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沈长聿在心里嗯了声。
    眼前这头血兽更像是曾经的狮子或者老虎, 抑或是两者的结合体,红血病毒爆发以后,哪怕不是实验室出品,自然生存着的也都发生了变化。
    地面上落着许多武器,显然在他们没到来之前,这头血兽正在处理自己的伤口。
    它的眼神相当不善,虽然没有马上出手,但似乎也正以它的智慧评估面前人的实力。
    沈长聿和维塔也是一样在思索脱身的办法,而维塔此刻更是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以沈长聿如今所能发挥的实力,根本就不是这头血兽的对手,连逃命都没什么把握,维塔想要保证他的安全,就必须自己动手。
    像在红石星上的那样,直接用自己的意识去控制那头血兽的身躯。
    眼前血兽之所以强大便是因此,所以维塔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够做到。
    但现在的沈长聿很清醒,他也没有受伤不会陷入昏迷,接下去发生的一切他都会知晓。
    维塔要想这样做的话,沈长聿会把一切都看在眼中,他们之间的秘密就不存在了。
    为什么他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能力?
    在红石星已经做过一次的事情,沈长聿已经不再过问,如今再发生一次,他们之间的罅隙便会继续扩大。
    而维塔又不舍得故意让沈长聿受伤而达到保密的效果。
    无解的问题。
    有鸟飞过,扑扇着巨大翅膀的黑色乌鸦在天空盘旋了两圈,收拢双翼停在附近的屋顶,歪着脑袋等着地面上血食的出现,红色的小眼睛冒着邪恶的光。
    一只又一只乌鸦落下来,叫声哀怨又诡异,似是催促一般,等着眼前僵局的破碎。
    血兽站了起来。
    庞大的身躯骤然抬高,压迫感随之上涌,沈长聿不禁要仰头才能看到它的眼睛。
    无情的,充满杀戮的,红色的眼睛。
    我们要怎么办?沈长聿问道,他的情绪还算平稳。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心慌的感觉都没有,唯一有的大概只是对庞大生物而生出的敬畏。
    没等维塔回答,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血兽鼻腔里突然发出了一声响,瞳孔里显而易见的露出了几分迷惑。
    它向前走了一步,吸了几口气,乌黑的鼻翼抽动着,似乎闻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
    一直萦绕在它身上的警惕也在逐渐消失,巨大的头颅越发凑向沈长聿,眼中的迷茫几乎化成了实质。
    在又靠近了些以后,血兽只停留在原地不再继续靠近,有些不安的踱着步,却也没有远离。
    像是在沈长聿身上察觉到了熟悉又让它畏惧的东西,所以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血兽的动作同样让沈长聿和维塔迷惑,甚至连屋顶上颇具智慧的乌鸦也探头探脑,不明白剧情的走向怎么没有像它们想象的那样发展成争斗与死亡。
    维塔沉默了一会,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维塔:我见过它。
    沈长聿:见过?
    维塔:是的,四年前。
    沈长聿追问:怎么会在红石星上吗?
    维塔:不,在我们被放逐到红石星前不久。
    维塔终于意识到,他一直以来在这头血兽身上忽略了什么。
    他忽略了一种浅薄的熟悉感,因为长久没有再在这个星球上生活,他的身体和记忆都下意识的将这些不愉快封存了起来,直到此刻才露出破绽来。
    维塔见过这只血兽,在它年幼的时候,或者说仅仅四年,它就从一只巴掌大的小狮子变成了一头轻易能填满半个仓库的血兽。
    他们之间的熟悉感来自于本源,感染这头血兽的红血病毒样本大概是从他身上得到的,那时候的研究人员恐怕还从没稀释过样本。
    维塔不清楚它到底是怎样活下来的,但或许就是因为它活了下来,所以它才强大到净土花费了好多天都没能制服它,甚至还让它造成了许多损失。
    红血病毒的宿主基因里就刻上了它的欲望,吞噬同类壮大自身是极为常见的事情,越是靠近初代的便越是强盛。
    这头血兽在发现沈长聿的第一时间就爆发出了强烈的敌意,不仅仅是对于自身安危的反应,它也是想要吞噬眼前的人。
    只是同样的,越是初代的样本,铭刻着的对越纯粹的红血病毒的恐惧和敬畏就越大,这种感情会压过心底吞噬的欲望,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其余那些血徒,想要吃掉他的只能说是实力不够,不知天高地厚而已。
    它在害怕我?沈长聿已经敏锐的意识到这点。
    只是他又清楚,他本身是没有任何可能让血兽惧怕的特质,唯一可能的便是维塔。
    血兽重新趴在地上,它身上还残留着伤害它的武器,却并没有再去管它,甚至冲沈长聿伸出了爪子,像是越过雷池的第一次试探,谨慎而又渴望。
    维塔却轻声应道:是的,它在害怕你,又想亲近你。
    如今的他只是寄宿在沈长聿的身体里,连实体也没有。
    眼前的血兽的反应,从来都不是对他,而是对沈长聿。
    毕竟长聿是他真正认可和自愿亲近的。
    爱人。
    第27章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庞的血兽趴在地上, 像猫狗一样试探着伸爪子,一点一点的往前挪,脸上的表情算得上讨好。
    期待着血腥的乌鸦歪头盯了一段时间, 直到意识到一切不会如它们所愿以后也不再愿意停留。
    漆黑的鸟群散开, 在高空盘旋着找寻新的目标逐渐远去。
    乌鸦是隔离区的眼睛。
    它们聚集的地方都充满了争斗, 只有在这些地方它们才能找到食物。
    观察这些诡异的黑鸟的动向能分清前路的安危, 抑或是有目的的寻找猎物。
    如今乌鸦飞走了, 没有它们的指引, 除非偶,不短时间内不会有人靠近这里。
    他们暂时安全了。
    沈长聿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脑海里还回荡着方才维塔说的话。
    血兽, 畏惧他,又渴望亲近他。
    这无疑让沈长聿越发的相信他和红血病毒的关联之深刻,他不禁去思索起维塔的身份来。
    沈长聿有一种感觉, 维塔所说的话似乎都是有意为之, 存着某些他想要达成的效的原因在。
    以维塔在他心中的印象,沈长聿可以确定对方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他们两个谁都不是愚笨的人,有些话说出来不用剖析的干干净净就能领会其中的含义。
    一直以来沈长聿都不想去猜测维塔和红血病毒的关联,但维塔近来的话都有意无意的让他去联想, 让他不受控制的把维塔和红血病毒划上一个亲密的双向箭头。
    沈长聿是那个逃避这种可怕猜想的人,而维塔一直在背后推动着他,剥开他面前的迷雾, 告诉他你想的没错,事实就是这样。
    由不得沈长聿不这么想。
    人的复杂感受血兽还不能体会, 它只是尽自己所能的表达自己的善意。
    在它的爪子靠近了些距离没被阻止以后,它自己倒不敢再继续靠近了,血兽眨着巨的眼睛在地上打了个滚, 对沈长聿露出了柔软的腹部。
    它的身体太庞了,即便沈长聿站着而它躺着也看不到多少,但这种举动无疑代表着深切的信任与讨好。
    沈长聿眼角抽搐着,看血兽一个翻身身上淌着愈发多的血。
    那些只堪堪停留在它体表的锋利武器没被人类捅进它的身体,却在它自己可怕的体重下突破了皮肉的阻碍,一时间鲜血淋漓,血腥味扑鼻。
    只是血兽似乎没什么感觉,对皮糙肉厚的它来说,这种痛楚约等于零。
    血兽仰躺着侧着头,倒着看站在面前的人类,一只爪子依在头顶,想要抓住机会触碰他一下。
    闪着寒光的指甲已经收进肉垫中,脚趾不时张合着。
    在交易区杀四方的可怕血兽,在沈长聿面前并不熟练的撒着娇。
    没有人说话,沈长聿没有,维塔也没有。
    只有血兽不甘寂寞的嗷呜一声,却因为年纪而不像小兽那般可怜,反倒是听起来凶巴巴的,神情愈发委屈起来。
    概在它的脑海里,在这个熟悉的气味的拥有者面前,它依还是当年那只畏惧着却被扔进玻璃箱的小可怜。
    犹豫了好一会,沈长聿伸出手去,轻轻的碰了下血兽的爪子。
    粉色的肉垫上满是伤痕,触手不再柔软,反而粗糙的很。
    沈长聿皱起了眉。
    眼前血兽撒娇的模样笨拙的很,若是小上一些,怎么打滚都能看出几分憨态可掬来,如今却只剩下狰狞,连伸个爪子都要担心它会不会在下一秒把他拍扁。
    但它的确对他没有任何的恶意。
    所以,维塔,你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这一瞬间,沈长聿只觉得身上背负着的那个和他亲密无间的灵魂是那样的陌生。
    只是维塔不会再主动跟沈长聿说些什么。
    就像沈长聿所猜测的那样,维塔在一点一点的提醒他一些他忽略的事情,借此让他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细想下来,维塔这些年来说的话这时候也带上了几分古怪的色彩,比如问他为什么不喜欢血徒,就好像在问为什么不喜欢他一样。
    沈长聿不敢细想。
    四年相伴的感情到底还是让他不愿意那般揣测维塔,他是先逃避的那个。
    这倒是让维塔有些心情复杂。
    忽略一切与维塔有关的线索,沈长聿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那头受伤的血兽上。
    在确定对方的确不会伤害他以后,他沉默着给它处理的伤口,拔出一切刺穿它皮肤的武器,让其不再阻碍伤口的恢复。
    这头血兽身上最严重的伤势在左眼,眼角的位置刺进了一根铁棍,撕裂了好一处伤口。
    不过血兽的恢复力惊人,这样的伤势在拔出铁棍以后甚至不需要处理就会在短短几天内恢复。
    这样脆弱的部位受伤无疑是剧烈疼痛的,但即便痛的龇牙咧嘴肌肉股胀,血兽也没有伤害到沈长聿,甚至还轻轻的蹭了蹭他。
    血兽还表现出了要跟着沈长聿离开的意思。
    但不论如何,沈长聿都不可能和这头血兽相随而行,甚至不能有牵扯,至少在其他人面前。
    这头血兽不是普通的血兽,它是造成如今交易区震荡的元凶,不仅净土在搜寻它,其余人类也希望能抓到它换取资源。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旦沈长聿和它有上牵扯,作为一个非常关键的线索,他同样会面临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
    这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益处,一头战力强的血兽带来的好处远比不过成为公敌的害处。
    更何况,人类又怎么可能和血兽和平共处,这一点就足够沈长聿吸引许多视线了。
    所以不论如何,这头血兽都不可能和他离开。
    只是有了先前能够靠近的温柔,此刻他的疏离引起了血兽的恐慌,它想跟下去却清晰的从眼前这青年的身上感觉到了抗拒,迈步的爪子便犹豫不前。
    而借着这个机会,沈长聿飞快离开了,七扭八拐以后便彻底消失在血兽的视野里。
    其实气味仍在,嗅觉发达的血兽依能追踪到他,但那拒绝它跟上的意思很明显,它只能留在原地,不甘的低吼了声。
    血兽的声音传出去一段距离,不少听到的人都调转了方向。
    听闻那头血兽在净土的围捕下受了重伤,垂死在即,正是他们能分一杯羹的时候。
    奔赴前往吼声传来地方的人们不知道,这时候靠近的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什么。
    沈长聿第三次和陌生的小队擦肩而过的时候,想到那头血兽,他终于没忍住开口了。
    维塔,你是血徒吗?
    沈长聿在心里想着,如维塔真的是血徒的话,他其实也并不是那么讨厌血徒,只有有实力的人才有资格谈论喜好厌恶,被维塔保护的他没有资格。
    被突提问的维塔愣了下,突轻松了几分。
    他回答道:不,我不是。
    第28章
    不, 我不是。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沈长聿愣了下。
    虽然是疑问,但因为先前发生的事情他其实已经默认了维塔就是血徒, 不然和那头血兽的相遇又为什么会有那样离谱的发展?
    尽管血兽和血徒亲近这一违背血徒常理的情况本就已经格外奇怪了。
    问这句只是因为他不愿意直接认定, 哪怕已经有了判断也还是想给维塔一个自己开口的机会, 是辩解还是承认, 总要他自己给出答案。
    他甚至已经在脑海里演练了几遍可能出现的对话, 然而这时候想过的话一句也派不上用场, 他还是卡壳了。
    沈长聿忍不住问道:你没有骗我吧?
    作为被质疑的那一方,心情放松了不少的维塔顺势露出了几分委屈来: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沈长聿愧疚了几分, 先前带着几分质问语气的话便彻底说不出口了。
    是啊,维塔怎么可能会欺骗他,自始至终他只是不愿告诉他一些事情, 却从不会想着以谎言来避开他的疑惑, 否则以维塔的行事,现在的他连这些都不会察觉。
    他有些歉疚,为没有在维塔说的第一时间相信他,甚至还怀疑了他:是我错了, 不该怀疑你。
    维塔格外大度的原谅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认错的够快,沈长聿总觉得维塔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变好了,但他的心情也是一样, 仿若落下低谷以后直接拔高,轻松了许多。
    维塔不是血徒, 这真是太好了。
    即便和血兽那莫名其妙的关系依然找不到原因,但还有比维塔是个血徒更坏的消息吗?
    沈长聿觉得不会有了。
    心情放松的沈长聿连赶路的速度都快了几分,在回去的路上饶了些路找到了好几只血兽的踪迹, 一锅端了以后带去了交易区。
    除了身上沾染了些血兽皮毛上的臭气以外,带着近百斤的血兽赶路对他来说并不是多么艰难。
    他的力气似乎又变大了,沈长聿隐约感觉到,但他并没有深想。
    许多人都赶去捕捉那头血兽,热闹的交易区并没有多少人,姗姗来迟的沈长聿正巧赶在当天交易区关闭前完成兑换,带着压缩饼干和水离开了。
    唯一遗憾的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得到什么稀有食物,因为捕捉到的血兽没有什么珍贵的,王老头还想要的牛奶就只是空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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