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和二年二月,太子即皇帝位,年十岁,尊皇后为皇太后,太后临朝。章帝遗诏以窦笃为虎贲中郎将,窦景为中常侍。窦太后又下诏称欲依旧典授职,但被窦宪拒绝了,遂以太尉邓彪为太傅,录尚书事。
窦宪仍旧领侍中一职,即使如此,此时的侍中与章帝在位之时的,自是大不一样的。自沁水公主园田一事之后,窦宪便被天子见弃。而如今新即位的天子年幼,太后临朝,窦宪身为太后元兄,太后对其的信任和倚仗自是无可比拟的。
从太后下诏便可知,本是欲以窦宪为太傅,虽然窦宪自己拒绝了,但其本人在朝堂上资历也不够也是很重要的原因,遂以邓彪为太傅,邓彪身为太傅,德高望重,以其为太傅自是应当。太后对元兄表示尊崇自是情理之中,但此举无疑也会引起朝中文臣的忌惮,不过此话所言倒还太早,暂且不提。
三月,罢盐铁之禁,纵民煮铸。
天子即位后,便须上朝学习理政,楚归给天子和清河王讲课的时间便少了,从前的每日变成了三日一次。不久,太后诏令以楚归领光禄勋之职。光禄勋为中二千石之职,几乎总领宫内事务,五官中郎将、虎贲中郎将、羽林中郎将等一系列中郎将都在光禄勋掌管下,奉车都尉、驸马都尉等一系列都尉也都在光禄勋掌管下,光禄大夫、太中大夫、中散大夫、谏议大夫等一系列大夫也都在光禄勋掌管之下,还有诸如议郎、谒者仆射之类。
光禄勋看着管的人很多,但差不多也就类似士官出任的大内总管罢了,手下那些中郎将之类,要么是享受祖荫的二代三代,要么是直接受天子之恩,那些大夫之类,则又是独具一格的朝廷命官,虽官衔不高,上可直达天听,下可随便咬人,光禄勋所做的真真就是替天子总管这些事务了。
而真正掌管禁宫安全的,却是卫尉一职,也是中二千石一职,如今是窦宪担任。当初窦固战功彪炳,天子为显亲厚,先是以窦固代马太后兄长马防为光禄勋,后又代马防为卫尉。
自任了光禄勋之后,楚归手上琐事便多了许多,在宫闱之中走动也多了起来。每隔一段时间,楚归都得向窦太后禀报宫中事务。虽窦太后如今也是宫中女眷,但太后临朝,不管宫中还是朝中,有许多事务都需要太后决断,与朝臣接触总是少不了;再说太后也不比皇后,地位又更是要超然一些的,更何况是临朝的太后。
当初明帝驾崩时,章帝已十九,而如今的天子却才十岁,朝中大权,多数还是在窦太后手中,因而窦太后地位自是又比当初的马太后、阴太后又要超然许多。
这日,楚归像往日一样,在宫人的带领下往长乐宫而去向窦太后禀报事务。进了宫殿,里面却压根连个人影都没有,殿门口紧闭着,楚归心中大疑,这种情况实在是蹊跷得很。
给楚归引路的宫人顿时脸色煞白,结巴给楚归道,“楚大人,奴才给......给记错了,太后娘娘今日不太方便见您,奴才这就因您回去,改日方便再来拜见太后娘娘。”
楚归瞧这宫人的神色,心知便不是什么好事,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准备离开。哪知这时一阵邪风吹过,长秋宫东殿的门窗吹出几指缝隙来,只见其中纱帘晃荡,两具光LUO交伏的人影在其中晃动,楚归心中大骇,只怪他太过耳聪目明了些,即使隔得远,人影摇摇摆摆、模模糊糊,如清风荡漾水中月,但不用脑子想都知道里面那女主角是谁,又发生了什么事!
楚归心中也是万匹草泥MA奔腾,他哪知道自己点怎么那么背,撞上了这等活CHUN宫!更要命的是,窦大妹的娇声CHUN息,还时时随风传过来,谁知人前威仪端庄的窦太后,人后还有这等风QING的一面!
只不过这等娇滴滴的CHUAN息,此时在楚归和这宫人听来,简直如道道催命符一样!
那宫人顿时浑身抖如筛糠,本能支配下立马转身就往宫外走,都没来得及交待楚归一声。
楚归这次也是撞了邪了,竟鬼使神差地往后看了一眼,宫中那两人正激战甚酣,窦大妹并未躺在床上,而是半跪在窗边的软榻上,身后之人正猛烈撞击着,刹那间两人在GAO潮中发出了QING动满足的叫声。
这一眼不看倒好,一看楚归竟认出了那男人,却是齐殇王之子都乡侯刘畅!刘畅为光武兄长曾孙,在先帝驾崩时进京吊国忧,后来也未离京,倒在京中逗留了起来。此人生得俊美,但向来行事乖张邪肆,如今看来,却是胆大包天了,竟敢在长乐宫与太后白日宣YIN!
却说两人最后情动的叫声有些高昂,那小太监本就绷紧了身子,紧张得不行,双腿都是发软的,蓦然听到叫声,实在是最后一根稻草,竟吓得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可是惊醒了里面的两人!只听里面传来充满怒气的男声道,“谁?!”
话音未至,却是一柄飞剑先破窗而出,眼看就要刺中那小太监。楚归情急之下,飞身过去拉了小太监一把,然后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着小太监飞快跑出了长秋宫。
只是里面的两人早就看到了楚归晃动的身影,即使没太看清正面,但是那官服也足以说明是谁了啊!而那小太监,倒是没能看出来。
待离得长秋宫有些距离了,那小太监噗通一下跪在楚归跟前哇哇大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楚大人救我!奴才再回去定会没命了的!”
眼前这小太监也不过十四五的样子,身板瘦小,一双眼睛倒黑亮有神。他寻常在长秋宫也就是个传话的,与楚归有过数面之缘,数次楚归到长秋宫都是他引路的。
楚归自己都才惊魂甫定,眼前这个小太监更不用说了,都吓得三魂去了七魄。他们若是撞见天子鱼水之欢,怕都不会这般惊慌失措,毕竟天子风流啥的,三宫六院多的是,也不会有多严重。但是对于窦太后而言便不一样了,她本来年纪就不算大,天子又新丧,这种事若是传了出去,后果自是不言而喻,为了掩盖,撞见的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楚归有窦宪护着,他也不会出去乱说,一时那两人倒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了,可是眼前这小太监便不一样了,那两人要弄掉这么个人,简直跟捏死只蚂蚁一样!如今既让楚归装上了这档子事,他也没法见死不救,即使会加倍惹来那两人猜疑,楚归也没法眼看面前这个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去死啊。这人比如今的清河王刘庆也打不了几岁。
楚归答应了这小太监的请求,便将他带出了宫,留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到了晚间,楚归苦苦守在灯前等着窦宪,面色沉重,也没敢睡。如今两人都是俗事缠身,有时窦宪也要好几天才过来一次,如今窦太后凡事都很倚重他,有时都好几日才能离宫。
当然,楚归不知道,窦宪只要有时间,即使要回窦府,也会来看他一下。只是每次楚归都睡得很沉,窦宪也没忍将他叫醒。
这晚窦宪来时,竟发现楚归还没睡,还在灯前发呆不知想着什么,不禁十分欣喜,上前便想与他亲热。
楚归哪有这番心思,急急与窦宪将白日之事说了。窦宪面色沉重,将楚归揽到怀中道,“此事我知晓了,你放心,明日我会与太后说,她不会将你如何的!那个小太监,你若想留在身边,暂且留着吧!”
楚归疑道,“你早知道了?!”
“嗯。”窦宪张了张嘴,想是多解释几句,但终还是未说出口。
楚归心中复杂难言,拿后世的话说,窦太后如今正是三十如狼的年纪,而先帝三宫六院,即使雨露均沾,怕也是有限。那都乡侯刘畅生得俊美,又是与窦家自幼相熟的,窦太后和他在一块也不是没法想象的。
天子三宫六院,但是后宫妃嫔多数都是守活寡的多,而天子新丧后,更是真正的要守寡了。守一辈子寡这种事,在楚归看来还是很不人道的。但是如今被他撞见了,要不是窦宪,他都有掉小命的可能,却又是另一码事了。
过了几日,窦太后也没召见楚归,看着像是好像这事没发生过一般,长乐宫少了个小太监,也没人多问一句。等到过了半月有余,还是风平浪静之时,楚归心中也安定了很多,想是窦宪在太后跟前说了些,太后应该便也放过了他和那个小太监。
只是世上之事,哪有这般轻巧。没想到市井街肆之中,竟悄悄流传开了一股子小道消息,窦太后与都乡侯刘畅之间那点事,被人添油加醋的,多点香艳的粉饰,很快基本上便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了。宫闱秘闻,这类香艳之事,最是引得百姓好奇的,这传播速度,简直没啥能赶得上的了!
果然,没几日,窦太后便要召见楚归!
☆、63
楚归心中十分忐忑,时隔多年,如今的窦太后早已不是当初元宵船上初遇的那个窦大妹,深宫中浸润多年,前几年因为清河王惟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他便早已发现当时身为皇后窦大妹的变化了,到如今,他只会越发忌惮。
被他撞上那档子事,若不是窦宪的缘故,他觉得他九条命都不够抵的。本以为这事已经揭过,谁知市井街肆里竟然当作宫闱香艳秘辛传开了,而且这档子事传开向来是以星星之火燎原的速度。
自那天后窦太后首次召见,这时候即使有窦宪给他挡着,楚归也是整个人都好不了了。
自先帝驾崩后,窦皇后被尊为皇太后,便搬入了长乐宫。
楚归给窦太后见了礼,窦太后与往常也没甚差别,面容还是十分端庄和蔼,对楚归也很是亲热,丝毫没有间隙的样子,直让楚归恍惚觉得前段时间那场是不是他自个脑袋发热幻想出来的蒙太奇。
只是窦太后今次怀里抱了个六七岁的小女孩,那女孩模样玉雪可爱,煞是伶俐,看起来还有几分熟悉。楚归有些疑惑,不禁又仔细瞧了瞧窦太后,心道这小女孩不就是与眼前这人有几分相似嘛!
楚归本就喜欢小孩,不由赞道,“这是谁家的小孩?!长得可真伶俐!”
窦太后一副很惊奇的样子道,“咦?!这是大哥的孩子,楚大人你不知道吗?”
窦太后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直让楚归有如五雷轰顶的感觉!
他能从哪门子知道窦宪竟有这么大一个女儿了!都这么大了他都丁点没发觉,不知道是他自己心够大,还是窦宪隐瞒的功夫做得太好了。
楚归只觉遍体生寒,仿佛一缕魂魄出窍游离天外般。
难怪他觉得这小女孩有点眼熟,原来是肖姑了,再细看那点眉眼,不就是与窦宪有几分相似吗!再细想想,自窦宪被先帝见弃,他被任命为侍中后,窦宪清闲了起来,他却越发忙碌。这小女孩的大小,恰也差不多是在那时间出生的。
他只觉心中无限恐怖,他满心信任的那个人,却瞒了他这么大一件事,还瞒了这么久!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一样!再想想如今,窦宪也不像初时,一有空闲便来寻他了,近有一半的时间是要回窦府的。原先他只以为窦家偌大家业,他总要花些精力,却不道其中还有这些。
但窦太后好像没注意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似的,自顾自地逗弄了一会小女孩后,怜爱地拍拍小女孩的小脸蛋,温柔道,“好了,让嬷嬷送你回家吧,你娘该担心了!”
又是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却如会心一击,楚归身子一晃,直直扶住了旁边的百宝阁的木架子,才堪堪站稳。窦太后见状不由担心道,“楚大人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楚归费力摇了摇头,咬咬牙道,“下官无事。”
窦太后似模似样地点了点头,像是当了真,又拉着楚归说了许多。楚归也没听清她说了啥,窦太后也毫不在意的模样,直费了个把时辰,楚归才得以脱身。
出宫坐上回府的马车时,楚归未让车夫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府,而是让他往窦府的方向驶去,让车夫停在离窦府百米来远的一棵大树后。窦府门口守着两个小厮,也无甚动静,多的什么也瞧不出来。楚归掀开车帘,发了许久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来这是想要看到什么。
自出了长乐宫后,他整个人都头重脚轻、神思恍惚,胸中积郁一团,痛到此时,方知情根深种。他不禁笑自己过去把自己看得太过洒脱了些,以为到了这个时刻,他便能全身而出,不求再多,只远远看着那人便好。只是真到面临如今的窘境之时,才知自己却像是整个心、整个魂魄都要失去了似的。
过了片刻,再无动静,就在楚归准备吩咐车夫打道回府时,却只见远远一辆漂亮的马车驶过,里面坐的恰是窦太后曾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如果此时楚归稍微冷静些,他便会奇怪为何先出宫的小女孩竟会比他晚这许久到窦府。只是此时此刻,他已完全没有多余的脑细胞去思考这些了,他的脑细胞都已停止了思考。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辆马车驶到了窦府门前,此时从窦府里面出来了一位年近三十身子绰约的少妇,那小女孩见到那少妇,便高兴地扑到了她怀中。
楚归的心只觉堕得更深了,他颓然地靠在马车上,命车夫回府。才入房中,便只觉喉头一腥,吐出一大口血来,顿时晕倒在地。府中的小厮、护院慌作一团,还是在楚归就下来的那个小太监的指挥下,找大夫的去找大夫,给窦宪传话的去找窦宪。
等到楚归再醒来时,已是深更半夜,王太医和窦宪守在床前,那小太监瞧着他转醒立马出去端了碗新熬的药进来。窦宪欲给楚归喂药,被他虽轻但坚决地拒绝了,他也不看窦宪,也不与他说话,只是接过碗来,一口发狠地灌了进去,转眼又死命咳起来。
王太医在一边叹道,“楚大人你这是干嘛这么作践自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