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建了!”梁梦一锤定音。
“那行,不建了!”嬴政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了句不建了,为显示自己的绝心,便招李斯上前,命他速速草拟一封章程,疏散工地的几十万劳工,又有原地基做何用,原河道如何处置,速去速去。
李斯乐得不建,但凡有脑子的,谁会支持这种对国民经济没什么帮助又劳民伤财的玩意儿,起身领旨,开开心心回去写章程了。冬天太阳落得早,说着话,太阳就沉了下去,嬴政还有些意犹未尽,要跟梦真仙子再好好聊聊,便命扶苏好好招待各位,他带着人往里去了。
扶苏有些担心地看了梁梦一眼,梁梦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跟在始皇后面走,隐约还能听见他俩的对话。
“仙子,你刚叫蒙毅小伙子,不知仙子芳龄啊?”
“如今虚度五百个春秋。”梁梦这一点很自信,要问她点什么历史、后宫秘闻,她都了解——人都经历过!
“哦……哦哦……”
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此刻正坐在营帐内与夫人围着小炉子烤火取暖,闲话家常,十分轻松自在。到了冬日,昼短夜长,长城的修建速度不仅没变慢,反而还加快了。大师父问卜香莲,夫人啊,你可知为何?
卜香莲想了想,道,思想觉悟上来了?
大师父摇摇手指头,道:“为夫原以为是看守的士兵们太要强,下狠手,亲自去看了几次,没想到看到那些士兵还帮着劳工一起干,起早贪黑的。问了些人才知道,因为咱们军营开垦的一千亩地就要丰收了,谁愿意这节骨眼儿上,被匈奴抢了去?有了这一千亩地,不仅是上郡的军民,连着其他几处修建点,也都能过上好年。”
卜香莲一笑,把手里烤好的饼子塞到大师父手上,拿黑灰一点他的鼻子,道:“你呀,就有点儿小聪明。”
大师父觉得烤饼子好烫手,可惜扶苏回去给他老子过寿了,不然就能传给他避免尴尬了。卜香莲是女人,还是蒙恬的妻子,早就看出了丈夫的异样,她是个爽快人,今天终于没忍住,趁着没人,柔声细语地问道:“将军,你可是看上什么人了?又或者是嫌为妻老了、丑了?想纳小?”
一股杀气!
大师父一个激灵,连忙辩解:“天地良心,蒙恬这辈子就你一个媳妇!一颗红心向明月,冤枉!”
“那妾身亲近,你为何三番五次避开?”就像现在,给你个红薯你还躲,卜香莲委屈,她刚三十出头,虽是到了做祖母的年纪,可人一点儿都不显老。
大师父支支吾吾,道:“这个,可能是以前打仗太多……常年在外。嗳,咱孩子都好大了,老夫老妻了,何必呢?”
卜香莲若有所思,问:“将军,你不会在打仗的时候,伤到了……伤到了……”
大师父心想,你脑补得很好,弥补了老衲想象力不足的缺陷,咬牙一点头,“嗯!”
卜香莲有些同情地看着大师父。大师父很窘迫,脸都红了。这时候外面有小兵进来禀报,“将军,外面有个女子,同几位小将军吵了起来。”
“我看看去!”大师父站起身往外就走,一掀门帘,扭头看见卜香莲低头站在那里不动,回来抓起了她的手往外走,口道:“为夫怎么会私自见什么小姑娘呢,走走大姑娘,跟本将军一起去。”
卜香莲别扭地跟在大师父后面,最终没绷住脸,笑了。
大营门口,确实有个年轻的女子在争吵什么,不过兵士们只用长.枪拦着不让她进来,没敢跟她掰扯——这是有缘由的,自从那两千多位貌若天仙的罪女被安置来之后,不管军营还是劳工所,都像是春天里的狼一样,嗷嗷叫,恨不得跑到原野上狂奔一下,显示自己旺盛的生命力。于是蒙大将军下令,不得骚扰这些女子,如有违抗军令,三十军棍伺候!秦军一向是法纪严明,作战之时,御手不会驾车,骑士和马匹课试最劣者均要受罚,更何况是调戏妇女!令行禁止,是秦军的优良传统,也是他们最终取得华夏统一的有力条件之一。
而且,那些罪女被安置在城中,除非休假去城里,否则都遇不上,今天难得有这么貌美的小娘子来寻衅滋事,大家都表示,要礼貌,要君子,要让她多缠一会儿。
大师父看见了人,见到她身后还有俩老人家,问:“姑娘,你带你爹妈来,要议亲吗?”这话不是调戏,蒙大将军早在城中放过话了,若是与劳工所某人情投意合,两家商议定了,可以到劳工所某部分做个记录,在当地就成亲落户了。军中规矩稍微严厉一些,非百户长以上,不能私定终生。“劳工所在那边!”
孟姜女不知是争执的还是臊的,面红耳赤,道:“小妇人早已成亲,今日是来找我丈夫送冬衣,一家团圆的。”四周的兵丁脸上兴奋的表情都淡了。
“你丈夫是哪位将军?又或者在第几营帐之下,你可知晓?”大师父又问。
“我夫范喜良,半年前被抓来修长城,如今寒冬腊月,不曾传回家半点消息,小女子心忧丈夫,于是——”
大师父脑袋“嗡”地一下,后面都没听清,范喜良?他问:“你叫什么?”
孟爹护女心切,钻到前面来,道:“小女姓甚名甚,与此无关吧大人。”女儿的名字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
孟姜女没理解她爹一片苦心,只想着更多细节更有利,连忙道:“小女唤作孟姜女,这二位是小女双亲,陪同小女一同来找寻丈夫,本来还有一位家仆,路上走散了……”
哦,原来佛祖要老衲拆得是这对啊!大师父心情很复杂,忙活了半年,原来正主在这里!阿弥陀佛,佛祖保佑,送上门来让老衲棒打鸳鸯了。
“小妇人前些日子到长城去找丈夫,找了好些人,都说没听说过范喜良,民妇实在是被逼无奈,才惊扰大人。恳求大人查一查名册,告知民妇,范喜良在何处搬砖?”
大师父心道,知道也不告诉你。
卜香莲很感动,胳膊肘推了推大师父。
大师父叹气,歪了一下嘴,道:“姑娘,听你的意思,你的丈夫是当劳工去了,这里是军营,你去劳工所管理处问问吧。嗳,对,看见那边那个很高跟大的房子了吗?挂了牌子的?对,去那里问问吧。”
孟家三口连连感谢,欢天喜地地去了。
☆、第45章 孟姜女哭长城10
孟姜女把事儿一说,孟爹又悄悄塞了点儿酒钱,劳工所的人态度还不错,翻了名册一查,有!有一个叫范喜良的,不过不在修长城,在新垦地十九组,这会儿该刚下地。怕这三个人又找不到地儿乱闯军营,主事派了人把他们领过去。
孟姜女一家走了三里多地,便见到一片云海似的地方,挨挨挤挤的小云朵占满了矮木枝丫,孟娘伸手摸了摸,又暖又轻又软,问领他们来的那人:“大人,这是什么啊?可以纺布吗?”
那人有些惊奇,道:“你这老妇人倒有点儿眼光,不错,这是上头从最南蛮荒之地引进的棉花。看见田里那些摘花的人了吗?原来就是修长城的,这一批新花下来,听上头说我们上郡的劳工所也能分到一批做冬衣,你摸摸,这可比麻布的要暖和多了。”说着冲着田里采花的男人高喊一声,“十九组的组长哪个?回话!”
“有,十九组徐二到!”
“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范喜良的?他家里人来了。”说罢走了。
“喏!”徐二应了一声,从田里上来,围兜里满满都是棉花,偏他人高大,在地里走不方便,有些笨拙地走到路上,问:“你们哪位是喜良的家人?”徐二知道,范喜良没有亲戚,忽然冒出来个,他不相信。
孟姜女忙上前一步,道:“我们都是,小妇人是范喜良的妻子,还望大人宽容,让小妇人与郎君见上一面。”说着弯腰行礼。
徐二哪儿担得这礼,连忙抬手稳稳扶住了孟姜女,道:“你三人且在此等候,我替你把人喊来,看看是不是。”棉花地绵延到很远的地方,徐二把围兜里的棉花扎好了,抱着围兜从田塍上一路狂奔,身影渐渐小成一个点儿。
孟爹说:“闺女,那范喜良要找不到就算了吧,爹看这位人品、长相也都不错。”
孟姜女当没听见这话,跟她娘站到一边去研究棉花,孟爹无趣地在原地转悠,不多时,便见到有两个身影似乎在往这边走,走得不快,慢悠悠的,孟爹伸长了脖子看半天,问:“闺女、她娘,那是不是范喜良啊?”
年轻人眼力劲儿好,孟姜女看了一会儿,点头称是。田塍太过狭窄,不过两脚宽,三人不能鸭子过河似的排着队迎上去,那成什么样子?于是只能在原地眼巴巴等着。那头的范喜良也不急,慢悠悠往这边走,要不是徐二跟在后面不时催两句,估计范喜良要把地上的蚂蚁一只只踩光了才能走过来。
这条路再漫长,也有个尽头,范喜良终于走到了孟家人面前,从鼻子里出声:“你们怎么来了?”
孟爹孟娘瞧他那态度就不痛快,没吱声,拿眼睛看闺女,你瞧瞧你死活要跟的人!
孟姜女忙解释:“喜良,你一走半年,也没点儿口信带回来,家里人都担心你。这不,都冬天了,我和爹娘就想着来看看你,给你捎点儿东西。”孟姜女心里也别扭,满心欢喜来见郎君,结果郎君一脸不情愿。好像自己多上赶着你似的。她便先不提已经在上郡买了房屋落户的事了。
范喜良心说,吃你家三天饭,就让我当了替罪羊,这回千里送冬衣,不得要了我的命?便摇摇头,“不劳你们忙活了,劳工所冬天有衣服发。回去吧。”
孟爹阴沉着脸,问:“女婿,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孟家一家三口,千里迢迢而来,你不说坐下一起喝杯水,怎么还赶人?”
范喜良心里有口气,尤其恨岳丈,口中说道:“孟大户,谁爱当谁当,小的可当不起您的女婿!”
“你!”孟爹拿手指着范喜良的鼻子,气得直抖。
孟姜女一看坏了,一边是亲爹,一边是郎君,这会儿一起掉水里了,该救谁?
还好徐二见事不对,赶紧打圆场:“有话好好说。”站到了两人中间,又说,“你们家的事,喜良跟我说过,虽说情有可原,但这事儿到底是孟家做得不地道,我兄弟大婚之喜没过,就被抓来顶缸当了劳工,一干半年,能没脾气吗?你们多谅解。”
孟姜女也不是懦弱的主,看见爹被这二人合伙欺负了,她道:“也不算是顶缸,范喜良,我记得你亲口与我说过,你是逃劳役逃出来的,你本就该来这里。是你的,你逃也逃不过。”
“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我怎么说话了,我说错了吗?”
徐二见这夫妻二人见面就要吵起来,连忙分开了他们,对孟家人道:“诸位,我们今天的活儿还没干完,几位要不先回县城里休息,有事过两天再商量?”
“不用你赶,我们自己会走!”孟爹甩下一句话,带着孟娘、闺女一起走了。
徐二劝范喜良:“你看看,人家说不定就是好心来看你的,说不定也是重情重义的人家,下次好好说话。”
范喜良闷头往地里走,没回话。
回了县城里,孟爹坐下喝了碗凉水也没能降心火,越想越气,骂道:“这样的女婿,要了有什么用?孟某都没嫌他不能给家里做贡献,他倒好,还对当初的事情心怀怨恨!男子汉大丈夫,这点气量都没有,以后能够什么出息?况且依老头看,他也没受多大苦,脸色红润,身体还长结实了,偏偏做出一副被害得要死的模样。”
“爹,你别说了。”孟姜女心里烦得很,两边都有理,又两边都没理,她跟馅儿似的夹在中间,不好受。
“哦,有了郎君了,连你爹都不要了?你爹的话也不听了?翅膀硬了啊你,你吃你爹多少年饭,你吃过他范喜良一粒米了吗?”孟爹越说越气,跑到院子里摘了一根枯树枝,打院子里的落叶。
“爹,好好的树你打它干嘛?”
“打你我心疼,打它我不心疼!”孟爹一腔怒火都化作了力量。
孟娘见老头子实在不像话,拉着女儿出了院子门,道:“闺女,娘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不会怪你……咱们到了上郡也有几日了,前两天忙着找女婿,也没能好好看看,走吧,出去逛逛。”
娘儿俩原以为上郡地处偏僻,没什么铺子、街市,没想到往县城中心一走,熙熙攘攘,到处是人。摆摊儿的、算卦的、卖菜的、卖肉的随处可见,胭脂店、布匹店、绸缎店、典当行一应俱全,更有不少女子走在街上,看着像大户人家的姑娘。这些女人大部分是几个月被发配过来的罪女,谁知道发配到此之后,蒙恬大将军不仅没让她们为奴为婢伺候人,反而安置在了县城中,还为她们安排了纺布纺纱的活计,只要愿意劳作,只要手上有点儿技艺,都过得很好。
又自由又有钱,比在咸阳的鸡笼了过得好太多,简直做梦都要笑醒。
孟母道:“你看人家姑娘穿的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你也高兴点。走,娘带你去买点首饰。”两人说着进了一家首饰店,孟母看了看一些样品,赞道:“这些首饰的式样真不错,娘看得都动心。”
小伙计一惊一乍道:“哟,夫人,您与这位女公子是母女?那可真看不出来,小的还以为是姐妹呢。”
孟母心情大好。
小伙计加了把力,又道:“夫人,这些款式别地儿可都没有,咸阳都不一定有!咱店里的花样,那可是楚国宫中的款式,店里请来做钗样式的,那是前楚遗女,你看看这个,据说这个款式,是当年楚国镜花夫人最得意的呢,你再看看这个……”
母女俩的心思都被带走了,一条街逛下来,楚国的花钗木簪,越国的锦缎花样,齐国的纺车纺锤,赵国的新式衣裳……母女俩挑得眼花缭乱,满载而归。
疯狂购物的还有将军夫人,大概女人一下看到鲜艳亮丽的东西就控制不住买买买的手,大师父穿着常服跟在卜香莲后面,许是出处于补偿人家夫人的意思,但凡卜香莲对什么多看了会儿,大师父一挥手,买!付了银钱就让小兵送回去,逛得轻松自在,最后卜香莲实在走不动了,两人去了一家小饭馆,坐下来点了两个菜,卜香莲说:“恬郎,妾有时都怀疑,你真的是妾的郎君吗?”
大师父吃呛了。
卜香莲连忙给他拍拍后背,道:“说说你也当真,喝点水。不过恬郎,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办法,解决了毅弟的难题?”
“什么难题?”
“上郡自古偏僻,气候寒冷,百姓都不愿意过来,也就不建造城池,原先那长城修得民怨沸腾,现在为了守护眼前的财产、家人,大家伙儿劳动热情格外高。如今你从南蛮地引种了棉花,那衣服前些天妾试了,穿上后很暖和,冬日也不怕了。你又费尽心思从始皇那里要到了各国旧女,妾原以为你是为了赏给军中众将做妾室女奴,没曾想你放任她们自由,将各旧国的手艺带到了此处,如今商贾云集、百物汇通,上郡竟然成了顶热闹的所在。”
大师父道:“完全是凑巧。”
“我不信。”卜香莲给他夹了菜,又道,“回去妾就把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全讲给毅弟听听,看看他怎么说。”
“你要回去了?”
“家里俩闺女都大了,亲事也该操办起来了,当娘的不亲自看看女婿,心里不放心。”
“谁家来提亲了?”
“正要与你说这事,昨天家奴刚从咸阳带回的消息,大儿媳说,李丞相家有意要求娶咱小闺女做儿媳。”
“李斯这货一向高高在上,家里的闺女都嫁了皇子,这次竟然看得起我家?”大师父冷哼一声,想了一会儿,道,“若是李家小子人品可以,女儿也不反对,你就应了吧。”
“可李斯与扶苏公子不和……”
“多少年前的旧账了,就是当初郡县制的事儿,扶苏那会儿小不懂事,以后为夫劝劝他,他就该知道,李斯那主意其实是为他好!闹着要什么封地封王的,他的弟弟们可没见的都有他那样的好心。放心吧,这俩人如今都想要个台阶下呢,李斯愿意主动亲近是好事。”
“行,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孟姜女哭长城11
不日,卜香莲赶回咸阳城中,两个女儿听得母亲回家,赶紧出门迎接,挽着胳膊拉着手把母亲引进了门内。卜香莲见两个女儿盛装在身,问,有何事要出席?
小闺女笑道:“娘,梦真仙子又要和卢生比试了,上一次我和姐姐被郑夫人召见,正巧遇上了这两位神仙比试,好看极了。这不,听说他们约了今日再战,就和姐姐商量着,再去凑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