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歌是珩羽的继任掌门。”一直安静立在左玄歌身侧的司徒凛月冷不丁冒出一句话,眼睛在寻疆众人身上扫了一遍,他们难道不知道先来后到?想挖走他的徒儿也不问问他答不答应?
“可以兼任。”童易邪温和地回视司徒凛月,谁不知道珩羽派至今也就司徒凛月和他师父两人,本没有所谓门派事务,这样一层身份反而于寻疆族有利,左玄歌若是寻疆宗主,寻疆有难便是他有难,他有难岂不就是珩羽派有难,珩羽派有难司徒凛月救不救?林千息救不救?这岂非是将中原两大高手都收入囊中了?这么划算的买卖寻疆族会算。
左玄歌眼巴巴地望着师父,司徒凛月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很正经地摇了摇头:“师父创派时只说不可兼任武林盟主,并没有说不能兼任其他门派掌门。”
而且按着上次师父对自己所立门派的解释,似乎他的门规也没什么要紧,不过为了保留师父的威严,他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玄歌。
左玄歌心里很是无奈,师父大人太实在了,他难道没看出来自己只想找个托词拒绝了寻疆族吗?
“我爹是中原朝廷命官,让我去炎城当寻疆宗主,有些难为人吧?”
“炎北十一城本就属于穆氏王朝,当朝无能将国土收回,难道却要责怪炎北百姓在敌国爪牙下偷生吗?”
童长老一句话虽是剑指当朝帝王掌权者,可是这一巴掌却也同样结结实实打在了左家这些将门的脸上,保家卫国本是他们的职责,他们却一退再退将十一城的百姓隔在了三山关以外。
“童长老,抱歉,我不能接受。”左玄歌真诚望定童易邪,他不能接受,不是因为害怕担负这责任,也不是瞧不上寻疆族只是江湖门派,而是他确确实实不能在此时离开枟州。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在意起枟州这一方土地,或许正是因为那愈演愈烈的关于他不是父亲亲生儿子的谣言,嘴上再硬,心里却多少都有被这流言影响,大抵是害怕一语成箴,他真的不是左家的孩子,那么从此以后他还能凭借什么跟父亲有所牵绊呢?那些月下把酒言欢敞开来与父亲的讲的话以后是不是都没有机会再说了?
他曾经不止一次玩笑着质问父亲:“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啊,有你这么对自己儿子的吗?”
父亲笑骂他小没良心的表情他至今仍然记得:“小兔崽子,你不是我儿子是谁儿子?从小捣蛋,跟我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已经长大了,早已告别了在父亲怀里撒娇耍赖的年纪,他可以不再奢求父亲对自己照顾和宠溺,可是如果失去了与父亲的羁绊,他要如何来报答这些年父亲的养育之恩?
说到底,就是舍不得啊。
☆、搅弄风云
左玄歌带着师父离开后,笛音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冲着童易邪疑惑道:“还没有确定呢,就这么许诺他做宗主好吗?”
“他不是也没答应吗?”童易邪看了看笛音,神情间竟有些失望,“其实就算他不是,他也够格做寻疆宗主了,况且能在不确定的时候对他做出这样的许诺,日后倘若他真的跟寻疆族有了关系,感情上的深浅也是不一样的。”
轻鬼歪着头还是有些不解:“那童长老为何还多此一举解释左大将军与凤舞山庄的关系呢?让他留有更深的怀疑岂不是更好?”
见童长老不说话,轻鬼又将目光从笛音、罗尚明身上扫过去,最后停留在斜阳的身上,眼巴巴地望着他等待一个解释。
斜阳看了看童长老的脸色,替他将话说了:“左玄歌明显不愿意相信左大将军不是他的亲爹,哪怕他心里已经有所怀疑,这个时候谁去戳破这一层窗户纸,谁就是冤大头,是要被他记恨上的。”
轻鬼似懂非懂:“也就是说哪怕左玄歌知道了他不是左大将军的孩子,他也还是会将左大将军认作父亲?”
斜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或许他心里也会有怀疑和纠结,但是在心底,他一定是敬重爱戴左大将军的,养育之恩不可忘,否则他也就不是左玄歌了,更何况大将军这些年都是真心待他的。”
轻鬼还是有些愤愤不平:“那他的亲爹呢?他就不管了么?那可是血浓于水的亲爹!他都不想去了解一下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吗?”
“轻……”
不等斜阳出声阻挠,轻鬼飘出了听风阁,如一条湛蓝的丝带缠上左玄歌,就在他正要抱上左玄歌的那一刻却一只手拦下。
司徒凛月抓住轻鬼的手腕将其甩出去,蓝色衣袂在空中打了个转又返了回来,司徒凛月无奈亮出了青色长剑。
迫人的剑气终于将轻鬼逼停:“左玄歌!你没良心!亏我那么喜欢你!”
“喜欢?”司徒凛月的嘴角抽了抽,剑气大涨。
轻鬼跳远了一步,生怕不小心被司徒凛月的剑气给撕碎了,忙摆手道:“司徒先生你别误会啊,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是那种想要亲近,喜欢待在一起的喜欢。”
“嗯?”所以这种喜欢跟他想的喜欢有什么分别?司徒凛月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冰点。
轻鬼再飘远了一大步:“左玄歌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没良心?”
“轻鬼你要是再闹我就让童长老把你轰回炎城去。”
被左玄歌一威胁,轻鬼立马怂了,捂着嘴不说话,只是远远跟在师徒的身后。
跟到司徒凛月都有些不自在:“你就这么让他跟着?”
左玄歌没好气地接道“随他去。”
“不行。”司徒凛月停下了脚,“我不舒服。”
左玄歌有些疑惑地看着师父。
“他说他喜欢你,我不喜欢喜欢你的人跟着你。”
“师父……”
“你先走,我去教育一下他。”
左玄歌本还想劝说,一个眨眼的功夫师父跟轻鬼都没了影子,这不是欺负人么,合着就欺负自己不会轻功啊。
在还未收摊的小贩间行走,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口哨声:“左公子——”
左玄歌不悦地抬头,李言清和他的书童一左一右从橘子楼二层的围栏上探出头来,笑得春风得意。
换了身广袖绸衣的李言清朝他招了招手:“托左公子的福,我已经收到徐阳县送来的五十两银子,请你喝茶聊表谢意如何?”
左玄歌翻了个大白眼,不过心里对李言清的行径不耻归不耻,他还是上了二楼,在主仆二人对面坐下,送到门口的白食总是不吃白不吃的嘛。
“你还真打算在这里住下了?”左玄歌自斟自饮毫不客气。
“山里人偶尔也是想下来见见世面的嘛。”
左玄歌抿了一口茶没有说话,脸上却是十分的不屑,他说他被追杀,能堂而皇之入住橘子楼而平安无事,追杀他的人得多瞎才查不到他的踪迹?
像是看出他所思所想,李言清咧嘴笑道:“左公子当真是我的福星啊,遇上你那天平白让我挣了五十两银子,跟你回了枟州,左大将军又替我摆平了那些无理取闹的客人,这左家的待客之道还真是没得说,客气,太客气了。”
父亲居然替他出面?左玄歌摩挲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李言清更加没脸没皮地黏上来:“我知道我算个什么东西啊,左大将军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儿上,大概是知道我跟你一块进的枟州城,以为咱俩是朋友,所以顺手帮了我一把吧。”
两人闲谈了几句,左玄歌几次要走都被李言清以各种理由拦下,凭栏而望,热闹安稳的枟州街上人来人往始终不见师父的身影,左右师父还没来,左玄歌也不坚持,安心在二楼与这主仆二人对坐。
橘子楼下蓦地响起震天马蹄,左玄歌稍稍抬眼,两列骑兵如一条黑色小河汇入街道,瞬间将闹市上的人群一分为二,骑兵两侧又有两条腰悬军刀背负箭囊的人·流小跑而至,将寻常百姓阻挡在外。
骑兵绕街而行仿佛无止无尽瞬间将整条长街团团围住,这样大的阵仗对枟州百姓而言实在是百年奇观,橘子楼上的宾客都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颗头去看这难得景象,心里又是畏惧又是兴奋连带着觉得今儿的酒钱都捞回了本。
唯有最靠近栏杆的一桌上的三人倒是不为所动,两个大人倒也罢了,连那个半大的孩子也依旧正襟危坐,丝毫也没有被这热闹引得目眩神驰。
左玄歌倒不是对枟州的突然戒严视而不见,只是在楼下起动静的时候他分明看见李言清脸上闪过了一瞬的迟疑,那一瞬迟疑里无悲亦无喜,只是知道了一个结果后的了然。
左玄歌目光动了动:“这事也跟你有关?”
李言清忙摆手:“这么大手笔我可摆不出来,我能做的无非就是花几两银子请左公子在这儿喝上一口茶歇一口气。”
左玄歌听出了他话中深意,猛地站起身,李言清随之而起伸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看看清楚下面的是什么人。”
“玄甲红缨,是正儿八经的左家军,你是想说这是我爹一手安排的,你请我喝茶也是我爹的授意?”
“正解。”
李言清摇头晃脑地点了点头,却被左玄歌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头顶:“李言清!你究竟是想自己好好说,还是让我找人把你关进大牢慢慢说?”
“哎呀,这事儿很简单的嘛,笨蛋皇帝想以来戚暝来监视牵制你爹,结果没想到戚暝早就在沉默中变态暗中跟凤皎国勾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