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们只谈论明玉太不走心,通知书也能落到别人手里,渐渐的话题开始偏向顾周两家,说的都是周家如何对不起顾家,有些话这个年龄的孩子听不懂,倒是知道了周成原本和明玉是好朋友,后来又因为一些事情闹翻。
夏景澄讪讪地说:“我就说嘛,他肯定不是明玉哥哥的朋友。”
“嘘!”黄佳佳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小声。
夏景澄捂住嘴,里面没注意到他们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听到佳佳妈妈说:“后天他们就回来了吧,明玉也快开学了,得回家准备准备。”
这句话可把两个孩子高兴坏了,本来放暑假就无聊,好不容易明玉哥哥不用学习可以陪他们玩,却又跑国外去了,而且都不带他们去!
顾明玉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飞机转火车再转汽车,路上就花去了两天的时间,刚到国内给大姨报平安时就听他们说了通知书的事情。大家猜测是快递员送错了地方,人周成好心送过来,结果跟两个娃娃起了误会。
顾明玉听完嘴里有几分苦涩,说不上来的感觉。洗完澡进房间时他犹豫了片刻,脚下转了个弯,推开二楼阳台的门,走到东面的护栏处。
周成的房间在另外一头,那里此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顾明玉抚摸着护栏上的白色条纹瓷板,在他手边不远处有一个小花坛,里面中了些迎春花和太阳花,他记得那是刚刚搬来这里没多久的时候,周成的爸爸手把手教他们栽下,他面前的是周成种的,而周成房间外的是他种的。
正当顾明玉的手快要触到太阳花的叶子时,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顾明玉收回手,拿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手机那头传来一阵欢快的低笑,纪林远说:“明玉,欢迎回国——恭喜你成为一名大学生。”
顾明玉看了眼左侧黑洞洞的房子,开口道:“谢谢,不过大学生的话,还是等我报道了再说吧。”
“行,那到时候再说一次。”纪林远很开心,顾明玉出国这段时间他们几乎联系不上,不过纪林远中途回过一次家,特地跑到一中门口的高考光荣榜上搜寻顾明玉的名字——很好找,毕竟是美院,学校另外挂了长长的横幅,其中顾明玉三个字排在最前面。
纪林远跟明玉聊了两句,突然皱眉道:“明玉你还在外面吗?我怎么听着风声很大。”
“在阳台——”顾明玉沉默了一瞬,接着道,“在阳台看星星。”
“洗澡了吗?”
“洗了。”
“都快12点了吧,风这么大小心着凉,快进屋吧,星星屋里也能看。”纪林远的语气仿佛他是个不满周岁的瓷娃娃。
顾明玉笑出了声,“纪林远,现在可是夏天,吹凉风也不会感冒的。”
“我知道,但是你一路劳顿,时差也还没倒过来,身体正是疲惫的时候,又刚洗了澡,毛孔打开抵抗力下降,很容易被风邪入侵——嗯,就是现在说的感冒,我爷爷习惯这样说,所以还是小心为好。”纪林远一本正经得像个老妈子,听他像是站着没动,又哄道,“快回屋吧,等你来了重庆,我带你去鹅岭公园瞰胜楼看夜景,我上次帮人送水去过一次,可漂亮了。”
顾明玉拿他没办法,要是不照做,这人会唠叨半个小时,到时候手机都会发烫,只好应了转身走进房间。
关上阳台上的门时,顾明玉无声地叹了口气。
“进屋了吗?”
“进啦——你怎么这么啰嗦?”
“咦,我、我会啰嗦吗?”纪林远瞬间紧张起来,现在他的老在意自己在明玉眼里的形象了。
“对啊,啰嗦大王纪林远!”
第64章 开学
顾明玉在家休息了几天, 然后踏上了前往重庆的火车。
本来顾怀立是想给他办个升学宴的,顾明玉考虑到母亲的身体不愿意他们太过操劳,便婉拒了——他们出国旅游没有跟团, 到了欧洲后请了个留学生兼职的中国导游, 就到处看看风景,听女大学生讲讲外国的风土人情。胡珍身体不适的时候顾怀立留在酒店陪她, 明玉和许刚勉强外出逛逛,但都没什么心思。
胡珍已经不需要去医院治疗了, 医生的说法是放松心情, 能满足的愿望都尽量满足。顾明玉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每次胡珍犯病他连自己脸上该摆出什么表情都不知道,仿佛麻木。病痛能把人折磨到形销骨立,也能把身边的人心疼到悲痛万分。顾怀立和许刚从不让明玉在他母亲犯病时待在身边, 他们会把他赶出门,或指使他去买东西,或者就单纯的让他出门去玩。
顾明玉明白,这是父亲兄长对他爱护, 他记得父亲有段时间疯狂的在报纸网络上寻找安乐死的相关资料,顾明玉可以想象,母亲在遭受什么样的痛苦。可是他除了偷偷躲在门外痛哭, 然后在里面安静下来时擦干眼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堆砌起灿烂阳光的笑容走进去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在得知胡珍得病后顾明玉曾经想过休学陪在母亲身边,但是被父亲拒绝了, 理由很简单,就一句话:比起你整天陪在身边,你妈更想看到你有出息。
也曾动过念头报考医学专业,当时顾怀立也心动了一瞬,但很快他摇了摇头,说:“来不及的,等你以后成了医生,救了无数人,却永远都救不回最想救的那个人,这样的人生太可悲了。我和你妈都只想你开心快乐的过这一生,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就好了。”
顾明玉离开家的时候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不去想他这一离开会不会成为最后一面,不去想自己离开家那一瞬整个人突然轻松下来是不是自私无情。整趟旅程下来他一言不发,火车到站后几波学生样的在出站口举着高高的牌子,顾明玉大略看了下,许多高校都有派人,他一出去就有人热情地过来询问他是哪个学校的新生,顾明玉摇头,也不说话,只提着行李箱快步离开,留下那些学姐学长面面相觑。
来到外面的广场时,天上正在下雨,顾明玉没有带伞,他站在公交站牌下仰头看着灰蒙蒙地天空,首次觉得重庆的天和他家乡的天空很像,都是一样的多阴雨少阳光。
公交站没有避雨棚,不过雨下得不大,很多人都没撑伞,只一层毛毛细雨落在身上,衣袖上能清晰地看到水珠的样子,顾明玉抬起手来,感受着细雨落在手掌上的触感。
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被打断了,一把大得夸张的伞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不是折叠伞,是那种老式的长柄雨伞,黑色的伞面,被漆成黑色的金属伞骨,“玛瑙”样的手柄,是顾怀立那个年龄段会喜欢的类型。
顾明玉仰头,从伞一直看到人,然后纪林远那张傻乎乎的笑脸就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到?”顾明玉没告诉他哪趟车,最近这段时间他的心情起伏不定,电话联系不那么频繁。
“不知道啊,反正每天都来。”纪林远耸了耸肩,问过两次坐哪趟车,顾明玉没回答,他也没敢再问,反正新生入学这几天他作为志愿者一直都待在火车站,也不怕错过,见顾明玉露出怀疑地表情,他连忙接了句,“帮学生会迎新生,刚好看见你出来,就过来找你了。”
纪林远一直想找个特殊的时间特殊的地点,弄个难忘的场景,然后表白,所以现在暂时还不能让顾明玉知道。他不是很擅长隐藏秘密,看见顾明玉从出站口出来时整个人激动得不行,出现爱心了。只是顾明玉好像心情不好,那双深邃的黑瞳只淡淡瞥了一眼,整个人都显得很孤寂的样子。纪林远当时没敢上前,因为他不知道顾明玉是不是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只是纪林远还是追了出来,他想陪在他身边。
“就这么离开不要紧吗?”顾明玉拉起嘴角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未达眼底。
“没事,这不送新生的吗?”纪林远眨了眨眼睛,想要搞热气氛,只不过他眼睛本来就不大,又不懂卖萌,只微微眯起眼,看起来更像只狐狸了。
顾明玉点点头没再说话,即使是他,也会有脆弱的时候,有个人在身边陪着也好,至少可以帮他跟其他人交流。
纪林远对情绪很敏感,顾明玉不想说话,他也不问,自动自觉地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又让他把背包解下来背在自己身上。顾明玉想要帮他撑伞,纪林远没同意,毕竟身高差得十公分,如果明玉撑伞地话必须把伞举得很高,时间久了手臂会很酸。
他们打了个车来到了位于大学城的川美,纪林远有经验,又对人有图谋,自然是自告奋勇地把报道事宜办得妥妥当当,顾明玉只需要站在外围等着就是。到了学校雨就停了,纪林远很宝贝那把长柄伞,甩干水仔仔细细地束好,往后领子上一挂。
顾明玉:“……”突然想装作不认识他。
值得一提地是他看行李等纪林远取宿舍钥匙时,有学生家长乐呵呵地跟他攀谈:“小同学哪个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