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有事去外地了,约好了机场见,他会赶到的。”陈玲玲笑眯眯地说,目光却瞥向一旁的角落,墨绿色的落地窗帘后面似乎有个影子。陈玲玲打了个寒颤,又催促儿子,“快去,我在楼下等你!”
周成根本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陈玲玲早有准备,房间里他的衣服用品塞满了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他从柜子底下翻出一本厚厚的相册,放进行李箱中,想了想又在书桌抽屉上方摸索了半天,抽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
宣纸很薄,即使没有展开也能看清上面的墨迹,一张毛笔字字帖。如果顾明玉在这的话一定能认出来,那是他八岁时的练笔作,落款还盖了顾怀立亲自刻好送他的私章。
周成捧着那张脆弱的纸张,小心翼翼地夹进相册里。整理完东西后他没有动身,就在床沿坐下——他的床还是小时候那张儿童床,床头是淡绿色的卡通恐龙。由于时间久远,油漆的颜色已经泛黄,看起来又脏又旧。陈玲玲几次说要给他更换,都被周成拒绝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能死死的抱着儿时的回忆,梦想着活在回忆里。
陈玲玲上来喊人时,周成正低头看手机,他在等一个电话,顾怀立答应明玉的手术一结束就给他打电话,可是已经两个多小时了,周成还没等到。
“周成,出租车已经到了,我们走吧。”
周成闻言皱了皱眉,“我们坐出租去省城?”
“不然呢?车都到了,赶紧走!”陈玲玲走过去一手拉箱子,一手去扯周成的衣袖。
周成不吭声了,他感觉不太对劲,打出租到省城未免太奢侈了,三百多公里的距离,至少两百起步,他们家出门穿过一条小路,然后走五百米就是汽车站。虽然要翻过一个土丘,拎着行礼有些难走,但半小时一趟班车去省城,票价还不到五十。
以他母亲平日里的勤俭节约,不选班车却叫了出租车,实在是太反常了。
周成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陈玲玲为什么这么急——是的,自从进门开始,陈玲玲就一副很急的样子,就比如现在,周成躲开她的手,她脸上就露出焦急地神态,然后又伸手来扯他。
周成越发觉得不对劲,他反手拉住母亲的手,“妈,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你要这么急去美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陈玲玲脸色变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周成再次追问时,才勉强扯了扯嘴角,“哪有什么事,我省城的朋友告诉我这几天机票打折,我就一时冲动买了下来,后来才想到确实给你带来很多不便,但是……这不是看在钱份上嘛。”
看在钱份上,却要打出租去省城?
周成不信,他心中有个很不好的猜测,手上的力道大了些。陈玲玲突然叫了一声,捂着手臂喊疼。
周成连忙放松力道,撸起母亲的袖子,却见那白皙的手臂上一道青紫赫然在目,周成惊讶,就算他刚才用的力道大,但也不可能造成这一的伤,这很明显是跟人扭打时形成的,而且时间至少在几个小时以上。
“这是……我爸?”
陈玲玲哼了一声,抽回手,将衣袖弄整齐,“除了他还有谁?”
“所以妈你才这么着急要去美国,你这是打算带着我离家出走?”周成哭笑不得,刚才那个猜测一下子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也是,她母亲怎么会买/凶/杀/人,何况她和明玉又无仇无怨。
这些年陈玲玲和周明貌合神离,陈玲玲在职场混得风生水起,周明却在家当起了花匠,花农和白领丽人走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违和。
周成想劝:“没必要这样吧,我去跟他说,让他道歉?”
陈玲玲冷笑:“我说有必要就有必要。”她像是突然耍起性子,拉着周成就走。楼下的窗帘依旧和之前一样,只拉开了一条缝隙,周成看不清客厅的全貌,只觉得鼻端似乎嗅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
但陈玲玲走的很快,顾明玉家门口那辆警车还在那里,取证的警员刚巧从顾家出来,看见陈玲玲打了声招呼。
“陈科长好。”
警察有两名,一年纪大点,一个年轻看着就初出茅庐。老警察喊完人又冲年轻的警察介绍,“这是检察院的陈科长。”
年轻警员便拘谨地跟着喊了声,“陈科好。”
等到陈玲玲和周成坐上出租车走远后,年轻的警察才一脸疑惑地问老警察,“这检察院的科长,又不是咱们系统的,师傅你怎么这么热情?”
“公检法三家不分家,这都不知道,回去多背背书!”老警察挑了挑眉,“再说啦,这位陈科交友广泛,号称警界交际花,身边一堆护花使者,记住得罪谁也千万别得罪女人,心机深沉、记仇能记你一辈子。”
“哎呀!我刚想起来,刚才陈科旁边的那位就是她儿子周成吧,昨晚的报警人,龚局特地嘱咐要喊他到警局去做笔录!”此时车屁股刚好消失在巷口,小警察一脸懊恼。
“没事,待会儿打个电话,人还能跑了不成?”
小警察点点头,“也是。”
顾明玉再次醒来时,有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找了过来,在得到医生的允许后,他们做了个简单的笔录。
“顾先生确定听到了韩东说了周智的名字?”韩东就是黄毛,基于上头的重视和顾明玉的证词,他们很快从一起入室盗窃意外伤人事故跳到了买凶伤人案。
“是。”顾明玉坐在床头,脸色非常苍白,他现在还在输液,每说一句话胸口就痛得难受。
纪林远坐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听着顾明玉叙述案发过程,纪林远恨不得那些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好不容易等警察离开,顾怀立出门去送,纪林远看着他额头直冒冷汗,心疼得不得了。
“我扶你躺下?”
顾明玉摇头,往后靠了靠半躺在纪林远身上。他身上难受,心里便有几分脆弱,不自觉地撒娇。
纪林远轻抚他的背,一下一下给他顺气。
“我以为我会死。”顾明玉声音很轻,他不敢用力地说话,那会给他的肺造成负担。
“不会的!”纪林远眼中闪过恐惧,他伸手抓住顾明玉的手,“只是小伤,医生说没事的。”
“我是说那时候,刀子插进身体的时候。”顾明玉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我那时候什么都没想,我只是……害怕。”
顾明玉仰头看向身后的大个子,“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我的小明玉很勇敢,超级勇敢,对不对?”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对,纪林远真想低下头吻上那张毫无血色的唇。
顾明玉一动不动,用那双漆黑的眸子和他对视,良久,他说:“不要叫我小明玉了,我妈喜欢这样叫我。”
纪林远温和地笑,顾明玉说什么他都觉得对,“好,那我该怎么叫你?”
顾明玉眼珠子轱辘转了一圈,脸上的笑带了几分恶作剧的意味,“叫老公?”
纪林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他低下头,亲昵地贴在顾明玉的额头,轻轻吐出两个字:“老公。”
第89章 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