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如刀,没有丝毫犹豫地往自己心口滑去。
黑色的魔气滑过,心头之血像一道涓涓细流从他指尖牵引出来,他伸手一指,血液向血红宝石源源不断地流去,石室之内瞬间光华大盛。
宝石贪婪地吸食着,邢玉笙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与此同时,齿轮嗞嗞转动起来,原本躺在冰棺之中的尸身被缓缓升起,身上绽放出炫目的白光。
邢玉笙眸光微亮,一瞬不瞬地盯着凌空的尸身,牙关咬得死紧,似乎是十分紧张。
然而下一刻,嗞嗞声戛然而止,齿轮停止转动,尸体猛地坠落!
邢玉笙瞳孔微缩,如鬼魅一般瞬移到位,将人稳稳抱入怀中之后,他松了一口气,如同对待易碎之物,轻轻将他放回冰棺。
失败了,男人闭了闭眼,就这么久久站在冰棺之前,表情悲伤孤寂。
穆长亭猛地睁开眼,意识重新回归,惊得他一下倒退几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血红的宝石,脸色一下变得有些苍白。
刚才那个画面……邢玉笙是在施行还魂之术吗?
齿轮代表时间,他以心头之血养之,令齿轮转动时间倒退。
……如此逆天而行,破损元气,只是想让自己还魂归位?
世间怎会有邢玉笙这样疯狂的傻子,遥想魂附以来,第一次在密林见到邢玉笙之时,他的脸色就不是很好,难道也是与这件事有关?
穆长亭甩了甩头,不敢再想下去,慌乱地扯了尸身就走了出去。
今日是三大域主觐见之时,邢玉笙坐在大殿的金椅上,左手撑着额头,静静听他们汇报近期发生的域中诸事,表情冰冷慵懒。
东域主萧运洋是个笑面狐狸,手拿折扇轻轻在掌心敲打。
西域主宁钊是个火爆性子,长得也是牛高马大,手扛大刀,一副粗鲁莽夫之态。
南域主江雪影就是老熟人了,原身九尾妖狐,之前在王府中出现的江姨娘可不就是她乔装打扮的。
此时,三大域主分座在下首的位置上,各自打着小九九。
邢玉笙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淡淡道:“你们域中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后就不必禀告了,本座只想提醒你们一句,如今仙魔两道关系紧张,你们三人务必要管束好域中魔物,切不可寻衅滋事,给本座添麻烦。”
江雪影媚笑起来:“魔尊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们定然谨记您说的话。”
其余二人亦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邢玉笙颔首道:“若无事你们可先行歇息。”
萧运洋展开扇子轻轻扇动,和善地笑道:“且慢,魔尊,我等尚有贺礼未能送上。”
邢玉笙看他一眼,淡淡道:“所贺何事?”
萧运洋笑道:“自然是庆贺魔尊还魂之术略有所成,听说穆掌门已是能跑能跳了。”
宁钊受不了他们废话一大堆,直接叫人把贺礼拿上来,打开木盒,一柄上好的佩剑出现在众人眼前。
宁钊高声道:“魔尊,此剑名为万仞,比不上您的魔剑,但亦不失为一柄好剑!如今我忍痛割爱,请笑纳!”
萧运洋在一旁笑,宁钊忍不住说道:“老萧,你他娘的笑屁啊!”
萧运洋翘起唇角:“难为你忍痛割爱了,哪一回给魔尊送礼你不是送的剑?”
宁钊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千金易买,好剑难求。”
萧运洋笑了笑,招呼人将自己的贺礼呈交上去,信誓旦旦地说道:“我猜……我这个贺礼魔尊应该会喜欢。”
木盒之中,属于穆长亭的那柄长生剑静静躺着,散发着莹白的光芒。
邢玉笙目露留恋,果真很喜欢这份贺礼。
说起来,长生剑当时被遗留在了清心派,萧运洋居然能将它从戒备森严的清心派偷出来,也算是十分厉害了。轮到江雪影,她拿出来的就是上好的、罕见的草药。
邢玉笙将三份贺礼都收了,就让莫离将他们带下去休息。
按照惯例,每三个月他们会到长思城向邢玉笙禀告域中事宜,每次待的时间都不一致,短则一天,长则三天。
这一回,邢玉笙让他们留下来却没有推辞,也许并非好事。
蛇瘿在房梁之上缓缓蠕动,邢玉笙微微抬头与他对视,低声道:“你也回来了……”
早年,他们一人一蛇刚到魔域,蛇瘿出于血契的原因,必须保证邢玉笙的生命安全,如今,当邢玉笙已成为独当一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魔尊之时,蛇瘿就不会长久的待在长思城,更多会在魔域其他地方活动,待够了才会回到邢玉笙身边。
其实这样也有好处,一来它可以做他的眼睛与耳朵,多多帮他监控与传达信息。
蛇瘿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响:“主人,要我去帮你看着他们三个吗?”
邢玉笙眸光转冷:“嗯,重点看着萧运洋。”
夜幕微垂,穆长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总是不断闪过白日里在地下室内所看到的场景。
如果真是邢玉笙通过还魂之术将他召唤,他又因何会魂附到顾子澜的身上。
穆长亭原本的尸身又是谁在操控?
邢玉笙么?不,不像。
穆长亭猛然想起邢玉笙似乎在刨坟之时,夺走了坟墓里的一块羊脂白玉佩,他为何会对这块玉佩如此上心呢?
迷雾重重,穆长亭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彻底失眠了。
第二天,邢玉笙很早的就把穆长亭挖了起来,穆长亭眼底一片青黑,呵欠连连地跟在邢玉笙身后,邢玉笙也不说去哪儿,只径直带上他和尸身往人界御剑飞去。
第38章 怀疑
三人在一处偏僻的小巷处落地。
邢玉笙伸手牵住“穆长亭”率先迈开步子往前走去,似乎并不关心身后的少年会不会跟上来。穆长亭默默跟在身后,仔细打量了下邢玉笙。
他今日将长发束起,眼睛变幻成黑色,没有穿那身火红如血的尊者袍,反而打扮得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只是他长得实在好看,一身白衣,面如冠玉,走在街上打眼得紧,不少妙龄少女回眸张望,红着脸低笑窃语。
行至一处宅院后门,他正要推门进去,忽然一顿,回头看了眼坠在不远处的少年,淡淡道:“你回清心派吧,若是再留下来,难保不会有性命之忧,本座不杀你,不代表其他人也会放过你。”
穆长亭皱眉道:“你不是让我帮忙照顾穆掌门么,为何这么快赶我走?其他人又是指谁?”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满脸困惑与讶异。
邢玉笙看了他一眼,破天荒地解释道:“昨日本座叮嘱你留在后院照顾穆掌门不要出来,是因为三大域主前来拜见。本座料想,他们此番逗留,不过是想来打探长亭是否真的死而复生,同时,也看看本座如今的状态,估算一下有没有可乘之机。你的生死于本座来说,固然无关紧要,但本座不想让他们三人得逞,让你有机会成为他们计谋中的牺牲者。”
邢玉笙这话说得实在奇怪,他为何担心顾子澜会成为他们计谋中的人选?
除非这个人选在三大域主和邢玉笙的考量当中,是一个会让身为魔尊的邢玉笙都退让和相救的人。什么时候,顾子澜在他心目中也占了一点分量?
难道是因为他这张脸么……
穆长亭思索片刻,缓缓道:“可是如今穆掌门是什么样子,你我皆知,若是他们确定了穆掌门没有反击之力,想必魔尊您的处境也堪忧啊。”
还魂之术的施展必然对邢玉笙造成了影响,否则他不会将那三人看在眼里。
穆长亭忍不住猜测,或许……邢玉笙目前的状态,不过是外强中干,死撑罢了。
邢玉笙久久看着他的脸,眼眸深处掠过一道暗沉的光。
穆长亭被他看得有些紧张,生怕他看出端倪,连忙强自淡定道:“我虽然灵力低微,但是这张脸还是能够唬人的,不如由我假扮穆掌门,帮你撑过场子,怎么样?”
邢玉笙微微眯起眼睛,声音低沉悦耳:“这样做对你有何好处?”
穆长亭转开视线,笑道:“好处?当然有好处。我不想穆掌门的尸身受到损伤,作为弟子,没有本事将他带回去就算了,至少不能让他因为魔尊你而出事吧。”
他们二人正说着话,木门忽然飞快地从里面拉开。
一个半大的少年露出脸开,看见邢玉笙就笑了,高兴道:“邢大哥!你来啦!怎么光站在门口,不进来呢?”
邢玉笙的表情柔和下来,低声道:“小淮,生辰快乐。”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递过去。
和淮笑着的时候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欢喜地接过礼物,看见里头是一颗巴掌大的夜明珠,眼睛都亮了,赞叹道:“哇,好大呀!谢谢邢大哥!”
热络地说了两句话,和淮开心地招呼三人进来。
他们在花厅坐下喝茶,和淮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在穆长亭与尸身之间打转,凑到邢玉笙身边,小声道:“邢大哥,这一位是你常提起的穆大哥吗?”
和淮看向“穆长亭”,又转头细看了下邢玉笙的脸色,肯定地笑起来:“那这一位呢?是不是穆大哥的弟弟呀?”
穆长亭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被呛得连连咳嗽。
邢玉笙眉头微蹙,略带责备地低声道:“小淮,不要乱说话。”
和淮吐了吐舌头,俏皮地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看你们两个长得很像才这样说的。”他转头看着邢玉笙,又高兴地说道,“邢大哥!今年我让叔母准备了好多好多菜,就等你下厨啦,嘻嘻。”
每年生辰,邢玉笙都会亲自下厨为他做一桌子美食,随着邢玉笙厨艺的进步,和淮最期待的不是邢玉笙会跟他带什么生辰之礼,反而是今年吃什么比较好。
邢玉笙的双眸之中荡漾着浅浅的笑意:“好,我去看看你都准备了些什么。”
和淮笑道:“去吧去吧,我帮你招呼他们。”
邢玉笙起身往厨房去了,和淮见他走远了,才转过头来盯着目光呆滞的“穆长亭”看,轻声问道:“穆大哥怎么了?为何这副样子?”
穆长亭笑了笑:“他只是生病了,没什么大碍。”
和淮点点头,也不知信没信,只是笑起来:“子澜哥,你想不想在府中里面走走,这里可大了,平时就我和叔母一起住,邢大哥也只是偶尔过来小住,难得这次他带了朋友回来。”
穆长亭笑道:“好啊,劳烦你带我参观一下。”
和淮高高兴兴地带他们在宅院中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介绍。
穆长亭有心跟他搭话,和淮性子单纯,没有心机,一圈下来,穆长亭已大约知道他和邢玉笙之间的关系。
这个宅院是邢玉笙在人界的产业,和淮是一个孤儿,小时候被人收养,在一个较为贫穷的家庭里面长大,养父母有了自己孩子之后,家里情况更为艰难,他们为了生计不得不将他卖到大户人家里当奴仆。
是邢玉笙当日买下他,将他安置在这个宅院里,当弟弟一般养大。
宅院里头的叔母是一对和善的老夫妻,邢玉笙不在的时候,他们负责照顾和淮,是除了邢玉笙之外,他最亲的人。
和淮带着他们走进自己的房间,分别倒了一杯茶给他和“穆长亭”,笑道:“走累了吧,歇一会儿,待会儿还可以带你们去逛逛我们的花园。”
穆长亭对着和淮总是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他笑道:“这儿这么大,你会不会觉得生活在这里很寂寞?”
和淮喝了一口茶,摇头道:“不会呀,我有叔母陪着嘛,而且邢大哥总是嘱咐我要好好读书,所以我平时可忙了,要跟着夫子学习,背好多好多的书。”
穆长亭笑了笑,目光在他屋内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书桌上摆放着的一支玉笛上。
和淮走过去将玉笛拿过来,递给穆长亭看,笑道:“子澜哥,你也喜欢吹笛子吗?唔,不过我这个笛子不算最好的,你应该看看邢大哥身上的玉笛,那才是我见过最好的笛子。唉,邢大哥可宝贝了,平时连碰都不让碰,我听说它还有雅号,叫什么……什么来着……”
和淮挠了挠头,一时有些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