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孙子是亲的，总不能跟对儿媳一样吧？
    洪婆皱着眉头，就连洪小山和洪小妹一时间也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如果真的把小顺带去边城，他会不会在看到爹还活着，又娶了媳妇儿生了儿女后，记恨他们？
    洪婆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就在他们对怎么打发珍娘，如何安置小顺一筹莫展的时候，已经到家门口了。
    “把嘴上的油擦干净，别说错话！”洪婆叮嘱洪小山和洪小妹道，“慢慢想办法，先不着急。你们别瞎嘚瑟，万一到时候她去告你大哥停什么……”
    “停妻再娶。”洪小山连忙补充道。
    “对！就是这个，到时候你大哥就麻烦了。知道了吗？”洪婆拿袖子在洪小妹的嘴上猛擦了两下。
    “知道了，娘！”
    三人推门进去，家里安安静静，很不对劲。
    往常这时候珍娘一定在院子里忙碌着，不是喂鸡就是泡豆子，要么晒干菜腌菜，或者在菜园子里除草种地。
    猛地这么安静，他们还很有点儿不习惯。
    “娘，大嫂该不是借着大哥去世的由头，假装伤心在偷懒吧！”洪小妹撇了撇嘴。
    她现在也看不上大嫂了，一个卖豆腐的农妇，身上始终有股子豆腥味，隔老远都能闻到，真是臭死了！
    “珍娘，珍娘？躲哪儿偷懒呢？”
    被洪小妹这么一说，洪婆的火气上来了，扯着嗓子喊人。
    最后还是洪小妹在房里看到了躺在床上，满脸红疹子的珍娘和明庭。
    两人脸上密密麻麻的疹子，吓得洪小妹尖叫：“娘，二哥，你们快来啊，出事了！”
    等洪婆和洪小山进来，洪小妹连忙跑过去，躲在哥哥身后，“你们看！”
    洪小山没见过，洪婆凑上去一看，吓得惊慌失措。
    “这，这是天花啊！”洪婆连忙捂着嘴。
    “奶……”明庭眯着眼睛，伸出双手，“奶，抱！”
    抱你个头！
    洪婆平时不是说这儿痛，就是喊那儿不舒服，总是抱怨自己上年纪，身体不好，一副病歪歪的样子。
    可是现在面对大孙子的抱抱，她跳得老高，扯着洪小山和洪小妹，三两步跑到了门口。
    “娘，你们回来了……”珍娘缓缓坐起来。
    “我怎么睡到现在了？唉，都怪我，头昏沉沉的，不太舒服。娘，你饿了吧？我去做饭……”
    珍娘穿着鞋子往门外走，后面跟着一脸红点的明庭。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洪婆退到院子里，警惕地看着珍娘和明庭。天花这可是痘疫，他们不能呆在洪家。
    “哎呀，娘，我这是怎么了，手上都是痘痘，好痒啊！”
    明庭抓着手臂上的红点，有的泡被他抓破，流出黄黄的水，“娘，你脸上也有痘呢！”
    “这，这是天花？！”珍娘表情惊恐万分，连忙看向洪婆，“娘，快去给我们请大夫，救救小顺！”
    珍娘平时没撒过谎，也不擅长骗人，哪怕明庭之前把台词教她说了好几遍，珍娘的演技还是不太够格。
    好在，洪婆他们早就吓慌了，哪里有时间去辨别真假。
    “什么请大夫，家里没银子。而且这病会传染，是要死人的。你们要死也别死家里！”
    “娘，怎么会没银子呢？这些年我卖豆腐的钱都给您了，多少也有一些碎银。娘，小顺可是您的亲孙子，是大海唯一的骨血。您哪怕不为了我，为了大海也要救他啊！”
    珍娘边说边哭。
    即便明庭早给她打了预防针，让她有心理准备，可是现在看到无情的婆婆，珍娘还是忍不住伤心失望。
    她可以死，可孩子还这么小。难道婆婆连孙子都不在乎了吗？
    因为洪婆的表现，珍娘更加坚定要带明庭一起走。不然把他留在家里，没有任何人在意，孩子最后也是死路一条。
    “我说没钱就是没钱！”洪婆连忙让洪小妹去喊族长，又叫洪小山拿了锄头。
    她还吩咐洪小山，如果珍娘和明庭靠过来，直接劈头打他们！
    “奶奶，小叔，你们在说什么啊？”明庭偏着头，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们。
    之前在路上商量的时候，洪婆还有些放不下孙子。
    毕竟是洪家的骨肉，她只想赶走珍娘，孙子最好还是带走。
    可是现在，既然明庭已经得了天花，这是老天帮他们家做了选择，是他没福分去边城享福，这是他的命！
    很快，洪小妹把族长带来。她只说家里有重要事情商量，领了族长一个人过来。
    等过来一瞧，族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怜的珍娘，男人刚死，又和孩子染上了天花。
    “族长，求您劝劝我婆婆，让她拿钱请大夫给我们瞧瞧病吧！我听说镇上的葛大夫医术高明，他一定能治好我们的！珍娘给您磕头了……”
    珍娘抱着明庭，自己跪了下来。
    族长也是见他们母子可怜，而且珍娘又是出了名的贤惠能干，这些年多亏了她，洪婆一家老小才活下来。
    结果，没等他开口，洪婆说家里没钱，不给他们治，还说要把珍娘和明庭赶出去。
    “这不太好吧？”族长觉得洪婆这么做太忘恩负义。
    哪怕对媳妇儿有意见，可孙子是亲的，更何况是大海的儿子，无论结果如何都该治一治。
    怎么能二话不说赶人走呢？
    “他们得了病，治不好的。再说，我家也没钱。”
    洪婆一口咬定要赶人，珍娘一听，冲进屋里拿了根绳子套在脖子上。
    “娘，你怎么这么狠心？我和小顺得了病不给治也就算了，还要在这时候把我们赶出家门。我不走！我是洪家的媳妇儿，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家里！”
    见珍娘使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洪婆灵机一动。
    “休书！我们写休书！”
    珍娘是得了不治之症被休弃，跟大海没关系。正好借这个机会，赶走珍娘和孝顺，还能保住长子的名声！
    洪婆很得意，她可算是想到好点子了。
    写休书，把珍娘赶走，她是下堂妇，以后死在外面和洪家没半点儿关系。
    看到老太太的骚操作，明庭很是叹服。
    白眼狼做到这份儿上，可以看得出来洪大海抛弃糟糠是有原因的，这一家人骨子里都刻着自私自利的基因。
    “奶，为什么要休了我娘啊？”明庭哇地哭了，“小叔，小姑，你们劝劝奶啊……”
    洪小山和洪小妹的心已经飞到了边城，一个幻想着跟大哥一样娶个家世好的姑娘，一个幻想着有将军哥哥，自己能嫁个好人家，他们哪里顾得上别的。
    “我不管，我要和娘一起，不许你们休了娘……”明庭抱着珍娘的胳膊，母子俩嚎啕大哭。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改变洪婆的决定。
    她不识字没文化，洪小山念了一年多学堂，他按照洪婆的意思写了休书，还催珍娘按手印。
    “休我可以，我要带走小顺！”珍娘现在是彻底死心了。
    哪怕她是买来的媳妇儿，可她和洪大海也是拜了天地，是他的正妻。
    洪大海发达了，在外面娶了娇妻不要原配，他们没有感情，珍娘不怨。男人发达后变心的例子很多，她只当是自己命苦。
    可是，面前的三个人实在是太狼心狗肺了！
    珍娘自认为到洪家后，不管是伺候婆婆还是照顾年幼的小叔子小姑子，她都毫无怨言。
    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狠心！自己多年的真心喂了狗了！
    珍娘一提，正合洪婆的意。
    “好，带走！”洪婆让洪小山在休书了加了一句。
    这是洪家的家事，族长也不好掺和。
    虽然同情珍娘和明庭，可他们得了天花，现在被赶走，也许对村里人来说是好事情，至少不会让天花传染开。
    于是，在洪婆坚持，族长默许，洪小山和洪小妹的旁观下，珍娘拿着休书带着明庭走了。
    走的时候，她还求洪婆给一些钱，好歹别叫他们饿死在外面。
    “没钱，家里这么穷，哪儿有多余的钱抛洒。”
    洪婆板着脸，甚至在珍娘说拿走自己和孩子的衣服，再带一床棉被走，也被洪婆拒绝了。
    这些东西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天花，她决定把家里的东西都烧了，免得天花传出去。
    珍娘哭哭啼啼地拉着明庭离开了洪家。
    路上两人遇到了村里有名的大嘴婆娘，对方看他们状况不对劲，也没到跟前，只是远远地问了一句。
    “娘写了休书，把我和小顺赶出来了，让我们自生自灭。”珍娘擦着眼泪，把洪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等他们一走，大嘴婆娘立刻跑到村里跟人议论这事儿。
    天花可怕，洪婆把珍娘赶走他们没什么意见，可什么东西都不给，而且是写休书赶人，连孙子都不要，真是太狠心了。
    不少人听了消息跑到洪家看热闹，见洪婆用布料包了鼻口，把屋里的东西都搬出来烧，他们还很惊讶。
    “我娘是怕天花传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洪小妹一副我们家这么做是为了村里的安全着想，这回我们牺牲大了。
    果然，听了洪小妹的解释，也没人指责他们没良心，都说洪婆做得好。
    天花太可怕了，应该把天花病人用过的东西全部烧光，这才是厚道人家。
    在听了村民们的夸奖后，洪婆一想他们可以以天花为借口去找儿子，名正言顺，心中立刻涌起一股豪气。
    “小山，把珍娘和小顺用过的都搬出来烧了。哪怕我们家再穷，也不能因为天花的事情祸害乡亲们。”
    洪小山也想和过去告别，把东西烧光，他们马上启程，所以扔东西更带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