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山从鼻子里喷出回答:“急什么,就一枪。”
抬枪,瞄准,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那一刻要来了。
那一刻具体指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一切要结束了。
那场大火烧掉了他的头发,他的脸皮,烧掉了一切可烧之物,唯独没有烧掉他的一口气。他靠着这一口气活了下来,人不人鬼不鬼地向上爬,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置秦嘉礼于死地。
现在,机会来了。
随从们没有和这位汉奸大佐同生共死的觉悟,见他当真不走,左右对视一眼,抢下门把手准备撤退。
与此同时,枪声响了。
“砰——”
最先倒下的,却不是秦嘉礼,而是开门的两位随从。
赵青山被枪声惊得手一抖,打偏了,子弹擦着秦嘉礼的耳朵凿进了墙壁。他瞳孔当即一紧缩,咬牙切齿地持枪转过了身:“谁?!”
酒店走廊一片漆黑,是经理逃跑之前关掉了总电闸。
黑暗里,脚步声纷至沓来,看样子来的人不少。
冷冰冰的声音,有力地穿透了轰鸣杂音,回响在他的耳边:“我。”
赵青山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不等他对这个“我”破口大骂,后颈陡然一痛,竟是秦嘉礼趁机冲上前,将枪口抵了上去——抵上去之前,还用枪托抽了他一下子。
两面夹击之下,他插翅难逃,算是实打实地败了!
赵青山心潮一个跌宕起伏,险些气得呕血:“你到底是谁?!”
一个高大的人影在卫兵队的簇拥之下,走了进来:“赵雪林。”
秦嘉礼一顿,猛然抬起了头。有那么一瞬间,他眼前的画面是黯淡的,耳边的声音是静止的,只有赵雪林的身形被晴暖的光线勾出了轮廓,涂上了颜色。
卫兵队一进包厢,立刻把赵青山的随从赶出了房间。随从们正在策划逃命,求之不得地跑了个干干净净。
赵青山目眦欲裂,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的声音:“我当是谁?原来是秦嘉礼养的一条狗啊。”
他摆出了舌战的架势,赵雪林却不是秦嘉礼,有跟他长篇大论的闲情雅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赵雪林抬手直接给了他一枪!
那枪没有要他的命,打穿了他的脚掌。赵青山冷汗唰的就流下来了,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赵雪林没有再看他,绕开他走到秦嘉礼的面前,伸出了手。
秦嘉礼不假思索地握了上去,随即倒抽了一口冷气,很想当场把手甩开——这王八蛋手劲儿大得惊人,差点把他老骨头捏变了形。
侧畔降落下一片阴影,是王八蛋俯身凑了过来:“疼么?”
“什么?”
“耳朵。”赵雪林说完,一抬手又开了一枪,这一枪打在了赵青山的膝盖上。
秦嘉礼摸了下耳垂,摸了满手的血。他随手把血往赵雪林身上一揩:“不疼,小伤。赶紧走吧,待在这里怪瘆人的。”
赵雪林点了点头,赞同他说的“赶紧走”,然后抬起手又给了赵青山一枪。
赵青山这回是真的呕血了:“秦、嘉、礼!”
秦嘉礼眉毛一蹙,感觉他很烦:“他打的,你叫我干嘛?”
赵青山一边呕血,一边神经质地咧开嘴,露出血淋淋的红牙:“你以为他是真心当你的狗吗?他是什么样的人,你真的清楚吗?几年前,我挑拨你左右亲信的时候,你以为他当真不知道吗?今天死的是我,来日死的可能就是你!他亲妈是个疯子,他也是个疯子,一个疯子会老老实实地做你的手中枪吗?别傻了!”
秦嘉礼听完,很平静地做出了回应:“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赵青山笑容一僵,一声长笑滞在了喉咙里。
秦嘉礼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别再叫我了,我走了。”
话音一落,他果真是走了,走得头也不回。黑漆漆的走廊渐渐吞没了他的身影,赵青山慌了,秦嘉礼走了,那他这一辈子算什么?他不能让他走!
挣扎着向前爬了几步,他爬出了一条蜿蜒的血迹。靠爬,是不能逮住秦嘉礼的,于是他想起了枪,他还有枪。
他正准备调转身体找枪,眼前的门却“砰”地合上了,是紧随而去的卫兵随手关上了门。
走廊里,赵雪林紧握着秦嘉礼的手,低声问道:“你不怪我?”
秦嘉礼暗暗翻了个白眼,感觉他也挺烦:“怪你什么?”
赵雪林声音很低:“当日,我的确是觉察到了他蚕食你队伍的意向,但我并没有告诉你。遇之,他说得不错,我是个疯子。”
秦嘉礼对于这一番宣言,仿佛毫无意见,点头“哦”了一声。
赵雪林顿了顿,轻描淡写地继续说道:“遇之,可能你觉得,我爱你是一时的,忍一忍便会过去,到时候你又可以传宗接代,拥有新的生活。”说到这里,他突然一侧脸,两片唇瓣轻轻地擦过了秦嘉礼耳边的伤口,舌尖飞快地舔了一下上面的鲜血,“但那是不可能的,我会一直爱你,直到死,你也摆脱不了我。”
秦嘉礼听完点点头:“还有吗?”
“什么?”
“我问你,还有话要讲吗?”
赵雪林显然没料到他先问的是这个,怔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没有了。”
“那好。”
“遇之,我……”
秦嘉礼一皱眉毛,感觉他真挺烦人的,于是一转脸,狠狠地堵上了他的唇:“我也爱你。闭嘴吧。”
此言一出,赵雪林立刻闭了嘴,不再发言,一直到漫长的空袭结束,两人重新回到了山上,都没再说一个字,搞得秦嘉礼以为他被炮弹轰哑巴了。
春意浓烈,花香熏人,天气晴得邪门,金光在一草一木间粼粼地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