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早在领军守关之前,齐靖安就已驳倒了提议南逃的国丈,也说服了皇帝陛下,但以夏侯卓那软弱而摇摆的性子,改变主意还不是眨眨眼的事?
下决心要做某件事并不难,坚持做下去、甚至在遇上困难和危险的时候仍能不改初衷,那就很难了。齐靖安十分清楚,皇帝陛下之所以会支持他坚守永定关、等待自家心上人率军回援,只不过是因为他口才不凡、表现得霸气又自信,更把国丈给揍了,于是皇帝便被震住了、还暗暗生出了几分侥幸之心。可现如今呢,北燕死士在京城里大闹了一场,把皇帝吓得够呛,更兼国丈等人煽风点火,夏侯卓会不会重新萌生“弃都南逃”之心,那就真是说不准了……
事实上,燕贼急袭京都也好、派出死士作乱也罢,可不都是为了搅乱甚至摧毁大魏的“政权中枢”么?一旦让他们得逞,两国的形势就会陡然逆转。
而更要紧的是,夏侯卓的软弱无能,正会助长燕贼得逞的可能性!
思及此处,齐靖安下定了决心,便在秦连横的跟前停下了步子,抬手搭在对方的肩上,郑重道:“连横,你带几个弟兄,马上回京城去,跟许胜一起注意着朝中的风向。”
“哦,哦?”秦连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回过神来,又生了些许疑惑,道:“你是说,要我亲自回京城去?没必要吧,我手下的探子们都很得用的,一有消息就会马上给我们传过来,我在不在京城都没什么差别。我觉着我还是应该留在这里保护你,城楼上挺危险的,万一你被那些石块啊、流矢什么的给磕着碰着了,我可不好跟殿下交代啊!”
“保护我的人多着呢,不缺你一个。”齐靖安摇了摇头,说:“而且我让你回去,并不为了传递消息,而是有更重要的任务,非你不可。”
“非我不可?”听闻此言,秦连横精神一振,拍了拍胸脯,豪迈又得意地说:“是什么任务那么难办?尽管交给我老秦,刀山火海我都敢闯一闯!”
齐靖安不置可否地觑着秦连横,说:“我要你跟许胜一起,密切留意着京中的形势,一旦陛下被人说动、决意举朝南逃,你们就立即把驸马府中的所有人都给我送到永定关来!”
“啊?!”秦连横一下子就惊呆了,磕磕巴巴道:“驸马府中的所、所有人?也……也包括太上皇、祝贵妃和小皇子么?”祝贵妃便是若妍,她本姓祝。
“当然,他们三位最是重要,万万不能有失,你可明白么?”齐靖安手上发力,紧紧地扣住秦连横的肩胛,目光也紧紧地凝注在对方身上。
秦连横张了张嘴,复又闭上,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苦笑连连道:“我的驸马爷啊,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该不会是打算挟持他们,以迫使皇帝放弃南逃的打算吧?”
齐靖安轻哼了一声,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倘若陛下举朝南逃,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你知道吗?”
秦连横大力点头道:“当然、我当然知道啊,皇帝要是带着整个朝廷一起逃了,大魏的半壁江山就完蛋了,征西和镇北两军也都惨了,全成了没有根基的孤军,迟早会被燕贼分而击破……”
这是个很标准的答案,可齐靖安却缓缓摇头,说:“你还漏了我们呢?永定关的这些人,又会怎么样?”
秦连横略茫然地眨了眨眼,边想边说道:“陛下若是逃了,连京城都不要了,这永定关还有必要守吗?一旦陛下举朝南逃,肯定会下旨让我们且战且退、领军南下……”说到这里,他神情骤变,忍不住叹起了气——“惨了惨了,对面那姓郑的还有三四十万大军在手,而我们只有整整十万人,踞城死守尚可一拼,且战且退的话,死掉一大半人都算是少的了,不走运的话,很有可能会全军覆没啊!”
齐靖安松开了手,满意地点了点头,说:“正是如此,若非你另有要务,我一定会让你站到高台上去,把这番话当着十万将士的面再说一遍,说个清清楚楚……不过,换我来跟他们说也是一样的。总而言之,不管京城乱不乱、皇帝逃不逃,我们这群人唯一的活路,就是守住永定关,守到我家殿下率军回援的那一天。”
说到这里,驸马爷不等秦连横反应过来,又继续说道:“好了,话都说清楚了,你现在就出发吧,回京城去,照我说的办。”
这下子,秦连横的双眼又瞪大了,大得好似两个铜铃——“等等,我是把话说清楚了,可你还没有跟我说清楚呢?我的那个任务,到底、到底是怎、怎么……”
问题才说到一半,秦连横便已开始一个劲地吞咽口水了——饶是他曾经身为豪侠,但也实在是难以接受“挟持太上皇、贵妃和小皇子来威逼皇帝”的任务啊,这真是太夸张了吧?
“皇帝举朝南逃的后果如斯严重,我当然要提前做足准备了。不过你大可放心,我把父皇和若妍母子俩接到身边,并不为了威胁皇帝。”
齐靖安这般说着,不等秦连横呼出半口气来,便续而冷笑道:“软弱无能的皇帝,即使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远远地逃了,一了百了!”
噗!秦连横真心有种想给驸马爷跪下的冲动,虽说他之前也嘲笑过皇帝,但他的语气是鄙视、失望和无奈混合在一处,跟驸马爷的这种饱含煞气的口吻有着天壤之别啊——
驸马爷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秦连横眼巴巴地瞅着齐靖安,甚至不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连横啊,我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明白么?”齐靖安镇定自若地笑了笑,又拍了拍秦连横的肩膀,道:“皇帝若弃国都而逃,那便是抛弃了江北的万千黎民,也舍弃了祖宗家庙所在——其为君无德,更兼不仁不孝,只消太上皇一句话,便是换个人来坐坐龙椅,又有何不可?”
“……!”
秦连横瞠目结舌,连头发都惊得竖了起来:我的娘呀,自从殿下离京去了西蛮以后,驸马爷就越来越霸气,这下子都霸气得没边了啊!我的小心肝真的已经承受不住!
却听齐靖安又道:“不过,换个皇帝的事暂且不急,当前我们的首要大事还是拖住燕贼的大军,不教他有机会去把征西和镇北两军分而击破。也正因如此,我们更该把太上皇接到永定关来,有他老人家在此,至少可以废掉那道‘且战且逃’的圣旨……哼,皇帝害怕了,那就让他自个儿逃去吧,反正归我统帅的这十万人,一个也甭想走!”
听到这里,秦连横是彻底给霸气威武的驸马爷跪了。当齐靖安再次问他明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明不明白自己的任务有多重要的时候,他除了大力点头表忠心,就还是大力点头表忠心,再无二话。
可临走之际,秦连横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小小声地说:“那个……换、换人的事儿,您刚才是在说气话吧?除了当今圣上以外,太上皇他老人家也就剩个五殿下可以选了,那对我们也没好处啊。”
事实上,秦连横真正的想法是:即使太上皇真的想选五殿下,只怕也选不着啊——自新皇登基以后,徐贵妃和五殿下就再没有当众露过面了,据传他们是被太后娘娘严密控制了起来,甚至很有可能已经做掉了!
胡思乱想间,秦连横甚至还想到了“太上皇有没有可能把皇位传给女婿”这个深奥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