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个自私又迟钝的混蛋一样。
杨时卿躺在床上,望着发亮的手机,鼻子突然有些酸涩。他想到至今为止这么多次自己耍任性、急躁犯错,明煦一直在他需要的时候站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可明煦最失落的时候呢?明煦的父亲出事,明煦的生活掉进低谷的时候呢?他杨时卿有为明煦做过什么吗?
杨时卿再一次不甘心地拨通了明煦的微信电话,可结局依旧是让人失望的忙音。
杨时卿彻底失眠了。
对不起……
对不起,明煦,我好担心你。你在哪里?
杨时卿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原来不知不觉这段时间里他的整个情绪都被明煦牵动着走了。明煦微笑,他就开心;明煦对他冷淡,他就郁郁寡欢。和明煦失联,杨时卿的心情低落,恨不能明天就开学,好跑去学校见到明煦。
这一切被杨时瑾都看在了眼里,杨时瑾了解弟弟的个性,心大藏不住事儿,当然就知道两个孩子背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但两人毕竟都是男生,没有女孩儿那么细腻,或许内部消化几天就差不多了。杨时瑾便也没放在心上。
但有次杨时卿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咬了一口骨头,把牙蹦得疼出声。这下杨时瑾就叹气,问:“你想什么呢,吃饭也不专心。”
杨时卿傻笑几声,杨时瑾就开玩笑说:“是不是在想明煦呢?”
杨时卿的笑容渐渐僵硬,皱着眉,看杨时瑾的眼神忽然多了几分防备。这个表情是从所未有的,杨时瑾这下开始有点疑惑了。
杨时卿随便吃几口就回了房间。杨时瑾跟上去看,没想到杨时卿竟然趴在桌子上对着一套打印的试卷发呆。
“放假也开始写试卷了?这不像我老弟的风格啊。”
杨时卿只闷闷说一句:“和人约好了。”
“和明煦?”
杨时卿的背一僵,他的心思太好猜了。
“你虚什么,这是好事儿啊。”杨时瑾拉了个凳子,在他身边坐下,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哎,我说啊,你俩……”
话还没说完,杨时卿的手机忽然响了,条件反射一样劈手夺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然后又默默地抬眼看着杨时瑾。嘈杂的铃声让杨时瑾微微蹙眉,欲言又止。不知为什么,杨时卿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急忙接通电话就跑出去,走到阳台上,远远地看了一眼身后,杨时瑾没跟上来。
是文泽打来的。杨时卿忽然注意到,他和文泽上一次联系也不过是大年初一。时间过得真快,也真慢。
“杨时卿,你现在在哪儿呢?”
“在家,”杨时卿顿了顿,“你回来了?”
“嗯。”文泽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怎么了?”
“有空没有?出来吃个夜宵呗。”
杨时卿知道文泽肯定是又和柳溪发生什么了。
应一句好,杨时卿便挂了电话,朝杨妈妈说了句“我出门一趟,和文泽一起。”就穿上外套围着围巾换鞋出门了。
2月的天气有些寒意,天空时不时飘来几片半融的雪花。杨时卿把厚实的针织帽戴得严严实实,打了个车到了和文泽约好的地方。是一家热闹的烧烤店。
一进门,杨时卿便感到一阵暖气袭上身子。把围巾取下来后,杨时卿看见了坐在角落的文泽。文泽正戴着手套吃龙虾,一边喝着一罐啤酒,眼神飘忽。
杨时卿叹了口气,在他对面坐下:“和柳溪吵架了?”
文泽苦笑了下:“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也就柳溪能让你这样了。”
文泽顿了顿,又吃了一口虾肉,叹了口气道:“我昨天回来的,一回来就去找她了。我从老家给她带了新年礼物,一瓶桂花酒。没想到她又……跟我提了分手。”
文泽和柳溪分分合合不是第一次了,也许很多情侣就是这样,合不来,也分不开。但不知为什么,以前杨时卿总是无法理解文泽的心情,但这一次,他却好像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我在老家待了六天,坐车六个小时,晃得头都晕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联系她。她穿了一件米白色大衣,披长发,特别好看,我还没开口呢,她突然就说抱歉,我吓得一激灵……”文泽说着说着忽然有些不忍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道,“她说她喜欢我,但是她理想的未来和我的相差太远了,她说她想考研,然后出国,再在外国定居,一年回家一次。她说如果我坚持,以后我们就成了异国恋。她说……她没有那个信心。我觉得挺莫名其妙的,她这个点跟我说这个干嘛呢?是想给我一个新年惊喜吗?你说是不是女孩子都喜欢胡思乱想,又多愁善感?还是说我没办法给她安全感?”
文泽说着又闷闷地喝了口啤酒:“我觉得自己挺失败的……”
杨时卿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文泽的肩膀:“她可能是有点冲动,不过她这个担心也可以理解啦——别这么悲观,其实这要看你自己的选择。如果你觉得她比较重要,那你也争取出国,陪在她身边。或者让她陪在你身边。只要不是异地不就好了么?”
文泽听着杨时卿理想主义的话,忍不住拉扯嘴角笑了笑:“你想得挺简单的。我和柳溪都是特别有主见的人,她不愿意放弃自己出国的理想,我也不愿意她为了我委屈自己……她也是一样想的。其实最迷茫的时候,我也想过,要不干脆我不考劳什子的公务员了,一头栽进去,陪她一起考托福,考雅思,出国留学……但是,这也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她说她会有负罪感。”
听到这里,杨时卿不说话了。
或许柳溪真的爱自己胜过爱文泽吧。
文泽和柳溪上一次闹分手时,也是因为柳溪不想他们的感情耽误学习。杨时卿那个时候就挺看不惯文泽那个样子的,为了一个女孩颓废成那样,荒废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杨时卿的心态却微妙地变了,嘲讽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文泽叹了口气,但这几不可闻的叹息很快便消融在嘈杂喧闹的夜宵摊吆喝声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我一直觉得,两个人能相爱,相互吸引的基础是彼此的共性和自然的默契。但是现在看来也许两个人太像了也不太好……我和柳溪就是。我们都太强势太坚定了……”
文泽喃喃自语着,像是说给杨时卿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我真的好想和她一直在一起啊……可是我真的没有把握。等念了大学,外面的世界那么大……”
等念了大学,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杨时卿听着忽然就有一些感伤。
也许文泽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柳溪吧,才会想要把她一直抓在自己身边,生怕有一天走丢了,就回不来了。
十八岁以前,杨时卿对“爱情”的感知真的很模糊。涉世未深,情窦初开。或许杨时卿无法理解文泽的苦恼,但却可以理解文泽的心情。“想对一个人好,想和他一直在一起”。就是这样一个简单单纯的念头,可以驱使着人们去产生多么疯狂的想法,做出多么疯狂的事啊。
就像他自己一样。
杨时卿有点矫情又有点失落地意识到,也许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一直尽力忽视一个早已存在的事实——原来他一直不想离开明煦的身边。明煦从他的生活里缺席了六年,这始终是杨时卿心中的一个遗憾。而现在的明煦对他的意义更不同以往,杨时卿比起任何时候都更加地想要珍惜他们在一起的时间。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