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冶盯着楼淮祀俊俏的脸半晌,为免自己一时躁火上扬, 一剑结果了自己表弟,人间少一绝色少年郎,他还是委屈自己去抄几遍佛经算了, 顺便拿血和和墨, 减郁气,还能尽孝心,一举三得。
他一走,楼淮祀更郁闷了, 张望四周,几只鸟耀武扬威啾啾乱叫,一只黄雀更是胆大包天地在那蹦蹦跳跳地寻找草籽。楼淮祀看得怒火中烧,跑去厨下翻出一个筛子,又抓了一把黄米,蹲在树下,布好陷阱,守了半天,才诱了一只雀儿进来觅食,将绳一拉逮住一只黄雀,欢天喜地地装进鸟笼里。
“囚中人,笼中鸟,你我天生绝配。”楼淮祀得意地逗了逗黄雀,有人同苦同难,他顿觉心气顺了不少,只是,不待一个时辰,又索然无味,将雀放飞,“算了算了,己所不欲勿施于鸟,跟你的相好嬉戏去吧。”
他闲得长出一层绿毛,几个守卫也是大为头疼。楼小郎君安生了几日后,饭毕就跑来大门口坐着与他们扯闲篇,天南地北、胡天海地,真是滔滔不绝,烦得他们两耳嗡嗡作响。
楼小郎君见他们不理会,不知从哪找来锣鼓 ,哐啷咚咚地一通乱响,末了,还是姬冶嫌吵把一干家伙什扔掉了才得些清静。
隔天饭后没声息,他们还当楼家小郎君消停了。谁知,他将几个粗仆饭婆子全拉大门口,勒令他们唱曲。这些人会什么曲,嗓子比糙手还粗,一开喉活似老鸹赖蛤蟆齐鸣。
几个守卫脸都听绿了,强忍着放把火烧了慎王府同归于尽的冲动。
楼淮祀也是拿这几个人没辙,几根木桩石柱,动也不动,声也没有,泥塑不过如此。垂头丧气地拿脚丈量出庭院正当中,摊在大字在那细数浮云缕缕。
“庭前草败花落,瘫看浮云不动……”楼淮祀一声悲叹。他家胖丫头不知道有没有在看云,身处两地,同看烟云,亦是奇缘!狗屁啊,都是狗屁,狗屁都不如。思之不见都是哄人的,都是那些穷酸写来欺人的。他就想和胖丫头花前月下,玩闹嬉戏,千里寄相思的都是直娘贼的远水。
姬冶抄了一篇佛经,晃出来一看,他表弟还在发疯呢,想了想,从怀中夹出一包蒙汗药,道:“不如你拿温水送服,无知无觉昏睡一日?”
楼淮祀抬抬头:“这么点,能麻倒几次?”
姬冶收起蒙汗药,木冷着脸:“那你自求多福吧。”他还是再去抄篇经书。
。
卫繁初时一无所知,楼淮祀一去无影踪,她惦了两三日,到了初七就被长公主姬明笙接去了山中别字。
姬明笙的别院地处深山,音信难通,卫繁跟着品果酒、吃山果、饮山茶,玩得有些乐不思蜀。别院中的温汤有两处,一处加盖屋墙,另一处却是露天,堆山石种矮木围就。
她们来得巧,隔日山中就下雪,姬明笙便带着卫繁去泡露天的温汤,天空白雪如絮,温汤暖烟似雾,温寒交融,别有意味。
卫繁有些怯怯地紧跟着姬明笙,她都没跟人一道泡过温汤,瞪着圆溜溜的眼,看着姬明笙落落大方地解去衣袍,丰胸纤腰凝脂一览无疑,一时傻愣在那,都望了移开双目。
姬明笙一拢黑发,回眸见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失笑:“你看什么?”
卫繁呵呵傻笑几声,红着脸道:“长公主生得真好。” 偷偷又瞄了眼姬明笙此起彼伏的酥胸,再低头看了看自己,唔,自己好似略嫌丰满?
姬明笙推开浮在汤上的托盘,招手让卫繁下来,亲昵地掐了掐她的鼻子,低声道:“真是个胆大包天的丫头,别人要是敢这么看我,我就把他的眼珠子挖下来喂狗。”
“我是女儿家。”卫繁娇声道,她双眸被水雾打得湿漉漉地,无辜又好奇,“我以后也有吗?”
姬明笙过来的摸了摸她的肩胛腰际,她这个儿媳生就骨小肉丰腰细腿纤,真是便宜了她的混账儿子,取过玉梳帮卫繁梳着湿发,笑道:“你年岁还小,还会长呢,我有养身的方子,连同婆子一道送与你。”
“那我可要厚颜收下了。”卫繁窃喜。
“只管大胆收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姬明笙道。
卫繁愣了愣,正要细思话中之间,姬明笙就倒了一杯玉露酒递给她。卫繁接过尝了尝,甜丝丝的,果香盈绕,就又吃了一口,倒把要思量的事撇去了一边。
卫繁在山中肆意游玩了好几日,跟姬明笙卧在窗前赏雪,火盆边上煨着桔皮,散发出微微果香。
卫繁整个依在姬明笙怀里,手里兜着一捧榛果,小心又殷勤地喂给姬明笙。她仰起脸看着姬明笙浓丽的凤眼,想起楼淮祀来:“长公主,我们来泡温汤,不带楼哥哥,楼哥哥会不会生气?”
姬明笙淡笑:“他?他能生什么气?我纵是想带他来,他也来不了。”
“为什么?”卫繁不解。
姬明笙含笑:“他被他舅舅关起来了,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两月,自省尚不及,还要出来游玩。”
卫繁大张着嘴:“关……关起来了?”
“闯了祸,自是要受罚。”姬明笙伸手拈去卫繁腮边沾着的一点果衣,“繁儿可不要跟着你楼哥哥学坏。”
“噢。”卫繁忙乖巧点头。
姬明笙又柔声道:“那今后你楼哥哥有什么事,繁儿都来告诉我如何?”
卫繁一愣,咬着鲜红的唇大是为难,半天才吭哧吭哧道:“长……公主,私下……好似小人所为。要不,我问了楼哥哥,他许的,我都告诉长公主?”
姬明笙失望叹道:“繁儿这是远我就阿祀?你楼哥哥除却给你带些吃的玩的,只会骗你蒙你。莫非我不及?”
“可楼哥哥对很好,我不能出卖他。”卫繁坚持道。
姬明笙唬她:“那繁儿就忍心让我失望?我是阿祀的娘亲,儿大不由娘,他跟没笼头的马似得,尽在外面撒野。为娘的,岂有不担忧的?我不过是想知晓自己亲子的所思、所想、所为。繁儿忍心我与阿祀一如陌客,熟却无所知。”
卫繁想了想,端整地跪坐好,正色道:“长公主,楼哥哥言语间很亲近长公主的,长公主要知楼哥哥的事,怎能越他问我。长公主应和楼哥哥细谈交心,母子无隔夜仇,况且长公主和楼哥哥母子情深。 ”
姬明笙见没诓到她,就此便罢:“繁儿说得有理。”
卫繁抿嘴一笑,又期期艾艾问:“那……长公主,楼哥哥被关起来可会受苦?”
“你放心,他被关在慎王府里,除了吃的差些,无有消遣,不知多少安逸。这般责罚,天下泰半人求而不得。”
卫繁皱眉,托着两腮,更担心了:“未受其苦,莫说其易,楼哥哥又没吃的,又没玩的,岂不很闷?”
姬明笙眼看她再没游玩的心思,在山上魂不守舍的,又叹一声:好丫头,白白便宜她的无赖儿子。
卫繁实在放心不下,大着胆子乞求姬明笙早点下山。姬明笙道:“我在山中还有事,你要早归,我可以遣人送你回去,只你独个走,敢是不敢?”
卫繁归心似箭,道:“长公主都说遣人送我了,哪里会不敢?”
“你要去看阿祀?”姬明笙笑问。
卫繁点头。
姬明笙道:“慎王府是圣上故居,守卫森严,你纵是下了山又不能送食,又不能探视。去了也是白去。”
卫繁道:“那也要去看看楼哥哥,好叫楼哥哥知道除却长公主还有大将军,外头还有人惦着他,心中也好受些。”
姬明笙笑道:“你惦着便罢,将军与我才懒怠惦记。将军就算是惦记,也不过深恨不能亲手责罚,关在慎王府,不动不痒的。圣上偏袒了。”
卫繁不敢反驳,装着闷头静听,一得姬明笙的发话,立马包袱款款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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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淮祀将饼屑撒在蚂蚁洞口,看蚁军井然有序地一点一点将碎屑搬回洞中,再晃去看看滴漏,浮标半丝动静也无,叹口气,又晃回院中,逐日移榻,往上一躺,浮生日日闲,无诗无曲无酒茶,苦矣。
他在榻上左翻右转,忽见一只孔明灯晃晃悠悠地飘进慎王府上空,底下好似坠着什么,不等他细看,就被王府守卫一箭射了下来,孔明灯如落雁似得坠进王府西角。
楼淮祀忙赶过去,好悬从守卫手里抢了下来,那守卫神色有些古怪,没有一句多言就松了手,自去执守。
楼淮祀这才发现孔明灯下吊着一个篮子,跌落后装着事物散了出去,被守卫一一拾取了回来。酒肉糕饼俱全,那酒还贴心地装在酒囊中,半点未洒。翻了翻,又翻出一张花笺。
楼淮祀看后大笑出声,孔明灯与食篮都是他家的胖丫头送进来,只是……拿孔明灯送吃的,不知谁出的主意,这个孔明灯也有些奇异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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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卫繁蹲在地上,专心地看一个断腿的老头做着孔明灯。
贾先生拨拨羊须, 道:“小郎君今岁运道欠佳啊, 年初竟遭囚,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说不得一年都背晦,还是请个巫拜个佛求个仙去去霉运才是。”
俞子离翻拣着卫繁准备得一篮子吃食, 熏肉胙鱼美酒,心里冷哼:这小子囚禁还能大鱼大肉, 简直是岂有此理。看得他想混一把泻药进去送姓楼的长居茅厕。
“贾先生这求神拜佛倒是周全, 各种仙神一个不落的。”
贾先生笑道:“不怕县官就怕现管, 小的凡夫子,也不识得真仙, 也不知落哪位真神手里, 不如一烧遍高香, 哪个都讨好供奉一番。礼多人不怪,香多神也欢。小的一纸契书签给了小郎君, 那便是主仆同忧,小的总要贴心思虑。”
俞子离看几眼做孔明灯的断腿老头:“贾先生倒识得不少奇人异士。”
“不敢不敢,不过一锅烂鱼臭虾, 手艺人, 勉强混口饭吃。关老巴断了两腿,又不会说话,手艺虽好勉强温饱。”贾先生微弯着腰,笑如窃鼠, “小娘子大方人,给了好些银钱,关老巴这小半年不愁衣食,大善大善。”
俞子离可惜道:“如此手艺,竟衣食困顿。”
贾先生不以为意:“非士非读,天下百工操持的都是卑贱之业,虽手握传家绝技,吃得却是讨家饭,贵人大多轻贱。”又笑道,“不过,小郎君却无轻视之心,他先前在街集无事消闲时,便与我等混在一处,不轻贱不嫌残,从来等闲视之。”
俞子离笑起来:“他全身上下也就只抖搂出这一样好处。”楼淮祀从小就有些怪,长于显贵之家,却无多少门户之见,贩夫走卒、乞儿骗子一律都能厮混到一处,他自己禀性不正,一些小奸小恶自也视之寻常,好奇又盛,三教九流各种牛鬼蛇神,他都能攀扯几句。
贾先生眼里透露出一点真笑意:“小人身处其中,更解其中滋味。小郎君的这点好处,于他人再微弱,于我等却如浓夜萤光,令人心生向往啊。”他看了看卫繁,又笑,“小贵女也是这般心性。”
俞子离叹气:“这个也是呆傻的。”
贾先生大笑:“小娘子璞玉一般,世间少有,小郎君好眼光。”还小呢,就起心思,真是个酒怕迟,饭怕晚的。
卫繁轻声叮嘱道:“关叔帮我多做几个孔明灯,我隔个一天送一次,也不知楼家哥哥要关多久。可惜,关叔扎的灯送出去了,回不来,不然倒能省些事。”
俞子离笑:“你倒拨得如意算盘,能将吃食送进去,已经是慎王府守卫睁只眼闭只眼,还能容你蹿门似得来去自如。”他边说边捞走了篮子里的酒。
卫繁各样吃食都备俩份,头次她只挂念着楼淮祀,全然没想起王府中还关着一个姬冶,好不容易送进了吃的,跑卫絮那念叨,忧心忡忡生怕吃食不合口胃。
也是卫絮多嘴,边翻着书边道:“楼家小郎君既是与三皇子关在一处,不合口的,大可推让给另一人。”
卫繁一个呆愣醒悟过来,转而备起双份的吃食,卫絮笑:“妹妹这是不忍?”
卫繁吃惊:“哪里,我是怕三皇子分薄了楼哥哥的那一份。”
卫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姬冶……不过是捎带脚,心中莫名就有些舒畅,想了想,寻出一对繁复的巧环给卫繁,“那我也凑个趣,捎进去与他们解闷吧。”
卫繁拎起来看了看,笑道:“也不知道楼哥哥喜不喜玩。”
卫絮略略有些不自在,道:“闲则玩,不闲就弃一边,又不是非解不可。”
卫繁想了想,果然有理。蹦蹦跳跳地收拾了两篮子吃的玩的打算再送进慎王府。卫询还凑了个趣,把国夫人小佛堂里的一尊小玉佛放了进去,卫筝见后顺势放了个香炉,卫放挠了半天的头,他再添把香?大不妥啊,他楼兄弟定以为他是消遣打趣他,不可为不可为。
于是,卫放搁了一块雪雪白白的银锭,对着妹妹疑惑不解的目光,道:“留着将后再买可心的。”
卫繁欲言又止,好似也没什么不妥处,带着仆役丫环与卫放一道,远远顶着守卫虎视耽耽的目光放孔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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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淮祀翘首以盼,时不时就在院中打转,只盼哪个角落升起一盏孔明灯,捎来他家胖丫头的心意,只差在院中立成一块望妻石。
好不容易盼得孔明灯飞起,欢天喜地飞奔过去,守卫也不客气,又是一箭射下,气得楼淮祀直跳着脚却又莫可奈何。
姬冶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笑道:“倒占了你的光。”
楼淮祀那脸皮,当即得意应下:“记下这笔就好。”只是,越翻拣越觉得胖丫头送来的这一篮颇为匪夷所思,一尊玉佛,一只香炉,一块……银锭?再扒拉扒拉,扒出一对巧环。
“玉佛九成是老国公的,香炉许是卫侯的。”楼淮祀颠了颠银锭,“这九成便是我舅兄的。”余的那对巧环就蹊跷,这绝非卫繁的主意,国夫人一把年纪了也不会这般逗趣。
姬冶掩去眸光,伸手道:“给我解。”
楼淮祀依言给他:“小儿玩意,你闭着双目都能解出来,如今囚在府中,倒又重拾起来?”
姬冶不理,看着落地后被火焚坏的孔明灯,问道:“可有法子往外递消息?”
楼淮祀歪着嘴:“怎么递怎么递?守得跟铁桶似得,连张弓都没有。”
姬冶扬眉:“你偷偷留了孔明灯的骨架,难道没有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