到现在的冷漠,让李义府恼恨不已。
他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连许敬宗都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众人反对声中,贾平安说道:“此事关乎国运。禄东赞若是动兵,必然会雷霆万钧,一举横扫安西。安西有驻军,也有移民,可难以抵御吐蕃大军。”
这不是玄宗时期的安西,此刻大唐经营安西的时日太短,根基不牢。
“若是安西被扫荡,禄东赞就能顺势扫荡西域,西域诸国皆是墙头草,定然会臣服于吐蕃,如此大唐将会面临一个庞然大物……”
贾平安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武媚在看着。
当年他第一次进了朝堂时,记得后来有人说很是紧张。
现在的他却侃侃而谈,从容不迫。
“一旦形成这等局面,大唐需耗费更多的精力和钱粮,方能恢复原先的态势。可移民呢?”
贾平安提出一个问题,“一旦安西被攻破,那些移民怎么办?他们会被吐蕃人杀死,或是沦为俘虏,男为奴,女为婢。这等惨状之下,后续朝中如何再鼓动百姓移民去安西?”
前面的死一批,后续的谁乐意移民?
这是个严峻的问题。
“此事……”
皇帝离开朝堂许久,今日特地出现,便是为了此战的谋划。
“陛下,要不令人前出勃律去盯着?”
刘仁轨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勃律一旦发现吐蕃大军动向,密谍自然能察觉,随即快马报信……”
“也来不及。”
贾平安一句话否决了刘仁轨的提议。
李义府说道:“调集一些人马去驻守。”
这依旧是折中的方案。
“安西不小,吐蕃大军一动,少说二十万,少量人马进驻安西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禄东赞席卷安西,随即大军围城,被切断了补给的守军能坚守多久?”
贾平安再度驳回了李义府的建言。
窦德玄不是专业人士,只是从财政的角度提出了建言,“花销可能省一省?”
连李治都为之莞尔。
“窦公,许多事不能省钱。此刻省钱,若是后续安西被破坏,耗费的钱粮会更多。”
许敬宗不大赞同小老弟的意见,但却不想拆台,所以沉默。
李勣闭着眼,仿佛在打盹。
但谁都知晓他在倾听,只是从许久之前开始,非大事他不再说话。
李治突然心中微动。
大唐和吐蕃之间的征战是不是大事?
当然是。
但李勣却不说话。
为何?
难道他真的万事不管了吗?
李治觉得不会。
那么……难道李勣觉得贾平安的分析是对的?
李治说道:“英国公说说此事。”
别人问李勣可以闭眼不搭理,他有这个资格。但皇帝问话他得给个面子。
“陛下,臣老迈,如今朝中年轻俊彦不少,臣可安心休养了。”
李治明白了。
贾平安知晓这等大规模调动的困难,以至于让大唐君臣难以选择。
这也是吐蕃能占据战略主动的缘故……大唐没法打他们,但他们却可以在任意时间和地点对大唐发动进攻。
惬意之极啊!
贾平安说道:“陛下,此战若是动,少说要出动五万府兵。”
大唐也就是那点府兵,能战的大多在关中一带。
五万府兵为核心,这是倾国之战。
你要说薛仁贵领军十多万和钦陵决战,那十多万里精锐能有多少?
李治动容,“五万府兵……”
李勣微不可查的点头。
“那是吐蕃。”武后提醒道。
这个时代中原周边堪称是群狼环伺,突厥,高丽,吐蕃,后来的大食,每个势力放在后世都是能横扫当世的存在,但他们全成了大唐的敌人。
此刻的吐蕃气候宜人,养殖和种植能养活不少人,颇为富庶,这才有了动辄出动数十万大军的底气。
而且吐蕃军队的战斗力不容小觑。
“陛下,吐蕃军队比突厥有过之而不及。”
相比之下,突厥军队的韧性差远了。
许敬宗说道:“若是突厥出动二十万大军,朝中少说得动用三万府兵吧。这是更为强大的吐蕃,人马更多。”
李治沉吟良久。
“此事朕再仔细想想。”
贾平安没有丝毫不满,反而觉得如此才正常。
倾国之战的决策一言而决,那不是爽快,也不是果断,而是轻率。
……
公主的生活其实并不快活。
因为公主并没有掺和朝政的资格,所以父兄们对她们总是多一些宽容,但许多时候宽容就意味着无视。
先帝疼爱女儿,竟然在新城八岁时把衡山作为她的封号,而且给了实封,外加汤沐邑。这林林总总都破了当时的一系列规矩,可见先帝对这个女儿的疼爱之心。
李治对这个同母妹妹也颇为关爱,出宫时增加了五千食邑,加封为新城长公主。
新城从小就是众星捧月般的活着,但你要说她定然很快活。
不见得!
闲居无事,新城多以看书为消遣,不时练练字画。
但今日她却想到了弹琴。
弹琴首要是情绪,也就是代入。
弹奏高山流水时,你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功名利禄,自然没法弹奏出那等意境。
新城弹奏的是洛水引。
洛水发于华州与蓝田交界之地,一路渐渐浩荡,延绵不绝,灌溉着两岸无数良田。
黄淑站在室外,耳边仿佛听到了流水声。
两岸绿草茵茵,有大树参差于其间,水汽蒸腾,恍若仙境。
意境很美,但却孤寂,恍若世间再无一人。
黄淑听到了脚步声,见侍女过来,就压压手,示意她放慢脚步。
侍女近前。
“赵国公来了。”
琴声骤然一变,黄淑仿佛看到了小舟横于岸边,有人坐在边上垂钓,有人在岸边饮酒……
瞬间一切都活了。
“快请了来。”
这里是后院,而且是公主府的后院,按理男人不得入内,但黄淑说的理所当然,侍女听的理所当然。
贾平安进来时,听到了琴声中的生机勃勃。
“新城。”
琴声缓缓而停,新城起身走到门边。
淡青色的长裙最适合新城的气质,看着楚楚动人。
头饰很简单,这便是家居时的随意。
“小贾!”
你叫声老贾不成吗?
贾平安拱手,“记得你家中有生意往来于西域?”
新城点头,“进来吧,黄淑,去泡茶来。”
二人进去,贾平安见有古琴,就俯身伸手拂了几下。
“小贾可会?”新城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心想小贾出身贫寒,哪里有机会学古琴?
“这是我第一次触碰古琴。”
贾平安很是坦然。
二人坐下,黄淑带着人奉茶,旋即退了出去。
“家中是有生意往来于安西和长安之间。”新城此刻才说了。
“暂时停了。”
贾平安端起茶杯。
“为何?”
新城看了一眼茶汤,觉得那颜色就像是远山。
“突厥败,禄东赞坐不住了,我的判断,今年应当有大战,地方就在安西一带。”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
新城皱眉,“要大战吗?”
她不是先想到自家的生意,而是先想到了大战。
“可有把握?”
新城放下茶杯,“吐蕃我知晓,阿耶在时曾多次提及吐蕃,说乃是大唐第一等对手。他更是对禄东赞赞不绝口,说此人乃是人杰。若是开战,大唐胜算几何?”
先帝对禄东赞那个老鬼竟然这般赞赏?
贾平安说道:“所谓第一等对手也得看,你想想,吐蕃居于高地却不敢频频发动进攻,这便是没把握。再说了,大唐如今纵横八方,可吐蕃却打不得,碰不到,如今禄东赞愿意主动下山,这是好事。”
“可……谁能胜?”
小白花的眼睫毛很长,眨动时让贾平安想到了纷飞的蝴蝶,更增添了楚楚之态。
“看谁去。”贾平安说道。
他此刻距离新城差不多一臂的距离,说话间就不知不觉的靠过去了些。
新城心中一紧,也不禁靠近了些,“英国公老迈,卢公等人老迈,朝中能独领一方的好像只剩下了薛仁贵……还有你。”
“我会去。”贾平安说道。
新城抬眸,眼中有些忧色,“禄东赞乃是人杰,吐蕃大军浩荡,小贾……”
“你不放心我?”
二人已经很近了。
新城脸色微红,“没有。”
她说着准备退回去些,手刚撑在席子上就被贾平安握住了。
“小贾……”
新城面色绯红,眼波流转。
贾平安握着她的小手,低声道:“此乃国战,老帅们渐渐老去,我自然责无旁贷。禄东赞是人杰,可在你的眼中我是什么?”
新城面色越发的红了,嘴唇娇艳欲滴。
她欲言又止,“你……你自然是人杰。”
鼻端幽香阵阵,手中软玉温香,贾平安不禁大乐。
新城不拒绝,这便是芳心暗许了。
但她毕竟是娇生惯养的那个长公主。
先帝和皇帝的宠爱,令外界无人敢招惹她。这样的女子,眼光高的出奇。而且轻易不会动情。
可眼前的新城却羞不可抑。
贾平安低声道:“新城,你知晓我的……”
新城低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贾平安轻轻揽住了她的细腰。
新城挣扎了一下,贾平安顺势松手。
在太平长大之前,眼前这个妹纸就是天下第一娇滴滴。
论宠爱,宫中的女人都比不过她。
论高傲,那些贵妇谁也入不了她的眼。
可此刻……
新城羞赧,用力挣扎了一下。
贾平安的手垂落。
在她的大腿上划过。
手感超好!
……
月票……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