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份已经比不上诸多贵女,倘若再穿平日里的衣物,岂不是给侯爷丢人?
思及此,她便点了点头。
姜弦又向纪玉蕊询问了太子殿下喜好,二人相谈甚欢。
等到天色暗沉下来时,姜弦和纪玉蕊已经如同闺中密友一般。
周嬷嬷跟在姜弦身后,看着自家姑娘依依不舍地送走纪玉蕊,那股轻松看得她都有些开心:“姑娘打定主意要去赴宴了?”
姜弦点点头,“本就是答应景宁王的,更何况如今又有纪姐姐。”
她回眸轻轻一笑,没有错过周嬷嬷眼底交缠的一丝担忧:“放心吧,嬷嬷。”
第8章 八.弦 三月十八。
几日后,纪玉蕊果然送来了几套时兴的衣服,还有许多精致的首饰。
整整齐齐摆在姜弦的屋子里,映得屋子都亮堂几分。
周嬷嬷扫了一眼,“纪良娣果然是用了心,给姑娘的衣服是水云纱做的,飘逸华美又不逾礼。”
姜弦虽然不太在意这些,但毕竟是女儿家,一眼看过去,心里也喜欢的很。
她挑挑拣拣了半天,终于选了一套铜红色的。颜色不深不浅,又看着喜庆,也算是应和太子殿下生辰这样的好日子。
不过,说起这个,姜弦就很难不想起几日前还人心惶惶的模样。
谁能想到那位名动京城、柔弱娇美的乐伶时周姑娘是虐杀朝廷官员的凶手?
姜弦放下手里的事,拎着裙摆倚到了小窗旁。
窗外,熙来攘往,宝香街又热闹起来,仿佛前两天安静模样从未存在过。
“时周她看上去不过比我大两三岁,生在大楚,长在大楚,谁曾想却是周朝的复辟者。”
周嬷嬷为姜弦挑选首饰的手一顿,她看了一眼姜弦,笑着递给她一支流苏簪子:“管她是什么,现在谁还说她?”
“昨天是前朝旧事,今天也可以是当朝太子的生辰,百姓们讨个日子不容易,茶凉饭后就是听听他们感兴趣的事。”
周嬷嬷说着,又侧眸瞥过一眼姜弦。
越是临近太子殿下的生辰宴,她就越是担心。
且不说遇不遇得到那些牛鬼蛇神,就是像邱易一样的勋贵,凭着如今姑娘的身份,就摆脱不开。
更何况,如今还沾了宣平侯爷的相亲宴。
若是没错,这件事才是真正的重头戏,热络到贩子们恨不得摆个摊下注的大事。
就自家姑娘天姿国色,到了勾心斗角的地方,那些贵女不眼红到想把她撕成片片?
“姑娘,明日赴宴,你就安安静静的。”
周嬷嬷想着景宁王不过是说侯爷受了几些流言,姜弦就能答应帮侯爷做托,没由来地担心。
她心里的话到喉头转了许多遍,终于提点一般道:“流言如风,一茬接着一茬,姑娘也不用太担心侯爷。”
*
三月十八。
昨夜细雨余韵尚在,安华台腾起若有若无的白雾,携着湿意,扑面而来。
沿着闪着晶莹的石阶而上,越过融于山水之间的花镂门,便是安华台的主殿清凉殿。
此刻,殿内男女分席而坐,列于殿内两侧。
阶下左侧首位空着自然是宣平侯的坐席,紧跟着便是左相长子宗政昱川的位置。
至于右侧首位,那毫无疑问,便坐着宣平侯府的双生姐妹:乐宁乡君陈安洛、敏宁乡君陈书沅。
正宴之前,陈安洛盯着陈书沅读了一会儿书,太子殿下未来的这段时间,众人又要绷着,渐渐地,陈书沅垮了下来。
她小小地侧过身子,对着自己的护卫元一道:“我的芙蓉糕你带了吗。”
元一看了眼肃穆的大殿,动作僵了一下,但还是迅速给她递了一块一口便能吞食的糕点。
陈书沅接了过来,慢条斯理打开了油纸,捻着玉白的糕点,一边磨蹭着吃,一边打量着赴宴的人。
忽的,她看见男子席位上一位衣冠楚楚的青年。
陈书沅果断转过头:“阿姐,你看看,那是不是与你订下姻缘的那个谁?”
顾湛南。
陈安洛瞥了一眼,又转眸盯着自己的妹妹,温声道:“也就你有心思管旁人。”
陈书沅摸了摸鼻尖,安安稳稳又坐了回去。
唉,实在不能怪她不在意二哥,母亲在意了,在意出了什么结果?
母亲和皇帝舅舅逼二哥成家,二哥直接十天半个月不回侯府。
这还不算,二哥行事一向有章法,偏偏今日赴宴也没见着他的人影,简直是火上浇油。
过往母亲责骂他气到拿死去的大哥做榜样,若是二哥不幸在场,也最多淡淡一句“母亲,我知道了。”
这、这还怎么关心?
陈安洛听着陈书沅细声抱怨,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难受得紧。
哥哥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
“哥哥这次没得选。你有看好的哪家贵女吗?”
陈安洛深吸了口气:”实在不行,我去劝哥哥罢。”
陈书洛向后靠了靠,接过了元一递给她的帕子擦了擦手,抿唇想了想陈安洛的话。
坦言,她可不认为谁能劝得动陈淮。
至于贵女么……倒是有一个。
她略略一指,陈安洛就看见恨不得把家底都穿在身上的女子的席位中,有个女子素雅清丽,算是不可多得的好颜色。
文渊侯嫡女姜云鸢。
陈安洛与陈书沅不一样,她身体较弱,很少出席宴会,故而许多人也没有必要了解。
但对于姜云鸢,陈安洛认得。
姜氏一族是百年大族,姜氏祖辈有从龙之功。
虽然到了父辈,姜家嫡子、当年名动京城的文人领袖姜恒时激怒陛下,被贬出京。
但姜家依旧是望族。
至于这位嫡女,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样样是京中翘楚。
说句玲珑心窍也不为过。
陈安洛定了半晌,细声道:“她做哥哥的夫人,倒也配得上哥哥。”
陈书沅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那可不是,云鸢姐姐是我的闺中密友,自然是有几分能耐。”
陈书沅话说得像模像样,倒是陈安洛愣了一下,她目光里终于有了涟漪,带着几分调笑,一些话将欲出口,却又依着外面的响动适时卡住。
“太子殿下到——”
一时间,清凉殿内符合资格前来的世家宗族、高官大臣,还有他们携着的女眷皆起身而立。
时值春日,太子萧允炜着玄色绣金线蟒袍,在袖口特意以青色点缀,十分符合春日宴会的特点。
站在他身侧、随他而来的,正是久久不露面的宣平侯陈淮。
陈安洛看着自己的兄长,玉冠束发,内里穿着偏紫的长衫,外面则是铜红的窄袖外袍,银线浮动,勾勒出云纹,在尊贵之中又衬得他柔和些许。
她舒了一口气,至少目前看,哥哥也不是不把宴会放在心上。
这样想的,决然不是陈安洛一人。
自陈淮进入大殿,要不是于礼不合,众位贵女怕是要把目光粘在陈淮身上。
只要侯爷来,那就是不会抗旨,这殿里诸人,总有一份希望不是?
这样的想法流转,片刻时间,清凉殿都似乎熠熠生辉起来。
陈淮目光扫过陈安洛、陈书沅二人后,锦袍微撩,站定在自己的位置前。
几位官员看着空置的景宁王萧向忱的位置,又看了眼水钟,便把目光投向陈淮。
陈淮略略过了一眼,把他们当成重要举措的姿态一收眼底。
太子坐镇东宫,没有机会立下功勋。
但景宁王不一样,平日里看着风流不沉稳,但江南水患,他亲自上堤坝,安稳民心、处置官吏,行事果决颇有陛下之风。
于是,这两位皇子还未在意这个,低下人却像是屁股着了火,试探这个、试探那个。
陈淮看不上这些,他双袖一拢,向玉阶之上行礼。
紧接着如风过芦苇荡,殿内恭贺之声响彻。
“恭祝太子殿下日月同光、呈辉南极,千岁千岁千千岁!(注1)”
萧允炜让众人起了身,殿内管弦丝竹霎时响起。
熏香袅袅,入坠云雾。
舞姬姿态柔美,自缥缈而来,红袖翻转,玉壶倾倒。
殿中一片盛世安平,可两侧席位上的人却是各有心思。
对景宁王萧向忱无故缺席的议论如若深水暗流,渐渐卷起势头。
眼看着就要被那些甚懂礼仪的老学究提出来了,清凉殿外候着的太监走了进来。
“太子殿下,景宁王殿下到。”
大殿内歌舞戛然而止。
舞姬们退至两边,皆弯腰等着殿门口着亲王规制的月白双鹤纹衣袍、玉质金相的景宁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