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暖意融融,殿内却寒如秋月,长孙曌抬起头,疏落的金芒拉进几抹,流动在成祖的脸上,照得他一张看似随和实则冷酷的面庞半明半昧,而那双幽深凌厉的双眸,在此时愈发看不透。
闻言,长孙曌不慌不忙地道:“父皇,儿臣还不至于堕落到这种地步。”
成祖勾唇:“你是觉得手段太笨拙下作,配不上你太子之尊?还是说你还不至堕落到在朕面前耍心机?”
长孙曌凛然正色道:“父皇,儿臣是储君,凡事都得堂堂正正地来,当然不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若是儿臣有任何不满,父皇与儿臣是至亲父子父子,儿臣必会坦诚相待,开诚布公地与父皇相谈。”
成祖冷哼一声:“说的比唱的好听,曌儿,朕发现自从你成亲过后,这嘴上功夫是与日见长,看来这太子妃还真是功不可没啊!”
长孙曌笑道:“如晤的确功不可没,因为有她,儿臣才会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正常男人。”
成祖将目光放在长孙曌身上,许久,这才开口道:“曌儿,为君者不能有软肋,一旦有了牵挂,你就不能全身心地将自己奉献给江山社稷,多少人舍命打下来的基业,不可为一女子断送,在其位谋其政,你身为储君,就更应该严于律己。”
虽然成祖喜怒多变,但长孙曌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于是认真地行了一个礼,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必不忘储君之德。”
成祖仍然似笑非笑,辩不出他真正的喜怒,忽然,他又露出了慈父般的笑意,像一个最正常不过的父亲,絮絮叨叨儿女的日常琐事:“既然如此,不知朕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曌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再宠太子妃也应该有个限度,总归要传宗接代,你母亲若是九泉之下有知,必定也希望你枝繁叶茂。”
长孙曌拱手道:“回禀父皇,太子妃已有两月身孕。”
成祖皱起眉头:“既然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为何那日朕派去的人没有问出喜脉?”
长孙曌道:“一来当时太子妃的胎时日尚短,不容易问出来,二来当时的情况,御医惊慌之下问不准脉也情有可原。”
“这是件大喜事,朕很期待这一胎,太子妃怀了长孙家的嫡子嫡孙,也算功德一件,你务必要照顾好她的身子,让朕的孙儿平安健康地降生。”成祖听到卿如晤有孕,面色有所缓和,看起来是真的高兴。
他叮嘱了长孙曌几句,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说起那日的事情,朕这才想起来,你府里的沈管事因犯事而被处决,也没个得力的人帮你管理府中大小事情,朕本想着要给你选个人,却因为太忙而忘了,今日既然提到这事,那朕便给你选一个可靠的。”
长孙曌婉言拒绝,道:“多谢父皇美意,但太子妃身边的荷风和杜若对管家很有一手,有她们二人在,太子府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无需儿臣和太子妃操心。”
成祖眸光一闪,道:“如今太子妃有了身孕,心怀不轨的大有人在,荷风和杜若理应专心照料太子妃的身体,怎可分心再去打理偌大的家事,事情就这么定了,等会儿你回去的时候,把凌肃带回去,朕封他为太子府七品长史,以后太子府的事情皆由他打理,这样你放心朕安心。”
成祖明摆着要往太子府塞人,长孙曌也不便横加阻拦,只得拱手道:“多谢父皇,太子妃被淑妃请进了宫中,不知所为何事,还请父皇容许儿臣去接太子妃回府。”
成祖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性子,真不知道像谁,既然如此,那便去吧!”
长孙曌躬身退下,成祖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起身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幅小像。
君兰……阿蘅……你要做祖母了,朕真的很开心,那是你我儿子的血脉,只要曌儿安分守己,不做出格的事情,朕答应你,必定会厚待他的子嗣。
失神只是刹那,成祖将小像又锁了回去,坐回龙椅上时,他又变成了那个幽深难测的天子,他微微转过头,道:“喜乐,你派人去查一下考生闹事的真相,看看究竟是谁敢给朕使绊子!”
喜乐公公躬身应是。
出云殿。
娴妃和淑妃被卿如晤三言两语就怼得无话可说,场面有种剑拔弩张的紧绷之感。
于淑妃而言,她针对卿如晤不止是为了萧风晚的事情出口恶气,更重要的是她要通过打压卿如晤在宫里立威,所以非要给卿如晤小鞋穿不可。
至于卿如晤,她从来不是任人欺凌的人,淑妃想从她这里讨好处,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二人互不相让,气氛相当压抑,这使得几个后妃都有些坐立不安。
卿如晤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眸笑意深深地道:“淑妃娘娘,既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请容本宫先行告退。”
娴妃开口道:“淑妃娘娘,依妹妹看,太子妃说事情已经真相大白,那便是真相大白,娘娘您就别计较了。”
淑妃面色难看到极点,如果就这样让卿如晤离去,她的脸往哪里搁?刚想说话,却被卿如晤抢在前头:“娴妃娘娘,依本宫看来,你这张嘴挑拨离间是一流的啊!”
娴妃面色一僵,咬牙切齿地道:“太子妃,你别太嚣张了!”
卿如晤勾唇道:“本宫很嚣张么?不会啊!本宫对好人一向很随和的,只有对那些无事生非的小人,态度才会比较嚣张一点。”
娴妃面色大变:“你!”
卿如晤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就像在看路边的草芥一般,丝毫不带半点情绪。
“告退!”卿如晤一扫袖子,转身离开。
淑妃终于克制不住怒意,一拍桌子道:“放肆!太子妃,犯了错误还如此理直气壮目中无人,今天本宫就好好用陛下赏赐的这金宝印鉴管教管教你!来人,把太子妃给本宫押起来,让她跪下!”
拱立左右的太监宫女立即气势汹汹地围上来,竹露想要出手,却被卿如晤制止了,主仆三人就这样被几个恶仆按住,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淑妃见卿如晤狼狈至极的样子,心底快意极了,她扬声道:“今日本宫要依宫中礼法管教一下这狂妄自大的太子妃,为薛侧妃凭白受害讨回公道,众姐妹可要为本宫做个见证才是,否则凭着太子妃这张能颠倒是非黑白的嘴,到时候本宫可就成了那仗势欺人的大恶人了!”
娴妃立即赔笑道:“娘娘您向来最是公允不过,又怎会欺凌一个晚辈,臣妾必定为您作证。”
淑妃赞赏地看了娴妃一眼,然后目光凛然地扫了一下在场的几个妃嫔,几人顿时吓了一跳,连忙道:“臣妾等必然为淑妃娘娘作证。”
淑妃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然后冷冷地看向卿如晤,大有要将她拆骨入腹的感觉,只听得她声如冰魄般道:“太子妃,本宫不愿与你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本宫只问你一句,你意图谋害薛侧妃的胎,你可知罪?!”
“放手!”卿如晤用力地甩开钳住双肩的手,抬眸笑道,“淑妃,说来说去,你就就是存心要将这个罪名栽在本宫身上了?”
“放肆!”淑妃厉声喝道,“十数名御医证明薛侧妃为乳茶所害,而乳茶又是出自你手中,加上二皇子妃的证词,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要是你好好认了,本宫自会在陛下面前替你求情,若是你仍执迷不悟,那本宫只好让你受点皮肉之苦,好让你头脑清醒清醒!”
卿如晤冷笑一声:“淑妃,你果真铁了心地要将罪名栽在本宫身上了?”
“顽固不化!”淑妃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嘴都歪了,她不耐烦跟卿如晤再纠缠下去,免得众妃觉得她连管理一介太子妃的能力都没有,于是她呵斥道,“来人!给本宫掌她的嘴!打到她知错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