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哟,您可别结巴啊。一会儿陛下召见问话,你可得仔细着答。”
“陛下召见老奴是为了什么事儿啊?”
“我哪儿知道啊,赶紧的吧。”
来到承乾宫中,王嬷嬷远远地就跪下趴在霖上。
皇上正披着外衣举着一面镜子打量自己,手指按在眼角的纹路上:“近前来。”
王嬷嬷连忙上前等皇上问话。
“听太子妃今日召见你,所为何事啊?”
王嬷嬷一惊,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
“朕问你话,你不答,是不想要脑袋了?”皇上放下镜子冷冷地瞧着她。
“这…这实在是难以启齿…”
“有何难以启齿?”
“太子妃向奴婢求教…如何侍寝…”
皇上皱起了眉头:“她为何询问你这等事?”
王嬷嬷心一横,这事儿自己可不能担了责任,她跪了下去:“这件事起来还要追溯到太子成婚前夜,原本依照宫中规矩,奴婢应该教太子妃如何侍寝。正在教习之时,太子殿下忽然带走了太子妃。奴婢等了许久也未见太子妃归来,便自行回去了。原以为此事…此事并无大碍,谁承想今日才得知,太子妃竟还未与太子殿下…圆房…”
“当真?!”
王嬷嬷哆哆嗦嗦跪了下去:“奴婢失职,还请陛下恕罪。”
“这件事也不能怪你,都是太子胡闹。”皇上又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成婚两个月了,你确定他们还未圆房?”
王嬷嬷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又不敢不答:“奴婢确定。”
皇上嘴角忍不住扬起,心中佩服自己这个儿子,两个月了,美人在侧,竟然也能忍得住。
“你退下吧。这件事,不可对任何人讲。若是被人知晓,朕斩了你的脑袋!”
“喏。”
皇上又拿起了镜子,想去抚平眼角的纹路,却怎么也抚不开。
第二,苏亦行继续把自己关在宫里看王嬷嬷留下来的图册。起初她还觉得不好意思,可是越往后看,不知不觉就被吸引了进去。
这图册也不知道是何人所画,真真是奇思妙想。甚至连起来还能看出讲了一个故事,只是这画到了一半戛然而止。苏亦行看得意犹未尽。
不知不觉过了两日,日薄西山,膳房过来询问是否传膳。苏亦行摆了摆手:“传吧。”
鹿儿正要出去,忽然见西宫有人过来,看模样有些面生。
“姑娘可是鹿儿?”
“你是?”
“我是光妃娘娘身边的婢女,唤我芝儿便可。”
“芝儿姐姐可是有事?”
“光妃娘娘上次与太子妃一见,觉得很是投缘。今日娘娘得了一坛子好酒,想请太子妃一同去饮一杯。”
“芝儿姐姐稍待,我去通禀。”
苏亦行听闻是光妃邀请,心中思量,光妃毕竟是宠妃。圣宠不衰,必然有她的方法。她近来心中也有些焦虑,索性虚心求教,好好改善一下她和太子的关系。
光妃住在絮阳宫,离皇上的乾清宫只有一步之遥,足见其颇受皇上宠信。宫中陈设相较皇后的未央宫都要奢华上几分。
宫门大开,里面灯火通明。苏亦行随芝儿走了进去。光妃一见她来,便亲热地握住了她的手。
“冒然邀请太子妃,本宫还真担心你不会来。”
“光妃娘娘盛情,我却之不恭。”
“上次七夕宴没见太子妃喝酒,不知酒量如何?可别在我这儿喝醉了。”
“以前在家中,和几位兄长也喝过一些,酒量马马虎虎。”
苏亦行也是谦逊,她的酒量都是跟四哥一起练出来的。四哥最喜欢去参加诗会,与人斗酒斗诗。她听着无聊,时常是自己一个人独酌。起初都是四哥把她给背回去。
后来她酒量上来了,往往是一屋子的人都趴下了,就她一人端坐着,感受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寂寞。
光妃在宫中一处亭子里摆了酒宴,月下对饮,倒也有些情致。光妃性情直爽,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灌了苏亦行好几杯酒。
苏亦行询问了她几句如何讨男子欢心的法子,光妃得简略,苏亦行觉得似乎并没有多大裨益。两人又不是很聊得来,于是她便假装有些醉意。
光妃笑着瞧着她:“太子妃可知,那日七夕宴后,宫中颇有些议论。”
“议论什么?”苏亦行只是顺口接了话,她并不在意旁人如何议论她。毕竟她初来乍到,宫中妃嫔又都清闲,磨磨嘴皮子消遣也是寻常。
“她们都令堂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位大美人儿。”
苏亦行笑了笑,这话她爱听:“我娘亲如今也很美啊。”
“这倒是,就连皇后娘娘也比不上呢。”
“话可不能乱。”苏亦行立刻驳斥道,一旁的宫人来替她添酒水和菜。
光妃笑了起来,看着似乎有些醉意:“这是我宫中,有什么不能的。听闻令堂此前与陛下也有些渊源。若是当初令堂能入宫来,如今西宫只怕要易主了。”
苏亦行面色冷了下来:“光妃娘娘此言十分不妥。你这番言论,不仅是对皇后不敬,更是侮辱了我的娘亲!今日多谢款待,我宫中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她罢起身,蓦地撞到了替她斟酒的宫人,一壶酒尽数倾洒在了苏亦行的身上。
苏亦行吓了一跳,那宫女也惊得连连后退,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该死,娘娘恕罪!”着用力磕着头。
“你这贱婢,怎么这般不心!来人,拖下去杖豹—”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如此。”
“太子妃饶你,我可不轻饶。罚你这个月的俸禄!”
“多谢光妃娘娘和太子妃娘娘宽宥。”
“还不滚出去!”
宫女惊慌失措退了出去,光妃上前道:“方才是我失言了,太子妃莫要见怪。只是这衣裳都湿透了,这么回去怕是要着凉。太子妃若是不弃,今日尚衣局为我新裁了一件千丝碧罗裙,可以暂且换上,权当赔罪的。”
苏亦行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这一壶酒浇下来淋得实在是彻底,倘若出门被人瞧见,怕是要到皇后面前参她失仪之罪。
只是她隐约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此前皇后似乎也这样算计过太子。宫中的手段左不过就那么几招,这里离承乾宫这么近,光妃想必不敢造次。于是苏亦行让云朵在外面候着,自己带着鹿儿一同去更衣。
进了光妃寝宫,芝儿带着苏亦行走到了屏风后面,福身道:“太子妃稍待,奴婢这就去将衣服取来。”
苏亦行抽出了荷包里的帕子,擦了擦身上的水。低头开始解衣带。
她脱下了外衣,中衣和里衣也都湿透了。但她只是拿帕子擦了擦水,准备披上外衣姑且忍一忍,回去再换。
只是这芝儿的动作实在是慢,苏亦行听到脚步声便唤道:“鹿儿,衣裳到了么?若是到了快些递给我,这儿有些冷。”
话音落下,那衣裳已经递到了屏风边。苏亦行伸手去拿,忽然一股力道从衣服那头传来,将她用力拽了出去。
苏亦行惊恐地扑进了一个饶怀里,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朕来帮你暖暖身子。”
皇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亦行来不及多想,挣扎着要推开他:“陛下,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光妃,我是——”
皇上根本不听她的话,俯身就要抱住她的腰。苏亦行急中生智,想起了二哥教她的防身之法。猛地一脚踩在皇上脚上,一个勾拳击中了对方的下颚。
趁着皇上吃痛地松开手时,苏亦行加快几步往门口冲去。可是她用力拉门,才发现门已经被从外面栓上了。
苏亦行转过身来,皇上正笑着看着她,看起来有些醉眼朦胧:“你跟你娘长得可真像,一样的眉眼,一样的性子。二十多年前,朕错过了她。可是上到底是眷顾于朕,又将你送来了朕的身边。”
他没有错认!苏亦行明白过来,今晚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可她从未想过,皇上对她竟也存了不轨的心思!他这么大年纪了,比她爹还老。苏亦行心口泛起一阵恶心。
他一步步向她走来:“老三就是不会疼人,朕和他不一样。你看你们都成婚这么久了,你竟还是处子之身。他不懂怜香惜玉,朕懂。来,朕今晚好好疼疼你。”
他扑了过来,苏亦行慌忙闪躲,顺带着将能砸的东西全都往皇上身上砸,下手是半点没有犹豫。好几个砸在皇上手边,砸得他生疼。龇牙咧嘴地瞧着苏亦行,明明是个柔弱的姑娘,下起手来哪里管他是皇帝。
可是手边的东西都砸光了,她脚下一绊,趔趄着跌倒在地。
他不疾不徐地走向她,苏亦行往后退着,直到后背抵到了墙。她心一横,将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你再靠近我一步,我就死在这儿!”
皇上居高临下看着她,明明已经吓得蜷缩成一团,眼泪也都掉了下来,可是眼神却透着决绝。
他蹲下身,逗猫似的伸出手:“你要是死在这儿,朕就让光妃给你陪葬,你好不好?”
苏亦行咬着牙瞪着他,只是他稍稍靠近,她手中的簪子便更加用力,脖子上已经见了血。他只好先收回了手。
皇上叹了口气:“何必如此呢?朕又没要你的性命。不过妃嫔自戕是会连累家饶,你不在意你自己,难道不在意你爹娘和四个哥哥么?你看,若是你从了朕,明日朕就让你的四个哥哥都入朝为官。”
“我四个哥哥若是知晓他们的官职是以我的清白换来的,宁死也不会要这个官职。”苏亦行哽咽着,手微微颤抖,簪子陷入地愈发深了。
“其实你落选那日,朕也派了强子去言家宣旨。朕本是要封你为妃的,你看,旁人都是从美人做起,唯独是你,直接封妃。朕对你也是诚心诚意,只是晚了一步罢了。”
苏亦行只觉得后背发凉,倘若那日太子没有追上她,即便是她回到了三川州,皇上要封她为妃也只是一张圣旨的事儿。
到那时,她进了西宫,虎狼环伺。且不要面对这样一位皇上,就是皇后也能轻易要了她的命。那她还不如一死了之。
苏亦行攥紧了发簪,忍辱咬牙道:“父皇,您看清楚,我是东宫的太子妃。您就算觉得我的性命如同草芥,总要顾念太子的颜面吧?”
提到太子,皇上的神情冷了下来:“他若是识时务,当初就不该跟朕抢女人!为了保护你,甚至给了你太子妃的位份。为了女人,江山都不想要了!”
苏亦行哽咽道:“父皇,我…我自从嫁给太子以来,便视您如父亲一般。少时在家中,母亲也常提起陛下,谈及陛下对先皇后的深情。陛下每年祭拜和悼念先皇后,诗作无数,深情至此,一直是下夫妻的表率。我一条性命不算什么,可若是让陛下多年来的圣誉蒙尘,万死难辞其咎。”
一句圣誉蒙尘,总算是让皇上庆幸了一些。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良久,咬牙道:“和你娘一样,不识好歹!”罢转身拂袖而去。
偏殿之中,光妃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忽然听外面皇上走了,她等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出去查看。
一推开门,就看到了缩在墙角的苏亦行,她手中还握着一支沾血的发簪,脖子上被扎出了一个伤口。她抱着膝盖抽泣着,一听到动静,立刻惊慌却又决绝地将发簪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光妃故作惊愕道:“太子妃,您这是——”
苏亦行猛地抬起头来,双眸通红:“我今日才知道,光妃娘娘这三年的荣宠是如何得来的!”
“太子妃这是何意?”
“你入宫前明明已经有了未婚的夫婿,青梅竹马感情极好。可是三年前你去万寿寺祈福,被微服出巡的陛下看中,为了飞上枝头,抛下了相许终身的未婚夫婿,入宫成了宠妃。如此绝情冷血,干出这样为虎作伥的事情,倒还真是不意外。”苏亦行的话刀刀见血。
光妃惊愕地看着她,她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疤就这样被恶狠狠地撕开,汩汩的鲜血涌出,让她猝不及防。脸色霎时间失去了血色。
昔日的情郎,那是她此生都不敢再触碰的软肋。没想到看起来温柔无害的太子妃,在逼急的时候,竟能这样精准狠辣地将一把刀子插进她的心口。杀人诛心,不过如此了。
苏亦行缓缓站起身来,外面传来了云朵愤怒的吵嚷声:“放我进去!你们胆敢伤害太子妃分毫,太子回来,你们全都活不了!”
“放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