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善良的人,只明白一个人的罪过不应该牵连到其他人,江耀是江家奶奶最后的一点精神支柱,他不能想象到如果那个垂垂老者知道自己的两个孙子都走上了一条腐朽的路,该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顾即讨厌自己的软弱,也讨厌自己总是对某些事情过度的宽容,什么时候他才能真正成熟,用最理性的思维去对待每一件事情呢?
怕是很难了。
回到医院的时候,林爸林妈都不在,顾即惨白着脸走进病房的时候将林景衡吓了一跳。
“林景衡。”顾即不太敢看林景衡的眼睛,只低低喊了一声。
林景衡伸开没有受伤的手,语气很是温和,“顾即,过来。”
顾即冻得其实没有多大知觉,抬着僵硬的脚慢慢走过去,坐在了林景衡床边的椅子上,却没有回应林景衡要给予的怀抱。
林景衡察觉他的不对劲,改而握住他的手,像块冰,刺骨的冷钻进他的掌心,他呼吸一紧,“怎么了,是江耀吗?”
顾即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林景衡,沉默了许久,他扯开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声音干瘪,“我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
林景衡从床上坐直身体,靠近情绪低得可怕的顾即,压低声音,“是什么事呢?”
“我,”顾即眨眨干涩的眼睛,终于敢抬头看林景衡,眼里是浓浓的自责和痛苦,他如鲠在喉,“我没有告诉警察,是江耀推我入水的。”
林景衡心里一紧,但面不改色,依旧温如水看着顾即。
顾即得以把话说下去,“江耀有个老年痴呆症的奶奶,如果没有人照顾的话,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我,对不起。”
林景衡叹口气,又像是松口气,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来,“你吓到我了,我以为江耀又对你做了什么。”
顾即却是微愣,“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林景衡反问,紧紧抓着顾即的手,“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无论是什么,我都支持你。”
顾即干涩的眼睛瞬间有点发热,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感动,林景衡接着说,“你不用自责,嗯?”
顾即点点头,又摇摇头,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把林景衡逗笑,林景衡凑上去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说,“好凉。”
顾即不好意思的笑笑,“外面风大。”
林景衡伸手捏下他的耳垂,眨着眼睛,“我妈刚送骨头汤过来,还热着。”
于是两个人把保温瓶打开,铺面的肉汤香味,还热乎的,把顾即的脸熏得暖烘烘。
顾即只喝了两口,林景衡再怎么劝他都不肯张嘴。
林景衡无法,只得把剩下的都喝完,眼前氤氲着热气,顾即在他的视线里有些模糊——总是只为别人想的顾即,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考虑考虑呢。
林景衡半是了然半是心疼,他想,这才是顾即啊,哪怕自己受了委屈,也不愿意看见别人受苦。可是顾即哪里知道,还有林景衡无时不刻在心疼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个桥段我还没有写文就决定了的,第三章 开头顾即说的,小时候不小心被人推进水里那里.....想了想还是蛮符合顾即的性格的,毕竟顾即是个软弱而又善良的人啊。
第64章 chapter64
林景衡伤得不算重,住了几天院就回家修养,这一来二去,很久就到了寒假。
江耀在局子里过了个年就被放出来了,这段期间是甘小雨照顾江奶奶,但江耀出来后,两个人再也没有了交集。
甘小雨似乎决心要与江耀一行人一刀两断,寒假一天,顾即出门的时候,甘小雨把他拦住。
顾即现在见到甘小雨可谓百般滋味,可并没有躲着他走了。
甘小雨说,他没有能力让江耀走回正轨,但江耀保证以后都不会来纠缠顾即和林景衡。
顾即沉默着,甘小雨和江耀骗他太多次了,他不知道该不该再信一次。
甘小雨显得很着急,殷切的看着他,“你最后一次信我吧,过完元宵,我就要离开了。”
顾即愣了一下,因为站在走廊,他觉得很冷,所以说话不太利索,“为什么,要离开?”
甘小雨似乎是因为顾即还肯问他一句而欢喜,但神色却是有些落寞的,“我想去参军。”
顾即眨巴下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这已经是他能做到对甘小雨最大的善意,“挺好的。”
他曾经想过很多次,从很小的时候就在想,什么时候甘小雨能不欺负他,什么时候甘小雨才能走回正路,可这么多年过去,如今甘小雨真的想明白了,他却没有那种欣喜若狂了。
到底甘小雨与他算不上太亲密的人,不过甘小雨不再和那些人混在一起,顾即还是打从心里为他高兴。
“是啊,挺好的,”甘小雨有些词穷,拘谨的摸了摸脖子,想到什么,盯着顾即看了半晌,眼里有顾即不想看明白的情绪,他问,“你还想考大学吗?”
顾即这次没有犹豫,郑重的点点头。
“那祝你考上一个好的学校,我恐怕得很久才回来了,”甘小雨兀自笑了下,面色又很快沉寂下来,“是和林景衡吧?”
顾即没有回答。
“算了,这样挺好的,”甘小雨深深吸一口寒气,打了个寒颤,“那我不打扰你了,回去了。”
顾即颔首说声好,见高大的甘小雨转过身开门,小小的身影交叠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他总是看着甘小雨这样转身回家。
于是他脱口而出,“小雨,”甘小雨惊讶的回过头来看着他,顾即慢慢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有句话,他一直想和甘小雨说,“谢谢你小时候给我牛奶喝。”
甘小雨浑身震了下,表情慢慢垮下来,笑得很是牵强,他摆摆手,像是在一瞬间长大了,“兄弟嘛,这点事情就不用谢了。”
然后很快的晃身进了屋里,留下笑容逐渐消失的顾即,就是在这一刻,顾即突然明白——原来不知不觉之中所有人都长大了,而长大也不过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他看向天外,外头飘着小雪,远处的老槐树如同一个垂垂老者,光秃秃的接受风雪的侵袭,他低头笑了一下,迈步往下走去,不禁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