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柳相的目光俨然如同锋利的刀子般落在夏浅薇的脸上,他着实没有想到这个丫头竟敢把害人的心思动到了他母亲的身上!
毒杀朝廷命妇,她怎么有这个胆子?
柳溪云此时凄凄楚楚的捂着自己已然痊愈的手臂,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表妹就算怀恨在心,当初伤了我一条手臂难道还不够吗?姐姐这就向你下跪求饶,不要再伤害我们柳家”
她竟真的作势就要跪下身来,立刻有数名嬷嬷上前拦住了她,“小姐怎可向这种恶毒凶手低头?相爷在这,定会为老夫人讨回公道的!”
各种愤怒的训斥声朝着夏浅薇的身上砸去,然而那少女却始终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待她们骂够了,她才轻轻笑道。
“这药方乃陆大人所写,难道表姐的意思是幽王殿下想要毒杀老夫人?”
什么?
秦玉媛面露诧异,很快陆大人拽着那张药方,脸色凝重而愤慨的解释着。
“卑职明明写的是玉竹三钱,真不知为何会变成三两。莫非府上的人抓药时未曾察觉异常?”
就算原本的药方真是这样写的,抓药之人也不可能不懂其中利害,特别这药还是柳老夫人服的,这么古怪的药量也应提醒禀报才对!
秦玉媛分明感觉到柳相怀疑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当即身子一僵,却依旧佯装镇静,“老夫人明明是请你来把脉开药,莫非浅薇以为推给旁人便可万事大吉?”
夏浅薇的语气中似有几分惭愧,“浅薇早就说过对柳老夫人的病情无能为力,所以当时便请了受幽王殿下器重的陆大人赐了这份药方,对比字迹便知。”
“……”秦玉媛立刻想起当时夏浅薇借故离开,回来后就带了药方,她哪里会想到竟是他人所写!
“那,那也是你指使的!”柳溪云再次体会到了夏浅薇的狡猾,当即气得发间的金步摇来回轻晃着,她怎能让这个贱丫头再次撇清一切?
谁知,夏浅薇竟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而看向一脸阴郁的柳相,“事已至此,为了相爷孝子之名,也为了不让相爷被蒙在鼓里,浅薇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秦玉媛的心不由得咯噔一声,不知为何竟涌现出一股不安的预感。
“此病药石无效,据脉象所示,想必柳老夫人患上消渴症已有多年,约莫半年前病情恶化转为肺痨,就算大罗金仙出手也无力回天,浅薇何必多此一举?”
以柳老夫人的病情,最多活不过三个月。
此话一出,四周哗然,众人已然变了脸色。
肺痨?!那,那能算得上是半个疫症了!
连秦玉媛也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想起那时候夏浅薇与那陆大人皆是掩面进的屋,心中立刻有个吃惊的念头升起,这丫头怎会一开始便知那老东西得的是肺痨而早有准备?
秦玉媛当然不知夏浅薇察觉到回廊里弥漫的浓郁药味,就已经辨出其中的成分,那时便对老夫人的病症有了几分把握。
“不,这不可能!这些时日我可是请了江南最有名的大夫来为老夫人诊治,他提都没提肺痨二字”
可话还未说完,秦玉媛的眼神忽而一变,她立刻想起在夏浅薇来相府的那一日,那位大夫就借口离府再也没回来!
莫非是担心他隐瞒病情的事情暴露,所以畏罪潜逃了?
一道飘忽的声音很快从夏浅薇的身上传来,“姨母真是遇人不淑,上次请了个假天师,这次又遇上个假名医,着实是害人害己。”
第四百零四章 峰回路转
上一次那个假天师之事,让秦玉媛瞒了下来,所以柳相至今不知自己当初竟是请了个江湖神棍来为柳家老宅修建祖祠。
而辰国十年前曾有座村庄爆发过集体肺痨之症,当时朝廷束手无策,最后只能残忍烧村,连同接触过病人的御医也难逃一劫。
至于名医,兴许不假,毕竟老夫人喝的药皆是对症,可见对方心知肚明。
夏浅薇着实能够明白其中的难处,他想必是为了自保,只能暂时想方设法吊着老夫人的性命,而另一头只跟秦玉媛说老夫人大限已到,虽说有损医德,但在自身安危面前,又有多少人愿意冒险一搏?
只怕这时,他已经逃到了一个无人找得到的地方避祸去了。
“信口雌黄!若我祖母真是得了肺痨,当时你为何不说?莫非是想陷相府,陷整个京都百姓的安危不顾?”
柳溪云只觉得夏浅薇是在危言耸听,想陷她们于不义,岂有那般容易的事情!
“表姐此言差矣,浅薇以为以相爷之能,想必已经想好了对策,这等国家大事,身为女儿家哪敢多嘴?”
对,这不仅仅是家事!
夏浅薇说得义正言辞,她的目光幽幽的扫过那几位老夫人院里头的嬷嬷,让她们立刻想起近日自己也开始平白无故的咳嗽,顿时吓得脸色都青了。
难道她们也染上了肺痨?
“夫人,夫人救我们”
然而此刻秦玉媛哪里顾得上旁人,要知道她这些时日也没少在老夫人的跟前伺候,这些贱仆的命哪里比得上她自己?
“快,快给本夫人把脉!”她立刻抓住眼前的大夫,谁知下一秒,一双有力的大手却是牢牢的钳制住了她的手腕,那冷冽的视线让秦玉媛心中一沉。
柳相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自己明媒正娶回来的夫人,他的耐心已经用完了,若非有如此多的外人在场,他恨不得立刻掐死这蠢妇!
夏浅薇的话已然提醒了他,倘若没有妥善处理好老夫人这肺痨之事,只怕朝中的死敌便会拿来大做章,诋毁他堂堂一朝丞相竟连后宅都管治不好!
“父亲,您怎能听这丫头胡言乱语?祖母明明是被她毒死的!”柳溪云当即跪倒在柳相的脚边,谁知话还未说完,夏浅薇却冷冷的开了口。
“表姐莫急,关于那件孝服,可还需要你好好解释一番,否则在场的诸位怕是皆和浅薇一样,怀疑表姐是否一开始便知道今日老夫人会被毒杀?”
毕竟长辈尚还在世,就备这种东西,作为子孙那可是大不敬大不孝之罪!
柳溪云的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的又想狡辩,夏浅薇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若说孝服不是表姐的,那便派人去锦绣楼问问,总能知道主人是谁。”
“……”
柳溪云一时间哑口无言,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命人特地定制的孝服竟会被搜出来,她没有打点锦绣楼,只怕一问便会被拆穿。
秦玉媛在心中暗骂着女儿的心急,就算爱惜自己的肌肤也应该事先告诉她,那么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定会阻止!
可事已至此,相爷横竖都会怪罪她,秦玉媛索性把心一横咬牙认道,“相爷,妾身无德,先前的大夫便说了母亲病情每况愈下,所以妾身才想着有备无患,溪云什么也不知道。”
只听一声轻叹传来,“倘若姨母来得及好生解释,柳老夫人也就不会被活活气死了。”
“你说什么?!”
秦玉媛瞪着双眼愤愤的望向夏浅薇,而一旁的陆大人却是往前跨了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卑职也认为柳老夫人的症状像极了气急攻心,这体虚之人最是忌讳肝火,患上肺痨已是不治之症,或许便是天意,可惜,可惜了”
“方才大夫也说我祖母是毒发身亡,你们休想混淆视听颠倒黑白!”此时柳溪云只觉得夏浅薇简直是厚颜无耻,祖母双唇发紫还吐出了那么一大口污血,明眼人都知道是中了毒!
她居然想把祖母的死赖到她们身上?
秦玉媛着实没有想到事情竟三番四次的脱离她的掌控,当下看向四周的宾客,却发现从方才开始到现在,竟已无一人帮话。
她怎能体会,在场的命妇皆是老夫人的故友,虽然这场意外叫人惋惜,但她们也都上了年纪,何人能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眼下她们满心担忧自己是否也会染上恶疾,正所谓人走茶凉,此刻已经无人想再插手相府的破事!
夏浅薇自然捕捉到了秦玉媛求助的目光,她转而缓缓朝着宾客们微微行了一礼,“各位老夫人不必惊慌,待此事解决之后,浅薇会替各位一一把脉。”
此话一出,众人的眼前当即一亮,随后冷着脸齐齐望向柳相,“相爷,我等与老夫人多年交情,皆知她待这个儿媳不薄,如今竟落得这样的下场,相爷定要为她主持公道!”
“你、你们”柳溪云看着眼前瞬间倒戈的众人,气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立刻有人幽幽的瞥了她一眼,“所以说娶一贤妻何其重要,否则累及子孙,家门不幸!”
其实众人心知肚明,这柳大小姐定是脱不了干系,况且此事还牵扯进了幽王的人,那位有仇必报的王爷谁都招惹不起,索性将这个烂摊子全部丢给柳相!
此刻柳相深刻的意识到自己小看了夏浅薇,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竟对人心把握得如此透彻,这审时度势的本事不容小觑。
但,她以为仅凭这么一点儿小聪明就能在相府兴风作浪?
“诸位既与我母亲是挚交,定知晓她早已见过大风大浪,又岂会为了区区一个误会怒极身亡?永乐县主与我相府过节颇深,本相若不查明真相,岂不辜负了母亲的养育栽培之恩?”
“相爷说得极是,既然如此,那便只能请宫中仵作前来验尸,倘若老夫人真是中毒而亡,究竟是何毒也能一清二楚,定能还浅薇和陆大人一个清白。”
夏浅薇有恃无恐的态度让柳相不悦至极,验尸?这该死的丫头竟然还想动他母亲的尸身?!
第四百零五章 杀母救女
正所谓逝者为大入土为安,像柳老夫人这样身份尊贵的命妇岂有被仵作剖尸的道理?
面对柳相越发冷厉的表情,柳溪云顿时哭得梨花带雨。
“夏表妹你为何要如此歹毒?杀了人不说还想羞辱我祖母!父亲,我们堂堂相府岂有被人这般践踏的道理?”
然而夏浅薇却是面不改色,她坦荡的迎上了柳相刀尖似的目光,“浅薇承蒙太后娘娘厚爱,倘若今日蒙受不白之冤,岂不有损太后的颜面?再者,浅薇声誉受损乃是小事,柳老夫人枉死才是大事!柳相之孝,更应查明事情真相!”
这少女亭亭而立,浑身正气凛然没有半分心虚之色,柳相此刻已然察觉到了事中古怪,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又岂能宣扬家丑?
“来人,先将老夫人好生安置,至于各位贵客”
不等柳相把话说完,夏浅薇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肺痨之症事关重大,请相爷允许浅薇和陆大人为各位命妇把脉看诊。”
“有劳永乐县主了!”这些宾客哪里能让柳相拒绝,顷刻间一拥而上,连同着几位老夫人院里头的嬷嬷也悄悄跟了上去。
明明今日本该让夏浅薇吃不了兜着走,谁知反而变成承了她这么一大个人情!
书房里,柳溪云没有察觉到即将迎面而来的狂风暴雨,反而一副责怪愤慨的语气跟在柳相的身后问道,“父亲,您怎能给那贱丫头拉拢人心的机会?万一那些宾客见风使舵,岂不让她捡了大便宜?!”
谁知,眼前一直隐忍着脾气的柳相顿时目色骇人,那凌厉的掌风毫无预警的转身袭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巴掌声,柳溪云单薄的身躯当即被打翻在地,口中溢出了一口腥甜耳边嗡嗡作响!
秦玉媛在一旁吓得浑身剧颤,不等她把柳溪云扶起来,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掌已然紧紧地掐住了她的脖颈,将她逼到了柱子下!
“贱人!你都做了什么?!”
在朝前一向沉稳内敛的柳相此刻的模样说不出的可怕,那表情狰狞而疯狂,那双燃着熊熊烈火的双眸仿佛要将秦玉媛烧得连骨头都不剩!
咔嚓
一股死亡的恐惧顿时席卷全身,秦玉媛分明听见了自己的骨头即将碎裂的声音。
她求饶的望着自己的夫君,惊惧的泪水早已不受控制的从眼角处涌出,被扼住咽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父、父亲您,您不能相信那个贱丫头”柳溪云狼狈无比的挣扎起身,刚想爬到柳相脚边求饶,却是被他毫不犹豫的抬腿一把踹开!
很快,一名侍卫由外而来,将两包粉末呈上,秦玉媛一看,眼神便有了几分变化。
只听一声冷笑响起,柳相蓦然收回了手,秦玉媛的身子如同破败的娃娃般跌坐在地,她已然惨白的面容愣了许久,才露出了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
“看来不用本相多说,你也知道这是什么了。”
柳相的声音冰寒至极,秦玉媛摸了摸自己疼痛的脖颈,随后竟慢条斯理的擦掉了脸上的泪水,还整了下衣衫,“既然相爷都清楚,妾身说什么也不重要了。”
一旁的柳溪云心中咯噔一声,赶紧挪过去拉住了她,“母亲,有什么误会好好和父亲解释,他定不会”
她没有注意到柳相的眼神越发危险,秦玉媛也好似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依旧不住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