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涟生沉吟半晌:“他倒也没明说。可是曜旬啊,避避锋芒不好吗?你听我的,去 T 州待上几年,资历经验都有了,庄董气也消了,我再想办法调你回来。”
周曜旬满面不甘,可他又无能为力。他站起身,颓然道:“谢谢谭叔叔……只不过,我真的还能回来吗?”
他问这话的时候忽然看向谭涟生,平素温温吞吞的目光中好像藏了刀子,有那么一瞬间,竟让谭涟生觉得不敢逼视。他慌忙挪开目光,干笑了两声:“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亲兄弟哪有隔夜的仇?”
周曜旬回过头,深深看了谭涟生一眼:“谭叔叔,可是我不想走,你有办法吗?”
谭涟生皱着眉:“我是送你出去避风头,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我对你如何你心里没数么,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周曜旬笑了:“我相信您啊。我还相信,用不着‘几年’,你就会接我回来的。”
庄映棠听说周曜旬外调的消息时,着实吃了一惊。他当时正在庄照岳的疗养院里蹭饭,听庄照岳状若无意地说起这件事,连忙追问:“走了?怎么这么突然?”
庄照岳垂着眼皮,显然不愿多谈:“正常人事调动。走了也好……”
庄映棠却有点心神不宁的。他跟周曜旬掐了这么多年,简直太了解这个人了。周曜旬肯定不是自愿离开 B 城的——他那个人野心勃勃,怎么会“自愿”去 T 州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那他一定就是被人逼走的了,这到底是哪位壮士做了他多年以来一直想做、却一直没有做成的事?庄映棠皱了皱眉,意外地,他并没有因此就觉得高兴;他总隐隐有种预感,觉得周曜旬一定不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
庄映棠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不安的原因大抵是因为还有个大料在周曜旬手上。回家之后,他亲自打了电话给周曜旬,而周曜旬也没有故意晾着他的意思,电话铃声响了不久,便被接了起来。
听周曜旬的声音,好像一点都不觉得这个电话来得意外。
庄映棠懒得跟他寒暄,直接道:“那什么,我听说你要调走了?你这一走也不知道多长时间再回来,没准儿就在那边结婚生子了……这不是重点,咱们好歹算是相识一场,你什么时候走?抽空我给你践行啊。”
周曜旬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手背上的青筋一下就凸了起来。可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笑着对庄映棠说:“我是下周的飞机,工作交接已经完成了,时间还算自由,你定吧。”
于是庄映棠拿着这烫手的主动权,又是心急,又想矜持。最后他跟周曜旬约了周五的晚饭,理由是那天林挚有工作。
赴约前,庄映棠特地带上了自己的支票簿。
——他又不是真的去给周曜旬践行的,他之所以要忍着恶心陪讨厌的便宜弟弟吃饭,还不是为了把他手里的□□给买回来!
庄映棠跟周曜旬约在了一家私房菜馆——这个地方也是庄映棠精心挑选的,这个菜馆客人少、私密性好,最主要的是,庄映棠跟老板交情甚笃,怎么也不至于吃亏。
庄映棠进去的时候,周曜旬已经在里头等着他了。他对庄映棠笑了笑,看起来端的是真心实意:“二哥,你来了?”
庄映棠十分敬佩此人良好的心理素质和卓越的演技,起码他就没法装得这么兄友弟恭,尽了力也只能做到皮笑肉不笑:“久等了,路上有点堵车,先吃饭吧。”
自打周曜旬进了庄家的门,他们俩似乎就没有一天不掐架的。不过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庄照岳终于忍不了家里的鸡飞狗跳,把两人各打五十大板后,他十分偏心地把周曜旬丢进了寄宿学校。现在想想,他好像从没跟周曜旬好好吃过一顿饭。
既然没有善始,那大概也很难善终。
周曜旬对着这一桌子菜,象征性地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他对还没反应过来的庄映棠笑了笑,道:“我其实是吃过了饭才来的。”
庄映棠:“……”
周曜旬耸耸肩:“没办法,总觉得你不会容我好好吃一顿饭,而我并不想饿肚子。”
庄映棠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他放下筷子,无所谓地说:“不吃就不吃吧;那我们不如直接谈谈正事?”
☆、第 100 章
庄映棠可不像他这个心机的弟弟, 来之前并没有想到吃饭的事儿。不过现在,他对着这一桌子菜毫无胃口,气都气饱了。
周曜旬见庄映棠放了筷子,还摆出一张无辜的面孔,略带谴责地看着他,那意思好像在说:看吧,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让我安生吃完这顿饭, 幸好我早有准备。
庄映棠气了个七窍生烟,一点寒暄的心思都没有了,他直截了当对周曜旬:“你手里有我几张照片, 一段视频,对吧?”
庄映棠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来之前甚至还想了几个对策,可没想到周曜旬听完后却淡淡一笑, 大方地承认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二哥, 你想要吗?”
庄映棠心道这不是废话,这种东西留在你手里我都别想睡觉了!他点点头:“价钱你开,但是按规矩,你不能留底。”
周曜旬笑了:“你我自家兄弟, 还谈什么钱不钱的?多生分!”他摸了摸下巴:“只不过不能留底……这你得容我好好想想。那里头有几张二哥的照片,拍得很是不错呢,我就要去T州了,山高路远的, 也想留点念想。”
庄映棠一个字都不信。他跟周曜旬相看两厌多少年,周曜旬拿他照片干嘛,点着玩儿吗?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二哥的照片没什么可看的,可你想要念想还不好办?我多给你一些钱,纪念品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带的走就行。”
周曜旬闻言,把用来装模作样蘸眼睛的湿巾往桌子上一扔,叹道:“二哥还是这么无情啊。”
庄映棠全程冷着一张脸,周曜旬演的大约也觉得没意思了,正色道:“好吧,全都给你。钱嘛,我就收你个成本价,不过,东西现在不在我手上,你要是实在着急,只能跟我回家拿一趟。”
庄映棠怎么能不着急,谁知道周曜旬会不会反悔?他饭也不吃了,只匆匆跟老板说了一声“记账”,便追着周曜旬离开了私房菜馆。
周曜旬深深看了他一眼:“二哥,难道你还怕我反悔不成?”
庄映棠含蓄地笑了笑:“怎么会呢?”话虽如此,可其中的意味落在周曜旬的眼里却是欲盖弥彰。他似是真伤感了起来,扭头对庄映棠道:“你的东西在我手里其实也是安全的。我也不是第一次收你的照片,可你细想想,它们何曾流出去过?”
庄映棠不用细想,稍微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他忍不住道:“你手里到底还有我多少东西,一块卖给我行不行?”
周曜旬却笑了:“这次的可以,上回的却不行。二哥,咱们兄弟一场,你总得给我留点什么作纪念吧?”
这劳什子的鬼话,庄映棠一个字都不信。他虎着脸往前走,周曜旬便在后头跟着,带着冷意的晚风一吹,庄映棠脑子也清醒了不少。他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哪有那么多把柄,害怕给人知道?想到这儿,庄映棠心下稍安,不给就不给吧,徐徐图之就是了。
走到停车场,周曜旬又看着庄映棠:“二哥开我的车还是开自己的?我喝酒了,只能麻烦您给我当一回司机了。”
庄映棠翻了个白眼。就等了自己这么会儿功夫,居然还开了瓶酒。庄映棠径直走向自己的车:“当然开我的,你的车自己找代驾开回去。”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周曜旬一直没在 B 城买房子。他现在住的地方离这个私房菜馆挺远,庄映棠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一路上都臭着张脸,周曜旬挺会看人脸色,上车就开始假装不胜酒力,合眼装睡,并不给庄映棠发作他的机会。
庄映棠于是更加郁卒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周曜旬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这下他没法装睡了。周曜旬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庄映棠偏头看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接啊。”顿了顿,庄映棠又道:“怕我听见我可以靠边下车,买瓶饮料什么的。”
周曜旬赶紧道:“我有什么可瞒着二哥的?”说完,他生怕庄映棠多心似的,急慌慌地接起了电话。
庄映棠心下好奇,周曜旬既然摆出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他当然也不会真的离开。庄映棠偷偷用余光瞥着周曜旬,只见他先前眉头一直蹙着,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忽然低低惊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