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晤望着青枫离去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荷风见她想得入神,也没有开口打扰。
春风倏然而过,池塘里红鲤突然弹出水面,“扑通”一声清响,在盛着春光的水面漾起圈圈荡荡的涟漪。
卿如晤将一块绿豆糕揉碎,随手往池子里一扔,亭子下很快就围过来许多鱼儿,一簇乱红。
“小姐,您有何打算?”荷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卿如晤勾唇一笑:“殿下既然说一切就在他的掌握当中,那我们便安心地在家里等着。”
她相信长孙曌,刀光剑影的日子过了十数年,怎么会这种事情打倒。
不过,她总不会让长孙曌单打独斗就对了。
“荷风,你凑过来。”顾妈妈已经磨锉完高孟氏,笑眯眯地向这边走来,卿如晤只得招招手,让荷风附耳过来。
荷风依言附耳过去,听卿如晤吩咐了几句,眼中光芒大盛,连忙应是。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很有默契地静下心来,欣赏满池春光。
准备伺机而动。
话分两头,那边长孙曌与京兆尹一同入了宫,成祖神色端凝地高坐在龙椅上等候,淑妃、齐国公和英国公,以及长孙霆与薛溶月站在左右,前者对他怒目而视,后者精神萎靡,虽然换了干净的衣裳,但头发被火舌燎过,卷曲而蓬乱,看起来滑稽极了。
见长孙曌走进来,成祖勾起唇角,道:“来得真快,看来你早已猜到朕会传召你,连桂宫也不去,一直在家里等着,朕该说你料事如神,还是该说你聪明伶俐?”
“父皇谬赞了,儿臣真是惭愧。”长孙曌行了个礼,坦然一笑,“昨日儿臣与太子妃放灯怡情,三皇弟的宅子恰巧就起了火,有些人又急着将这二者扯上关系,父皇必然是要召见儿臣的。”
淑妃和英国公几人脸色顿时不好看,但成祖面前,他们也不敢开口辩驳。
成祖似笑非笑:“放灯好玩么?”
长孙曌斩钉截铁地道:“自然是好玩的,儿臣为了给太子妃准备这一千盏天灯,几乎熬坏了一双眼睛,不过看到太子妃感动的泪光,儿臣忽然发现一切都值了,只恨不能再给她更好的。”
成祖笑道:“听说你们坐在屋顶上放的,可记得昨晚吹的是什么风?”
长孙曌道:“自然是东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嘛!不过昨晚东风来了,儿臣的噩运也就跟着来了。”
成祖还未说什么,英国公双手拢着袖子放在腹前,不满地道:“太子殿下这话说的,似乎在影射三殿下为了陷害您,竟动手烧了自己的宅子,还把正妃给搭了出去。”
长孙曌一拍大腿,道:“英国公,你这话完全没毛病!昨儿个淑妃娘娘想害太子妃不成,还被太子妃气个半死,接着淑妃娘娘便把三弟召到了宫里,母子俩密探了许久,要说三弟为了给淑妃娘娘出气,一把火烧了父皇掏银子建成的三皇子府,以此嫁祸本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英国公老脸一红,刚想反唇相讥,却被长孙曌抢了个先:“至于为何搭上个三皇子正妃,相信齐国公最清楚不过。”
长孙曌看向英国公,挑眉道:“身为兄长怎会不知三弟心意,三弟与薛侧妃青梅竹马,他自小就钟情于薛侧妃,父皇骤然另赐她人给他为正妃,而心爱的女人只能做小,三弟心里怎么说也是憋着一口气的,以至于成亲过后对正妃百般冷落,百日都有九十九日宿在侧妃处……”
顿了顿,长孙曌继续道:“有一次侧妃来找太子妃请教夫妻恩爱的秘诀,言谈间说起三弟对其厌恶至极,更是放纵侧妃百般刁难她。”
“昨夜是个大好的机会,想来三弟总不会放过吧?这样一来,不仅挑起齐国公府对太子府的仇恨,还能顺手除去一直看不上的人,一箭双雕,三弟真是高明!”
长孙曌话说出这样的话,不仅是要在成祖面前辩驳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把坑了卿如晤一把的李陵萼拖下水,此仇不报非君子,他家丫头好心用牛乳茶来招待她,结果所被她害了一道,无论如何,这口气他是一定要帮自家丫头出的。
再者,他一开口就矛头直指长孙霆,实则有试探他的意思,若是他在这种情况下都能精明反应,那说明有的人根本就是在扮猪吃虎,根本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长孙曌话音刚落,当事人一脸震惊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刺激一般,就像没想到自己的兄长为了推卸责任,竟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一样,怎么看都是一副遭兄弟情深的兄弟背叛的样子。
齐国公是个心胸狭隘且势力的人,在情况未明之前,他并不准备开口,况且方才太子说的那番话,和他平日听到的和“发现”的相差无几,自家孙女被磨锉成那样,他乐得看长孙霆倒霉。
而淑妃和英国公就像一头被侵犯的野兽,所有的怒气都被撩拨起来,二人恶狠狠地瞪了长孙曌一眼,淑妃“砰”地就跪了下去,哭得撕心裂肺:“陛下,您看看,太子他枉为人兄,放灯将兄弟的府邸烧了个精光,还差点殃及周遭的民宅,他不但没有任何歉意和悔意,反而含血喷人,处处污蔑诋毁自己的弟弟!陛下,虽然霆儿身份没有太子尊贵,但身上流着您的血脉,怎容他太子随意轻贱!”
双方各执一词,眼看就要吵了起来,然而成祖从头到尾表情都没有变一下,无人看得出他在想什么,忽然,他对长孙曌招了招手,道:“宸华,过来朕面前,让朕好好看看你。”
成祖只给未成年的长孙曌和长孙泓赐过表字,但似乎二人的表字并不代表着亲近之意,完全是给成祖动怒时叫着方便。
长孙曌自然对这个细节了然于心,他低眉顺眼地走过去,等待成祖示下。
岂料,成祖忽然伸出手捏住长孙曌的脸颊,用力地扯了扯,痛得长孙曌皱起了眉头,半响,成祖这才道:“并未易容,是朕的儿子没错,朕从前怎不知你这般能言善辩?黑心话说起来眉头都不皱一下。”
长孙曌伸手揉了揉脸颊,道:“父皇的话儿臣不明白,还请父皇明示。”
成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看向京兆尹,道:“你给太子分析一下。”
京兆尹虽然早就暗投到长孙曌麾下,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不敢有任何偏颇,把调查到的详情娓娓道来:“回禀殿下,昨晚在三皇子府起火之前,有很多人目击太子府的天灯向三皇子府的方向飘去。微臣也在三皇子府率先起火的柴房找到一块天灯盛松油的铁片,由此可以推断出三皇子府的火灾是由天灯坠落而引起的。”
长孙曌负手沉思,并没有说什么。
长孙霆咳了咳,仿佛被烟火呛伤了嗓子般,说话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道:“相信此事必定并非皇兄故意所为,天灯坠落也是正常的事情,不过是个意外而已……但可怜了正妃,花样年华却被大火毁了容貌,这让她以后怎样面对生活?而且侧妃的也因此受了惊吓,差点就动了胎气。”
这话说起来实在居心不良,嘴巴上在为长孙曌辩驳,实则在以另一种方式例数长孙曌的罪状。
成祖听了,眸色蓦地一沉。
英国公道:“陛下,三皇子向来循规蹈矩,安守本分,做事稳妥,如今逢此无妄之灾,还请陛下做主,依例对某些为兄不仁的人加以处置!”
淑妃接着哭道:“陛下!霆儿念及手足之情对太子百般维护,父亲顾及君臣之别不便说得太直,但臣妾却咽不下这口气,也就冒死跟陛下开诚布公地好好说上一说!”
“霆儿是臣妾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他出了事情,太子殿下这个做兄长的不疼,臣妾这个做母亲的却心如刀绞,此事就算说破了天去,也是太子的错,他身为太子,整日不务正业,就想着花样百出地讨好一个女人,酿成这般大错,理应负全责!臣妾恳请陛下为霆儿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