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内容很简短,孙长逸两封都看了,神色如常,手指却微微有些颤抖,“大哥的徒弟……却不知何时有的这样一个徒弟。”
“假的?”左蒙青看了眼信。
“信是真的,”孙长逸深吸了口气,道,“萧大哥一生运筹帷幄,思虑甚远,说不准也算到了今日。有如此安排也极有可能,但究竟此人是真是假,不可轻信。”
“那这事给他办不?”左蒙青摸着胡渣,瞧第二封信,心想这小子真他娘的蔫坏。
孙长逸点头:“不仅要办,还要办得漂漂亮亮,无可指摘。”
萧大将军亲自培养的暗部水平自然毋庸置疑。
事情交代下去不过五六日,萧乾便得着了消息。
边关新棉衣遥遥无期,急得不止是士兵,还有一帮小将。
其中一名小将同主将府上的宠妾是亲兄妹,这日冻得跟根冰棍似的往主将府后门一戳,找自己妹妹要点银钱买衣裳过冬。
若说也赶巧了,本来王谦这个辽西主将当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逗圈中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但正是这一日,王谦的宝贝斗鸡生病了。他一急,便衣裳也顾不得换,拎着笼子往离着医堂近的后门跑。
后门处,小将正跟宠妾说着话,妹妹心疼他,掏了私房钱非要给他,小将不愿,便推拒回去。从王谦的角度一看,哟,这不正是一对狗男女,拉拉扯扯呢吗?
当下鸡都不管了,便冲了上去。
一通混乱之后,觉着自己头顶冒绿光的王谦才知道,自己这是误会了。
然而这一来二去,却也清楚了今冬的棉袄竟然没发,饷银还扣了,冻得将士都找老妹来救济了。
王谦玩心重,但能坐上辽西主将的位子,他自然也不是个傻狗。心念电转间,便知事有蹊跷。
着人去查,没两日来了消息,竟是被辽西太守给截了。好嘛,不仅让自己的将士冷得掉渣,还让自己没得油水捞又背锅。
一怒之下,一封封奏折和信函便快马加鞭上京了。
这□□直接在朝堂上爆了。
杨晋部下大多武将,气得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冲过去就要揍那帮喷粪洗地的言官。常太师老神在在地瞧着,却接连使出几个眼色,火力毫无保留。
方明珏等一场激烈争吵过去,才咳嗽了声,将封奏折给窦宁,示意传下去。
“诸位爱卿,不妨看完再议?”
第20章 两根钉子
奏折先送到了武官一边。
兵部尚书拉开一看,面色刹那阴沉,“荒唐!”
折子甩到周朝峰手上,周朝峰也是神色变幻,心想总算是明白刚才兵部尚书为何差点把胡子都揪掉了。
不怪别的,实在是他们这打脸甩出去的一巴掌,竟然兜兜转转,落回了自己人的脸上。
折子是御史大夫递上来的,白纸黑字一串证据。原来那位辽西太守根本只是个幌子,真正贪了大头的正是王谦眼皮子底下的副将,也就是杨晋的小舅子荣庆云。
荣庆云也不知哪儿想来的这么个机智主意,不仅能自己占了大便宜,还能找个背锅侠。
只可惜这位小舅子实在是太嫩了,也太贪了,没了杨晋遮掩,只三两下便被御史大夫掀了个底朝天,连他在哪间青楼哪个时辰招待的辽西太守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还有杨晋一派其他伸了爪子的,都给列了一水名单,选秀似的排着,一个都没放过。
御史大夫跟个斗胜了的公鸡似的往外一戳,扬起下巴道:“陛下,事情始末已然清楚,辽西太守一时糊涂,被奸人欺瞒利用,但将功折罪,愿供出其余同党,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武将一边已经传阅完奏折,各个脸色铁青,尴尬得无地自容。
“几位将军忠心耿耿,为我南越立下汗马功劳,还望陛下开恩!”
立下什么汗马功劳了?让大晋兵临城下打进京城的汗马功劳吗?这话说出来那武将自己都心虚。
“陛下!几位将军也愿将功折罪!”
“陛下切莫听信谗言,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朝堂之上一时之间一片混乱,如同菜市场。
有人欲要卖苦卖惨,有人欲要胡搅蛮缠,但一帮武官大老粗哪儿是牙尖嘴利的言官御史们的对手,很快便被怼得缴械投降,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满脸便秘地憋屈着。
终究理亏的是他们。而且自己人吃自己人的腰包,还吃出了边关数百条人命,一大半将领也是难以昧着良心忍下去的。
几层台阶之上,方明珏如置身事外般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待得双方分出胜负,才慢悠悠道:“曾爱卿所言甚是。那依曾爱卿之意,该如何处置此事才好?”
御史大夫曾子墨不避不让,直言道:“回陛下,依臣之见,名单上所列之人不论品级官职,俱要定罪,以儆效尤。所有按罪抄家之人,家产捐于军中,以补饷银军资之缺。”
方明珏半开的眼微透出一丝光来。
他不动声色地瞧了曾子墨一眼,没有立即应声,而是颇有些稚子气地望向常太师,一副征询的表情。
杨晋一派心头俱是一紧。
若真按照御史大夫这个处置办法,他们一党便是元气大伤,绝难安好。这可不同于平日的小打小闹,常太师若真允了,便是意味着这伪装了许多年的和气画皮,彻底地撕破了。
常太师淡淡地扫了御史大夫一眼,略一颔首,“子墨所言,实乃良策。”
“那便依曾爱卿所言。”方明珏像是松了口气般,微微塌下脊背,将此事迅速盖棺定论。
早朝散了,还未出凌霄殿,一帮火气大到没边儿的武将便聚在一块,怒气勃发。
一人大嗓门直接便道:“真是岂有此理!这帮疯狗,只会咬人!”
周朝峰看了那人一眼,叹了口气道:“学林慎言。此番……我们也怨不得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