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了。”其中一个男人总算开了口,声调不高,状若叹息。而这一位,赫然正是妖委会这一任轮值会长庄锦。
他大概是往窗外眺望了一眼,脸上浮起了一层格外复杂的感情,乍看起来像是如释重负,但若是略微探究一下,又会觉得那表情更像是……伤感。
“为了将火炼引到月眠岛上,还真是费了不小力气。”接话的那个人,正是蔚云非。大概是之前双方沉默的过程太过难熬,他只觉得浑身都坐的僵硬了,伸了个懒腰还没能缓过来,索性站起身,踱步到了床边靠在窗台上。
蔚云非也往窗外看了一眼,与庄锦不同的是他的表情,在他脸上看不出一丝与伤感沾边的情绪,在他勾起的唇角上,挂着的分明是一抹不屑。
对于他接下来所要说的事情,蔚云非心中充满了不屑。此等负面的情绪,在他人面前肯定还是要有所隐藏,为了维持他英雄的良好形象,可是面对庄锦,到时没有这个必要。“也幸亏如今战争各方面的条件已经成熟,而各大猎人组织在失去温离这个领导者之后也很容易收买,搅合一下,将战火引到月眠岛,由不得火炼不走这一趟。”
第285章 第285章—森林
七国再加上妖委会、妖兽共计九方会战,落在蔚云非口中竟然成了被搅动的风云。那些无可避免的死伤,无论是敌人的,还是己方的,完全不在蔚云非衡量的范畴之内。
诚然,月眠岛之战事关重大,其目的也不单单只是为了引火炼上岛这么简单,但从眼下进行的对话来看,无疑这已是极其关键的一大理由。
庄锦缓缓的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冲着蔚云非。或许是因为挑动战争这种行径与他轮值会长的职责有所冲突,所以才会这般。“火炼不去月眠岛,谜题便不能解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到底是什么秘密?”这并非蔚云非第一次询问,然而他每次都没能得到答案。
今次也是照旧。“我不知道。若是知道的话,也用不着费这么大的功夫。关于这个秘密,皇帝曦冉保护的太好,甚至比翎篁山的皇陵采取的措施还要更加严密。”
蔚云非抓了抓头发,光是看这个动作本身,依旧还是纨绔子弟的模样,也只有天生顽劣的少年在遇到棘手事务的时候才会自然而然的做出这样的动作。从这个角度来看,蔚云非常年扮演那个讨人厌的蔚少爷还正是扮演出了心得,哪怕是这样不起眼的小动作,都仿佛已经深入骨血一般。
他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我原本还以为乐园岛的海底幻境已经是最麻烦的机关了,当初也是无意中捉住了冈萨雷斯,用了那家伙的全部血液作为献祭,才好歹拿到了《妖兽文书》,不然的话当时的局面还真不好收场,我手下的那些妖兽,好歹也豢养了那么多年,还是舍不得让他们白白牺牲的。”
尽管蔚云非说了“舍不得”,但似乎与世人公认的舍不得有着天壤之别。若是一件用惯了的工具,譬如说一把扫帚,好端端的被损坏了,多少也会觉得舍不得。此刻蔚云非表达的感情,似乎正是这一类的。
庄锦并没有就“舍不得”这回事做出任何评价,他只是继续就事论事,“海底幻境的机关是大祭司设下的,因此还有法可解。然而月眠岛上的结界,却是皇帝亲手布下,除了他本人之外,任何人都无法通过。”
蔚云非在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真是麻烦”。
可还不等真正抱怨出来,蔚云非突然想起能够这样与庄锦谈话的机会实属难得,错过这一趟,他的另一个疑惑当真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解开,于是也懒得思量什么措辞,直接开口,“我本来一直以为对我们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是翎篁山上的那一件,如今这么突如其来的转移了目标,一开始还真把我吓了一跳。”
“翎篁山被白昕玥看的太紧,他甚至都不允许火炼接近。如果我们执意盗墓,与白昕玥的冲突会变的无法收场。眼下,还不到那个时候。”
蔚云非很希望能弄清楚翎篁山与月眠岛分别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虽然从常理来推断,皇陵之中最为贵重的肯定是曦冉的尸身,但随着各方探察,蔚云非又隐约觉得或许并非那么简单。
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在这件事上花费了太多时间和力气,哪怕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他也不愿放过每一个探知真相的机会。
尽管庄锦此时所说与蔚云非的期待还有着很大的差距,但总比什么都不说要好。而且蔚云非也从来没有天真的相信这世上当真有“坦诚直言”这回事。秘密这东西,不正是需要追查的吗?真真假假,拨开迷雾见真章,这个过程说起来也算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得了不算是解释的解释,蔚云非终于离开窗台,向着门口走去,同时也不忘说明一番,“既然火炼已经通过结界,月眠岛上的秘密过不了多久便可以真相大白了,我还是赶紧出发吧,错过了时机,这一番布置当真要彻底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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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炼站在藤蔓之中,好歹将自己这一身破衣烂衫做了一番整理,被刮烂的布料想要恢复原状是绝无可能的,他只好把那些过于毛躁的地方撕了下去,至少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要饭的。
将他折腾成这副尊荣的藤蔓还在,不过火炼倒是不怎么担心了,经过先前那一阵狠命的爆发,藤蔓的缺口已经硬生生的被他扩充成了一个门洞,他站在这个空缺中间,哪怕是将手臂平平伸展出去也照样碰不到枝叶。
然而事实上,那藤蔓本身似乎也被吓着了,它在这个从来没有任何生物靠近的角落中恣意的生长了数千年,从来不晓得什么叫做威胁。今天头一回遇上一个两条腿的活物,谁知竟然如此野蛮。也亏得它早已长得根深叶茂,否则经过方才一番折腾,岂不是连根都要被挖了?
尽管这活物的血液无比美味,仿佛满足了藤蔓数千年的渴望,但它到底还是不敢继续造次,装死一般静止不动,只有那一朵朵红花,还在伪装无辜的绽放着。
与几朵花几片叶子斤斤计较这种事,哪怕火炼再无聊也当真做不出来。他也懒得再理会那藤蔓,勉强整理好衣衫之后,举步向着“门洞”内走了进去。
之前以为这藤蔓乃是长成了环形花架的状态,如今火炼才发现自己真是错的厉害,什么环形,这怪异的吸血又开红花的植物分明已经长成一片森林了。
他来路穿过的哪一处八成是最为薄弱的环节,而前面看过的白沙地与八角亭也不过只是“前厅”一般的存在。路过前厅,还有一个庞大的后花园等着他呢。当然了,前提是他能够顺利穿过这一片不知幽深几何的藩篱。
初初见到这处缺口的时候,便觉得内里的黑暗格外深沉,原来自己并没有看错,这藤蔓遮天蔽日的,半天儿光线都无法透露进来,若是不黑,那才真叫奇怪。
火炼忍不住升起一个念头——白昕玥那家伙不曾事先探察岛上的情况,不会是因为拿这藤蔓没辙吧?
环境过于古怪,身处其中的人都难免会心中打突,压力倍增的情况下管不住脑子里的想法也理所当然。当白昕玥这个名字从脑海里飘过,顺势又勾起了不少一言难尽的画面,火炼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可谓胆子大的吓人的他这回也有些怂了,打死也不敢继续想下去。
不过虽然火炼着念头来的没根没据,但居然碰巧让他想到了点子上。将这份罪名安在白昕玥头上,后者的确堪称冤枉,然而藤蔓的阻碍作用,火炼倒是没有猜错。在这个世上,的确有那么一些人明明觊觎月眠岛上的秘密可是却不敢踏入禁地,正是被这些茂盛密集的藤蔓所阻。
当然了,此刻的火炼还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谁。他甚至也不知道,这藤蔓并非只是长了数千年的一丛植物,它根本就是皇帝曦冉亲手布下的结界。
就这么一边瞎想一边往前,又走了一段,火炼发现……前方没有路了。
这该死的藤蔓究竟占地几何,尽管火炼亲自一路走来,可他都已经丧失了概念。据说榕树可以达成一树成林的效果,但如果和眼前这藤蔓比起来,只怕也要大巫见小巫了,若说榕树形成的乃是树林,那么这藤蔓长成的绝对就是森林。
而且还是那种遮天蔽日,误闯了就不要想再逃出来的可怖森林。
火炼当然不是误闯,他是自己劳动双腿走进来的,所以还不至于到了进退不得的地步,后方还是老样子,他随时都可以退回那片白沙地,只可惜火炼半点儿也不想退回去,特别是走到这里之后,他想去藤蔓后方看一看的欲望已经升腾到了极限。
这已经不是探察情报的范畴了,火炼认为若是不能满足自己这份好奇心的话,说不定真要抓心挠肝活活难受死。
看了一眼挡在面前的绿叶红花,不过现在的火炼怎么也不会被它们无辜的外表骗了,想着要不再一次故技重施吧,三下五除二扯碎给自己清理出一条通路来。
然而,还不等火炼亮出爪子,他仅仅只是心念一动,便眼见藤蔓起了变化。那些枝条仿佛活过来一般,一根接着一根缩了回去,越发像是一群绿蛇。
这个扭曲收缩的过程当然称不上好看,不过最后形成的效果倒是绝佳,当藤蔓停止扭动之后,火炼的眼前已经架起了一个可供他轻松通行的拱门,艳红的花朵零零星星的点缀在上头,倒像是花费心思打造出来的花廊。
这算是怕了他吗?火炼挑挑眉。摸了摸手指尖上还来不及暴涨的指甲,心说,在某些时候,还是武力最有说服力了。
对于自己成功压制了古怪吸血植物的壮举,火炼还是相当满意的,他似乎也断定这藤蔓肯定不会再搞出什么幺蛾子,往前行进的步伐更是没有半分犹豫,而且似乎还轻快的很。
从“拱门”下经过的时候,能够清晰的听见四面八方树叶沙沙作响,火炼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突然生了病,居然从中听出了一片欢声笑语——
“等到了呀!终于等到了呀!”
“真是不容易呀!”
“应该没有等错人吧?应该没有吧?那样的血,肯定是他,肯定是他!”
“等到了就好!终于等到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