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休妻
“老爷,您先莫急,喝口茶消消气,夫人也是一时间受不了打击失言了。”老管家见齐萧肃面色铁青坐在书房里盯着个镇纸发呆,端了杯茶到他跟前,试着劝道。
如今国公府骤然被捅出这罪可通天的大事,国公府里一众人都岌岌可危,自顾不暇,有不少下人都收拾了东西想离开国公府,可皇上派来看守的侍卫守卫森严,根本出不去,所以府中乱作一团,以前那派从容景象全部不再。
齐萧肃看口没看老管家一眼就把他手中端的茶直接挥到地上,吼道:“喝茶,喝什么茶!都到这个节骨眼上我还有心思喝茶?”
老管家被他怒目圆瞪的模样吓到了,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一时间也是红了眼眶。
他跟随齐萧肃多年,知道自家老爷虽然如今爬到国公爷这个位置,可这多半靠的是皇后娘娘的面子和当初皇子夺位时站对了阵脚,他内里其实并不是个有多少主意的,如今娘娘倒台,老爷也被夺了权软禁在府中,这会儿定然也是着急得很。
见老管家吭着脑袋跪在自己脚边,齐萧肃叹了口气,总算压下了些心头怒火,伸手拉他起来道:“整个国公府中数你跟我的时间最久,如今局势不明,我也是一时心急,你别见怪。”
自从齐萧肃当上国公爷之后就甚少用这种平易近人的语气与人说话,言语间总是刻意带上一丝威严,今日乍然松下语气,老管家登时老泪纵横。
“老爷切莫说这话,这真真是折煞老奴了。”老管家执拗的跪在地上不肯起,“如今出了这种事,老爷必然是最心急的一个,老奴都明白!”
齐萧肃看着匍匐在脚边不住抹眼泪的老管家,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唉,枉我齐萧肃坐这国公之位多年,自以为经营得当,后宫有皇后娘娘眷顾着,前朝有不少大臣支持交好,哪晓得一朝失势,竟连个可靠的人都没有,实在是人心不古啊……”
他平日里为了巩固权势,稳住齐颂锦在后宫的地位,确实特意拉拢了一拨子大臣,其中不乏在朝中一言九鼎的重臣。可谁知他被软禁的这么多天以来,别说有人求情了,就连个上门的都没有,昔日门庭若市的盛国公府如今门可罗雀,实在是可悲。
可怜齐萧肃入朝为官这么久都没明白,在朝堂之上,真正一言九鼎的人那只有皇帝一个,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皇帝摆明了要你的命,又有谁敢再替你说话呢?
谁知一边,老管家想了想,却忽然问齐萧肃:“老爷,要不……要不我们去求求王妃,求他看在出身国公府的情面上,帮咱们一把?”
“王妃?”齐萧肃闻言一愣,有些诧异的看着老管家,“你是说……遥清?对,对,遥清!他是我齐家人,除了这种事绝不能袖手旁观!他嫁给了雍王爷,他若是出手,那就代表雍王爷也愿意出手相助了!可……”
齐萧肃还是有些迟疑,自己这些年并未善待过齐遥清,如今出了这种事,齐遥清真的会愿意帮忙吗?
还有,虽然看表面上雍王爷待齐遥清确实不错,可……可谁知道他那是不是在演戏给人看呢。万一雍王爷心中一直都是讨厌齐遥清,巴不得看到国公府倒台,那又该怎么办?
不过如今事态紧急,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能走一步是一步,只盼雍王待齐遥清是真心的,能在这事上帮衬一把。
“也罢,管家,替我磨墨,我来修书一封,你找两个会功夫的人,想办法逃出去送到雍王府吧。”
“是。”
……
“遥清,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魏延曦今日因为下朝后有事耽搁,回来的有些晚,本以为齐遥清应该已经用过午膳了,可谁知等他进屋一看,自家王妃正坐在书桌前,眉头紧锁的看着手中薄薄一张信纸,表情很是严峻。
“啊,王爷,回来了。”
齐遥清闻声抬头,放下手中的信纸起身走过去,解下魏延曦身上的披风放在一旁,看了一眼桌上,叹道:“是父亲派人送来的信。”
“哦?你爹?”魏延曦挑眉,“怎么,他说了什么?”
“嗯……”齐遥清眉头皱的更紧了些,欲言又止,最后无法,只能拿起信纸交到魏延曦手上,道:“我也说不好,王爷还是自己看吧。”
见他不避讳自己,魏延曦也不客气,接过信纸便开始读了起来。原来齐萧肃好不容易寻了两个会功夫的人,瞒过守卫的眼,悄悄带了封信到雍王府递给齐遥清,而内容无他,无非是表了各种忠心,再三强调盛国公府的人绝不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希望齐遥清能看在出身盛国公府的份上,拜托王爷在皇上跟前说两句好话,让皇上撤了整府人这“通敌叛国”的罪名,然后助皇后再度翻身,这样一来他这王妃的位子也能坐的安稳。
“呵,你父亲想的还真是好。”魏延曦冷笑一声,反手将信拍在桌上,“恐怕也就这种时候他才能想起还有你这么个儿子,知道来求你了。”
齐遥清垂下眼,掩去其中的悲哀,只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对于这件事齐遥清并没打算彻底撒手不管,可齐萧肃特意遣人送这么封信来实在是有些让他寒心。他满心满眼想的就是自己和皇后的东山再起,洋洋洒洒写了那么多,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无非是一个意思,只有齐遥清助皇后和国公府度过这个劫,他这个雍王妃的位子才不会受到冲击,不然若是国公府这个后台倒了,那兔死狐悲,他也别指望能独善其身。
齐遥清这会儿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齐萧肃指望用这个理由来逼他求魏延曦也实在是聪明过了头,他一人慕权便以为自己跟他一样了?当初若非他与齐颂锦干的好事,这王妃之位齐遥清根本都不打算接的。如今他们有难自己安然无事,齐萧肃便想用权力与地位困住他了?
真是愚蠢!
齐遥清眼底的那一抹黯然魏延曦看在眼里,也疼在心里。他知道齐遥清一向好心,这件事就是齐萧肃不开口他都会想法子能帮就帮的,可如今齐萧肃以为自己先发制人,拿捏住了齐遥清的弱点,殊不知他这样的做法只能让齐遥清对他彻底死心。
毕竟再心善的人终归都是有底线的。
思绪不由得飘到今日早朝之后,魏承天特意将他叫去偏殿说的话。
“延曦,皇后和国公府之事你有何看法?”
当时魏承天正在窗边把玩一盆兰花,抬眼见季宏带魏延曦进来了,便漫不经心的问了句。
魏延曦也没多想,毕竟这几天朝上朝下大家讨论的基本上都是这件事,所以他随意行了一礼便答道:“通敌叛国什么的臣弟确实不怎么清楚,如果大理寺真的查出他们有这罪证,那自然该按律处罚,严惩不贷。”
“呵,”谁知魏承天闻言却是笑了起来,“按律处罚,严惩不贷?按我阑朝法制,凡通敌叛国之人其罪当诛,株及九族,如今齐颂锦与北狄王暗地里通信一事已经查清,若朕真拍了板,你那王妃可是要被牵连进去的。”
魏承天说这话时漫不经心,可落在魏延曦耳里却有如雷霆轰鸣。是啊,他差点忘了,齐遥清与齐颂锦是同父异母的血亲,一旦罪责落下,那齐遥清必定逃不出被连坐的惩处。
他额间青筋一下一下的跳,双拳在袖中慢慢握紧,脑海中却快速的思考着对策,怎样能将齐遥清摘出去。
“皇兄……是如何查出皇后和盛国公与北狄勾连的?”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试探的问。
“这事情朕其实早就知道了,延曦啊,不是皇兄说你,难道你也觉得朕这几年放纵皇后和盛国公掌权真的单纯是因为朕喜欢她么?”
魏延曦一愣。
“歹毒妇人,自她执掌后宫以来不知害过多少人,朕本以为封她个皇后她能消停些,齐萧肃那老家伙也能消停些,哪晓得……呵,到头来朕倒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给了他们机会为非作歹不说,还因此害死了淑冉……”
淑冉,当年淑妃的闺名。
“皇兄这么做……纯粹是为了给淑妃报仇?”魏延曦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手心一片汗渍,有些犹豫的问魏承天。
“是,却也不是。”魏承天抬眼朝他微微一笑,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她当年趁朕不备迫害淑冉,残害皇嗣一事朕这辈子都饶不了她,天知道当时朕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再鞭尸曝晒三日!”
“可朕还是忍了,没办法,朕当时初登大宝,要说人脉物脉还比不上齐萧肃手里掌握的多。呵,所以说啊,她那国公老爹也不是省油的灯,国公爷当了没几年,竟然有胆子把手伸到江南盐业上,伙同江南织造府还有巡抚不知吞了朕多少银子。”
“朕当时刚登基没几年,朝中没什么人可用,还有些支持老二老四的老顽固没被清理掉,还需要齐萧肃这把快刀替朕斩草除根,所以即便淑冉被害死也只能把气往回咽,让他们继续得意。”
说到这里,魏承天深深叹了口气,望向窗外的蓝天,似是又看见了那个温婉柔软的女子,也就是那个真正被他摆在心尖尖上的人。
☆、第93章 理由
“朕一直忍着不动他们,甚至特意纵容,推波助澜,果然,他们松懈下来,做事也不如以前那么谨慎小心,露出了马脚。”
“皇兄指的是江南盐业那次?”魏延曦忍不住插口。
江南富饶,盐业更是一项最大的产业,盐业市场里鱼龙混杂,参与的官员更是不计其数,只要你肯淌这趟浑水便绝对没有赚不到钱的。
不过两年前忽然有人将这事捅了出来,矛头直指朝中大员,话里话外竟是跟后宫也脱不了干系,皇帝当时龙颜大怒,派大理寺寺卿火速赶往江南查清此事,谁知查完以后连江南巡抚都被毫不留情的拉下了马,就连许多朝中官员都或多或少受到了牵连,不过很奇怪的是,明明矛头都已经被转移到京都盛国公府了,可直到结案时火都分毫没有烧到齐萧肃身上。
当时魏延曦也疑惑过,江南巡抚再大也不过就是个四品官,若非有大员支持,谁借他这么大的胆子做这种只手遮天的事的?朝中虽也有人落马,不过最大的也就三品,似乎无论人脉还是物力都还差了些,怎会生出这么大的事来。
现在看来,这事竟是真的牵扯到了齐萧肃!
“所以皇兄当时是特意留着齐萧肃没动,私下里把他放在朝中和江南的几员心腹大将都连根拔了?”
“不错。”魏承天点点头,“那次的动静比较大,齐萧肃和齐颂锦确实都收敛了一阵子,不过……呵,就他们那种贪得无厌的性子,又岂会甘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果然,没多久,朕的暗卫便探出,齐颂锦私下里与北狄王有来往。”
“什么,北狄王?”
闻言,魏延曦吃惊的望着魏承天,没想到齐颂锦居然这么有本事,连北狄王都能搭得上。
“嗯,就是北狄王。”魏承天对于他的反应一点都不吃惊,轻笑一声,摇头道:“一开始朕也不信,不过后来朕想起一件事,便觉得也能理解了。”
“是什么事?”
“你可记得当年父皇还在世的时候,适逢他五十大寿,各国使者来朝贺,其中,便有北狄的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北狄王。”
“所以皇后是在还是皇子妃的那时候见到了北狄王,然后与他有了联系?”魏延曦顺水推舟猜测道。
“确实。”魏承天点点头,“要知道朕这位皇后虽然心狠手辣,内力毒黑了,但一张脸长得还是没话说的,不是么?哈哈哈,想来就是那次见了北狄王,顺道勾了人家的魂吧。”
他说这话时神情满不在乎,根本不像是在说跟随了自己多年的发妻。
魏延曦忽然觉得,也许这么多年来,他根本就没真正了解过自己这个一母所出的哥哥。
“所以……皇兄你已经有切实的证据能证明皇后与他暗地通信了?”魏延曦有些无力的问。
“嗯,而且这次,朕也没打算再放过他们一家。”
“那遥清……”
“朕今日叫你来,就是想问一问你,这位雍王妃,你是自己休,还是朕再下一道旨意帮你休?”
此言一出,魏延曦呆住了。
皇兄……皇兄这是要他休了遥清?!
见他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魏承天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继续道:“朕当初便跟你说过,逼你娶妻一事迟早会给你一个答复,如今齐家将倒,不多时便要获罪,齐遥清再顶着个雍王妃的头衔实在不妥,你放心,朕会找个好理由帮你休了他,然后替你再另寻一门好亲事的。”
他说这话时语气分毫不让,好像已经全部计划好了,叫魏延曦来只是通知他一声似的。
“不行,绝对不行!”
谁知魏延曦却突然上前两步,一字一顿的对魏承天道:“皇兄,这辈子我绝不休妻!”
魏承天见他这副忽然激动的模样愣了愣,不解道:“你不是很讨厌他么?延曦,这事你放心,皇兄会帮你办妥,当初为了权宜之计逼你娶他是皇兄的不对,这一次朕定会好好替你选门好亲事。”
谁知他还没说完魏延曦便摇头,诚恳的道:“并非如此。皇兄,当初我识人不清,看不出他的好,可如今我看清了,我喜欢遥清,很喜欢,他是我的王妃,这辈子都变不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魏承天怔了怔,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心说魏延曦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说他对齐遥清动了心!
要知道当初他之所以答应皇后将齐遥清嫁给雍王,就是想着魏延曦一直以来最讨厌齐家,这王妃嫁过去非但吃不着好还有许多罪等着他受。有这样一个人在雍王府,魏延曦定然会恨齐氏入骨,做起事来也定会更加针对齐萧肃和齐颂锦,给他们多搅搅乱,这样一来他们自顾不暇,自己暗地里的行动也能更方便些。
可如今……魏延曦为何会喜欢上齐遥清!
魏承天像看个陌生人一样看着魏延曦,良久,勉强按捺在心中的诧异,和声对他道:“延曦,莫要闹了,齐遥清并非你的良缘,这点你比谁都清楚。如今齐家落败,齐遥清身为齐家子,定然逃不掉的,你莫要让皇兄难做。”
“哈,”闻言魏延曦却是笑了起来,讥讽的看着魏承天,“皇兄这话说的可真有趣,让你难做,我又如何让你难做?当初皇兄逼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是让我难做呢?你要我娶,好,我娶了,可如今你又要我休,哈,皇兄,你倒是说说,我到底是你弟弟还是你手中的棋子!”
魏延曦虽然一贯不参与宫中的勾心斗角,可他好歹是从小在宫里摸爬滚打长大的,他兄长如今的所作所为究竟为了什么他比谁都清楚。他实在是不明白,难道一个皇位就能让从小疼他宠他的皇兄变得这般不近人情么?
果然,闻言魏承天瞳孔一缩,方才脸上的笑意也没了,低声呵斥道:“延曦,你这是什么话!朕让你休了他也是为你好,你缘何要这般浪费朕的苦心!”
他越是这样说魏延曦越是心寒,你看看,自己可不就是他握在手中的棋子么,用的时候好言相劝,可一旦违逆了他的意思便会立刻翻脸,他这从小一起长大的皇兄果然也逃不出冷血帝王的结局。
“呵,皇兄,你当初没能保全淑妃,亲眼看着她被皇后杖毙却不能吭声,还要跟她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怎么,如今你逼我休了遥清,是要我也重蹈你的覆辙么?”
“魏延曦!”
他话音刚落魏承天便气的拍桌怒吼,额角青筋暴起。淑妃的死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他这辈子都放不下,魏延曦刚刚这番话就是在撕裂他的伤口,顺道再在上头撒把盐。
魏承天勉强压住心底的怒意,狠狠的瞪着魏延曦。因为他是大阑朝的皇帝,所以要做很多违心的事,哪怕看着心爱的女人死在跟前也不能让别人看出一丝一毫的伤心来。
可这不代表他不在意,可以任由弟弟在伤口上撒盐。
“延曦,你身为我阑朝雍亲王,这是你该说的话么!”等急促的呼吸勉强压制住了一些,魏承天收手背在身后,言语间没有了先前的怒气,却也并不如往常般亲切,冷淡的紧。
然而魏延曦却对此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