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林奴儿有些惊讶,顾晁亦是如此,见没能激怒顾梧,他显然很是失望,目光一转,落在了顾梧的腰间,登时凝住,露出几分震惊的神色。
    林奴儿眼尖,立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觉顾晁是在看她给顾梧挂的那枚麒麟踏祥云的玉佩,玉佩有什么奇怪的?
    恰在这时,寿王妃轻轻拉了顾晁一把,低声道:“老祖宗派人来了。”
    顾晁这才回了神,收起眼中的慌乱,抬头果然看见有宫人迎过来,说太后召他们几个进去,顾晁把鸟笼子交给宫人,理了理衣裳,带着寿王妃率先往正殿而去。
    林奴儿琢磨着顾晁刚刚的异样,拉起顾梧往前走,顾梧似乎不想进正殿,有些磨磨蹭蹭的,和她小声说着话,道:“我饿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林奴儿安抚道:“给太后娘娘请了安就走。”
    顾梧哦了一声,待到正殿门口,他又不想走了,非要歇一歇,林奴儿只好由得他磨蹭,也不催促,左右都到这里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要顾梧不出什么幺蛾子就行。
    顾梧磨叽了半日才肯走,林奴儿先进门,打起帘子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稍纵即逝,仿佛有人吹了一声哨子。
    她疑惑地回头望去,顾梧正好快步走过来拉起她的手,林奴儿问道:“你有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
    顾梧摇摇头:“没有。”
    林奴儿只得作罢,两人进了正殿,绕过屏风东面,看见太后坐在榻上,正侧着身子听寿王说话,见了他们来,倒也给了反应,她略略转过头,用一双精明的眼睛看着两人,林奴儿与顾梧上前请了安。
    太后淡淡道:“坐吧。”
    林奴儿这才拉着顾梧在下首坐了,太后也不理他们,只与寿王、寿王妃闲话,不多时,有人来通禀,说肃王携肃王妃来了。
    殿里的人一下就多了起来,众星拱月似地围着太后,林奴儿和顾梧坐在角落里,倒也不嫌冷清,太后对肃王也是和气,但是远不及寿王,仿佛寿王才是真正的孙子,肃王是外孙,而顾梧么,大概是捡来的。
    她心想,这老太太偏心眼真是偏到胳肢窝里去了。
    那边的气氛其乐融融,顾晁笑着对太后道:“说起来,昨日同老祖宗说了那一对万寿鸟,孙儿今日特意带了来,呈给老祖宗,也图个吉利。”
    闻言,太后便笑了,道:“好好,快让哀家看看,什么样的鸟能叫这么好的名儿。”
    顾晁命宫人去了,不多时,那宫人回转来,神色仓皇,一脸惨白,噗通就跪下了,哆哆嗦嗦地道:“禀、禀寿王殿下,那鸟、那鸟……”
    顾晁皱了一下眉,目光往后边一扫,看见另一个宫人捧着的鸟笼子,里头躺着两只万寿鸟,缩着爪子,仰面朝天,已经死透了。
    他猛地站起身来,脸色铁青无比。
    暗红色的血淌了一笼子,已经凝固了,那两只鸟竟是被人活生生捏死的。
    第22章 “王妃会疼。”【一更】……
    顾晁因着这对鸟叫万寿鸟, 这才想要献给太后讨个吉利,没成想吉利没讨着,竟叫太后一早见了血,实在是晦气。
    太后的表情也不好看, 沉着一张脸, 面上两道法令纹显得愈发深刻, 怒容难掩, 道:“这是怎么回事?”
    顾晁紧盯着那名宫人, 厉声道:“本王将这对鸟儿交给你的时候, 还好好儿的, 怎么一转眼就死了?”
    那太监怕得瑟瑟发抖, 颤着声儿道:“奴才该死, 奴才那会急着出恭, 把鸟笼子挂在了殿外的门廊下,想着一会就回来, 不打紧,没想到、没想到……”
    说到这里, 他怕极了似的, 牙齿都咯咯打起抖来,不住磕头求饶:“太后饶命,王爷饶命啊,真的不是奴才做的,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啊!”
    他磕得十分用力,没一会额头就流了血,怵目惊心,林奴儿立即别开了视线,不愿再看, 顾晁气急,恨不能当场一脚踹死他,转头向太后解释道:“老祖宗,这一定是有人故意的。”
    太后那双锐利的眼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沉声道:“是谁做的?好大的胆子,这还是在哀家的慈宁宫呢,当哀家死了吗?!”
    殿内鸦雀无声,针落可闻,太后如今发了怒,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触了她的霉头,顾晁看了一圈,忽然想起来什么,盯着顾梧,阴恻恻问道:“老五,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顾梧身上,顾梧神色茫然,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顾晁冷笑道:“这都能不记得?”
    语气是明显的不信,他在疑心顾梧,林奴儿眉头轻皱,接过话头答道:“我与他一道进来的,寿王殿下有什么话只管问我便是了。”
    顾晁立即道:“那好!我问你,是不是你们杀死了这对万寿鸟?”
    “不是,”林奴儿就知道他是这个意思,坦然道:“我们闲着没事要跟两只鸟儿过不去?若是它好吃也就罢了,这跟小麻雀似的没二两肉,杀死它们有什么好处?”
    她说完,又从容提醒道:“寿王爷,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万事都要讲个证据的。”
    顾晁气道:“老五难道不是在记恨我昨天放走了他的金雀鸟?所以他今日故意来报复我!”
    林奴儿恍然顿悟地哦了一声,然后十分宽容地道:“绝无此事!寿王殿下放心便是,虽然昨天您放走了王爷的金雀鸟,但是我们王爷心胸宽广,并没有在意这种小事,更谈不上记恨了,绝不会挟私报复的,寿王可不能血口喷人。”
    屁的心胸宽广!顾晁险些气到吐血,就顾梧那个小心眼,要真是心胸宽广,还能和他当场打起来?这秦王妃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当真zwnj;是炉火纯青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顾晁把拳头握得咔咔响,怒道:“你既说不是他干的,便拿出证据来!”
    总之打死顾晁也不相信此事与顾梧无关。
    林奴儿道:“我与王爷一同入殿,我能证明。”
    顾晁讥嘲道:“你与他是一家的,能证明什么?你的话自是做不得数。”
    林奴儿却冷不丁反问道:“寿王殿下来时用过早膳了吗?”
    顾晁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一句,愣了一下才道:“没有,这与此事有何干系?”
    林奴儿道:“寿王殿下如何证明自己没有用过早膳?”
    顾晁惊怒道:“这有什么可证明的?没用过就是没用过!”
    他丝毫不觉话题已经被带着跑了,林奴儿笑起来,道:“原来寿王殿下也知道这个道理,没有做过的事情无法证明,您不能证明自己早上没有用过早膳,为何又非要我们王爷证明他没有杀死那一对万寿鸟呢?”
    顾晁张口结舌,瞪着眼睛看林奴儿:“你——”
    你了半天,他才气急败坏地道:“你这是狡辩!”
    顾晁转头看向太后,道:“老祖宗——”
    太后抬了抬手,皱着眉看向林奴儿,沉着脸道:“倒是个牙尖嘴利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她呵斥完,又望着众人,冷冷地道:“是谁做的,自己站出来,若叫哀家来查,怕到时候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空气静默,无人应声,俱是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太后的脸色愈发难看,倒是顾晁忽而道:“老祖宗,孙儿瞧这鸟是被捏死的,若那人没走,想必手上还留着血迹。”
    太后听罢,用力一拍桌子,厉声道:“反了天了!来人!给哀家一个个查!”
    几个宫人都围拢过来,顾晁一马当先走到顾梧面前,冷笑着道:“老五,让我看看你的手吧。”
    顾梧抬起头与他对视,他生了一对漂亮的凤眼,眼型狭长,每当这样他看着人时,便显得分外无情冷漠,顾晁心里一跳,险些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傻了。
    紧接着,顾梧便张口,一字一顿,十分坚定地拒绝了他:“我、不!”
    这在顾晁看来,明显就是心虚了,他几乎是欣喜若狂地回头对太后道:“老祖宗,您看——”
    话未说完,正在这时,忽然有人重重打了一个喷嚏,顿时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也打断了顾晁的话,他恼火地扭头看去,那人正是顾梧那个胖王妃!
    林奴儿打了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看起来也颇有些不好意思,用双手捂着口鼻,太后皱了皱眉头,斥责道:“到底是官家小姐的出身,你爹娘平日里没教过你礼数么?”
    林奴儿心道,我爹娘早死了,哪儿顾得上这个。
    她放下手来,众人都看见她鼻子下挂着两道鲜红的血迹,正汩汩往外流,顾梧大叫一声:“王妃,你流血了!”
    林奴儿有些懵然,伸手摸了一把,满手都是红艳艳的血,顾梧立即起身冲过去抱住她,捂着她的鼻子,俊脸煞白一片,惊慌无比地道:“你怎么了?”
    林奴儿盯着那血看了一会,然后两眼一翻,利落地晕了过去,场面一时间陷入了混乱之中,顾晁不死心地盯着顾梧的手看,但是他的指缝里沾满了新鲜的血,都是林奴儿的,压根无法再分辨了。
    他心里恨得咬牙,这女人好生狡诈,早不打喷嚏,晚不打喷嚏,偏偏在这个时候流鼻血,摆明了就是想替顾梧掩盖罪行。
    可现在她人已经晕过去了,说什么都晚了。
    人是在慈宁宫晕厥的,太后只得命人请了太医来,顾梧死死抱着林奴儿,谁也不给靠近,天知道他是怎么抱得起林奴儿的,有宫人上前试图帮他,反倒挨了两脚踹。
    他看谁都觉得是坏人,要害他的王妃,不住叫骂着让人滚开,场面热闹得很,看得太后额上青筋直跳,忍不住揉着眉心,宫人们连忙过来替她抚背捶肩,端茶递水。
    太医也接近不得顾梧,他一把老骨头压根禁不住秦王踹两脚,只好苦着脸对太后道:“娘娘,这……秦王殿下不让微臣诊脉,微臣也不知王妃的症状啊。”
    太后深吸一口气,放下茶盏,沉着脸对顾梧道:“你只管抱着她,等血流干了,你再抱回重华宫去,赶明儿就可以办丧事了。”
    听了这话,顾梧才终于肯让太医上前给林奴儿把脉,全程围在旁边团团转,十分紧张地追问,王妃不会死吧?不会死吧?她是不是生了很重的病?要不要紧?
    旁边的顾晁忍不住讥嘲道:“只流了一些血罢了,又不是什么大病。”
    顾梧瞪着他,眼圈发红,让人想起被激怒的小兽,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撕咬一般,顾晁心中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惧意,他讪讪地闭了嘴。
    那边太医终于把完了脉,对太后道:“秦王妃无甚大碍,只是有些气血不足,脾胃气虚,再加之见血后心悸,所以才会昏厥,微臣写一张方子调剂调剂,仔细养一养便可大好了。”
    顾梧急道:“那她为什么还在睡?”
    太医耐着性子解释道:“王妃如今还很虚弱,所以会昏迷。”
    顾梧不信,催促道:“那你让她醒过来。”
    太医几番解释,顾梧就是不听,执意要看着林奴儿睁开眼才放心,太医只好取了金针来,给林奴儿扎了几针。
    林奴儿是被疼醒的,她首先是听见了顾梧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她怎么还不醒?她是不是死了?”
    林奴儿:……
    她心说,傻子,我没死也要被你咒死了。
    她不睁眼,太医只好继续扎针,一根根金针这么扎下去,痛得林奴儿险些哆嗦起来,指尖发着颤,硬生生地强行忍住,顾梧一愣,突然一把拨开了太医扎针的手,道:“不扎了!”
    太医也跟着愣了,不是,方才不是您嚷嚷着非要把人扎醒的吗?怎么这会儿又不扎了?
    顾梧却不理他,只抱住林奴儿,抿着唇道:“王妃会疼。”
    他的王妃捏一下脸都觉得疼,还扎这么多针,那该有多疼啊?
    太医十分无语,只得看向上首的太后,迟疑道:“太后娘娘,这……王爷不让扎了。”
    太后摆了摆手,一早上碰到这么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实在是累心得很,遂下令道:“那就让秦王妃回去养着吧,都散了。”
    宫人扶着她站起身往内间去,顾晁忙唤道:“老祖宗,那这——”
    话没说完,太后的背影已消失在帘幕之后,就这么一会,殿内的人都陆续散了,顾梧已经抱起昏迷的林奴儿往外走,顾晁没追上,气得差点一脚踹飞了那个鸟笼子,好在他还记得这里是慈宁宫,只得收敛了怒意,恶狠狠对寿王妃道:“走!”
    第23章 “不要喂狗,喂我吧。”……
    林奴儿好好儿进了慈宁宫, 最后却是横着出来的,把夏桃和小梨几人吓了一跳,尤其是小梨,当场就红了眼圈, 冲上来抱住林奴儿不撒手, 惊慌哭道:“奴儿姐姐, 奴儿姐姐你怎么了?”
    她情急之下, 连尊称都忘了, 倒是夏桃讶异地望了她一眼, 问顾梧道:“王爷, 王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顾梧抱着林奴儿闷头走, 不理会她们, 夏桃只好立即安排人去抬了肩舆来, 让顾梧把林奴儿放上去,小梨正呜呜哭得十分伤心, 恰见林奴儿微微睁开一只眼,冲她飞快地眨了眨, 然后又闭上了。
    小梨冷不丁打了一个哭嗝, 然后就再也哭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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