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等柳从之不至,士兵气势已经衰了一分,柳从之行至谷口却不落网,气势再衰一分,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他今日若退了,后面也再无此等地势可依,不如一鼓作气冲上去拼一番,也让对方尝尝厉害!
黄坚的种种考量不足为外人道,然而他从谷内冲出这一点却实实在在是个昏招,只因这么一冲,他就从布下埋伏的人变成了被埋伏的人。
而步入柳从之罗网的人,无论是谁,都难得好下场。
薛寅默默地擦拭手中飞刀,将刀锋上的鲜血拭净,而后将这凶器收入怀中,抬头看眼前山谷。
夕阳已经落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眼前谷中弥漫着白色的雾气,一眼看去颇为阴森,让人不自觉想起此地乃是万人坟冢所在,一座坟谷。
他因为厮杀而热起来的血骤然冷了下去,看着眼前白茫茫散着冷意的山谷,一时有些茫然。
他生在武将之家,有深埋骨血之中的兽性与戾气,故而战事让他热血沸腾,可同时他不嗜杀,鲜血如同一味最好的提神药,嗅之欲醉,却也欲吐。
这场战斗并未耗费多少时间,柳从之织下罗网,可不是为了和人拼个势均力敌你死我破的,他阵势布得巧妙,将手下士兵分成数对冲入敌阵,引得敌方阵势大乱,溃不成军,接着并不与等闲小兵纠缠,而是擒贼先擒王,直取黄坚。
黄坚虽然头脑发热,可也不傻,隐于军中,位置难辨。
柳从之的解决方法却意外简单,他早早命人在阵后设了战鼓。
两军交战刚起,后方便有咚咚战鼓声响起,一下一下,震天动地,响彻山谷!
敲鼓之人是个中老手,臂力极强,鼓声一下下传出,柳军对上已经被冲乱的敌人,气势大振!
黄坚隐于军中,柳从之却被众人拥簇,大大方方骑在马上观战,对周围种种明枪暗箭怡然不惧,如同一个绝佳的靶子。
这靶子看得敌人个个红了眼想往上冲,奈何就是冲不上去!
薛寅上战场时遍身杀气,柳从之却始终微笑,神情平和,剑眉微扬,神色自信沉着,气势分毫不弱。
有这样一人压阵,伴着战鼓轰鸣,敌军气势大衰,黄坚见势危急,正待下令,便见柳军处传来了新的动静。
柳从之下属将一人押解至柳从之身边,接着数名柳军开始大喊黄坚已被擒,令士兵放下武器投降。
敌军大哗,纷纷回头找黄坚,然而现场情势太乱,有许多人已不清楚主帅在何处,心底早萌退意,柳从之的人一直喊话,竟真的有人听信其言,放下了武器。
黄坚真真是肺也气炸,一时再顾不得许多,也命人喊话,若有人能取柳从之性命,封万户侯!
他这么一传令不要紧,然而有一队柳军自始至终接到的命令便是找到黄坚位置,他这么一动,立时便有人盯上他,最后柳从之为乱敌方军心而喊出的话成了事实,他真的擒住了黄坚。
黄坚一破,其余士兵便不足为惧,最终许多人丢盔弃甲,柳从之并不费力,大获全胜。
这一场战斗结束得虽快,但到底在这斑驳沧桑的古战场之上又新添了一抹血痕,士兵动作迅速地清扫战场,处理尸体,柳从之将这满目苍凉看在眼中,却不似薛寅一般动容,自始至终,他都在微笑,笑容无半分勉强。
薛寅的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到旁边小游九的身上。
小家伙一脸无谓地看着眼前战场,和柳从之近乎一个模子刻出的小脸上连表情也一丝表情也欠奉,问道:“我们还得待多久?”
他也毫不动容。
薛寅微微苦笑,他的心肠怎么比这么个小孩子还软?
柳从之侧头看一眼游九:“你觉得好玩么?”
游九看了一眼眼前战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挺好玩的。”他伸懒腰,“也挺刺激,我觉得我不仅要学功夫,还得学行兵布阵!”他眼睛发亮地说完这句话,看了看战场上的尸骨,却又摇了摇头,“不过也挺无聊的,斗来斗去,谁的命不是命呢?”
柳从之淡淡道:“自古有人便有征战,也有生死。”
寒风拂面而过,薛寅彻底放松下来,懒洋洋地打个呵欠,故态复萌。
柳从之含笑看他,道:“你今日可是大展身手。”
大显身手当然是有的,只是这话从柳陛下口中说出来嘛,就让人心情颇为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