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蓁蓁是对的。
“姑母这样做是明智之举,这事必定是豫王或者宁王所为,太子近日得罪了这二人。”尤其是宁王,前几日才产生摩擦。
“那你觉得这该如何是好?”皇贵妃见蓁蓁这般从容淡定,已不把她当孩子看待,兄嫂对孩子教导有方,蓁蓁才这般小的年纪就有非同寻常的见地,日后怕是不得了。
“我不知,且先问问太子的意思吧,姑母,我得出宫了,怕太子等着急。”虞姝都不知太子是怎样的想法也不好贸然做决定。
“好,快去吧,照顾好自个,可别着凉了。”皇贵妃拍了拍虞姝的胳膊,真想问问兄嫂是如何教导出的孩儿,琬宜与蓁蓁差不多大,可一个还只晓得躲在她怀里闹呢。
虞姝从延庆殿出来,官员与家眷都差不多散去,长街上只有虞姝和凌珠了。
“凌珠,待会我回府去取梅花酒,你带几个护卫替我办一件事。”今夜她们怕是没的休息了。
“郡主吩咐便是,下次有事唤奴婢去做,郡主方才手都冻紫了,王爷王妃瞧见该多心疼。”在岭南,哪里受过这样的冻,回了燕京,倒是受了许多委屈。
“无碍,现下已经不冷了。”虞姝摇了摇头,有些事凌珠和思岚能做,可是有些事只能她自己来做。
太子殿下那个性子,连她都是废了不少心思才亲近起来,旁人更不可能与他亲近了。
到了宫门口,虞姝提起裙摆上马车,看了一眼漏刻,“已经戌时过两刻了。”
“是啊,方才耽搁了会。”
虞姝低头捂住手炉,也不知太子等急了没有。
*
戌时过两刻,贺云槿放下手中的书,侧耳听去,外边只有雪花的沙沙声,并无其他。
她还没有来。
屋子已经暖和了起来,似春日一般,按理来说,也该来了。
贺云槿起身走到门口往外瞧,太子府不算热闹,唯独那几盏点燃的灯笼,和窗上贴着的兔儿的窗花有点新年的气息。
那是虞姝剪的,歪歪扭扭,却非要贴到窗上,也是头一次,太子府的窗户上贴了红色的窗花,哪怕不好看,却格外珍贵。
过了一会,还是没有什么动静,贺云槿沉了口气,莫不是不来了?
又兀自摇了摇头,不会的,她答应了他的事从未食言,兴许是有什么事绊住了,再等一会。
贺云槿自我安抚着,复又坐了下来等着。
*
虞姝回到府内,本想拿了酒就走,其余的事已经在马车上吩咐了凌珠,可是觉着身上黏黏哒哒,是方才跑的太快出汗了,沾湿了里衣,弄的衣服黏腻的很,虞姝总觉得身上有味道。
待会去太子府,若是穿着这身衣裳去委实不好,索性虞姝便让人装了热水来简单擦拭了一下,换了身衣裳,这样就清爽干净的多了。
但这一耽搁,时间就过去不少,差两刻钟就亥时了。
虞姝匆匆忙忙抱着酒坛子上了马车,“凌珠,我先去了,你准备好便来,待会听我信号。”
“是,郡主小心些。”凌珠看着马车离府,也转身去忙了。
*
外边的雪渐渐地停了,此刻太子府安静的连雪落下的声音都没有了,眼看着就要亥时了,她还没有来。
桌上的那本杂记已经停在这一页很久很久了,贺云槿哪有什么心思看书,大概是火炉内的银霜炭太热了,热的人心焦躁不安。
已经快一个时辰了,从宫门口到太子府再远,也用不着这么久,所以,她是不来了吗?
贺云槿心中满是失落,从期待到落空,远比一开始就不期待来的难受。
又等了一会,贺云槿轻哂,笑自己像个傻子,她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他就信了,还为她的到来做了这样多的准备,桌上的点心,茶炉内的水烧开了,又冷了,再烧,再冷,已经重复三次了……
灯笼内的蜡烛也要燃烧到尽头,可惜从始至终都没有照亮她的路。
他坐不住了,屋内太热,热的心口仿佛有火在烤,他起身出去,把门给锁上,今夜想来是不会来了。
他终究没有等到自己想等的人。
从门口一路进来,贺云槿把灯笼内的烛火都吹灭了,既然照不亮她的路,那谁也不配照这些蜡烛。
回到屋内,贺云槿把茶炉内的火灭了,把茶水倒进了银霜炭内,炭火逐渐熄灭,变得冰冷,一如贺云槿的心。
从期盼到渴望,从祈求到落空,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谁也不知道他的内心受过怎样的煎熬。
他把怀中的五彩符放进了暗格,熄灭屋内的烛火,脱掉靴子上了床,不必再等了,她不会来,还不如早些歇息。
贺云槿闭上眼睛,感受着外边的寒风吹过竹林,响起一阵呼呼声,闹的人心痒。
也许,自始至终都是他贪求了,往年他不是这样的。
年年除夕都一般,却觉得今年格外难受,一颗心像是在油锅里煎炸一般。
也许是因为今年没有和父皇一起过除夕吧,贺云槿心想。
绝不是因为她没有来,绝不是。
*
虞姝下了马车,却见太子府笼罩在一片寂静中,她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街道,除夕之夜,燕京无宵禁,大街小巷彻夜不宁,都是烟花爆竹之音,灯火通明,流光溢彩,儿童嬉笑之声。
这才是过年呀,哪有小孩子不喜欢过年的。
可是这些热闹仿佛与太子府无关,太子府像是筑起了一道大大的罩子,把太子府笼罩住,再多的热闹都侵染不进去。
她忍着心酸,一步一步上前,去敲太子府的门,想着她已经和太子打了招呼,那应当没有锁门吧。
可是一推,竟推不开。
她皱了皱眉,抬手敲了敲门,等了好一会,也没有半点动静,这太子府的下人又去了哪?
难不成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竟又敢惫懒。
“郡主,太子府的门似乎锁了,奴婢听不曾听见里边有半点声音。”思岚把耳朵贴在门上,什么都没有听见。
“怎么会。”虞姝跺了跺脚,“是我来迟了。”
“郡主,那可如何是好?要不然咱们回去,明日再来?”这大晚上的,虽说今夜无宵禁,可外边也冷啊,郡主特意前来,太子府却大门紧闭,太子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
思岚从未见过有谁敢这般对郡主,让郡主吃了这样多的闭门羹,心中对太子也着实喜欢不上来。
“不行,来都来了,再者我都答应了殿下,哪能言而无信。”肯定是因为她来的太迟了,想必殿下一定等了很久,虞姝十分懊恼,早知道就不换衣裳了。
“那郡主打算怎么做?”思岚叹了口气,郡主的性子是真的执拗。
虞姝退出去几步,想了想,眨了眨眼,看向思岚,颇为讨好的笑了笑。
“郡主,不能再爬树了!”思岚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她,上次爬树,当晚就发了高热,吓得她和凌珠不轻,管家也被吓的忙进忙出,哪能再答应她这样无理的要求。
……
“郡主,你小心些,小祖宗,真是要吓死奴婢。”思岚望向攀着树干的郡主,她是有心要拦,可是拦不住啊。
郡主想做的事,怕是王爷王妃都拦不住。
“没事,我知道的。”虞姝小心翼翼的踩着树干,她也不想在大好的日子摔一跤。
她没打算下去,就是想在墙头喊太子,这里距离太子的屋子最近。
好不容易爬到墙头,她坐了下来,手上扒住枝干,这要是摔了下去,可就没有人接了。
她四处望了望,坐的高些,就能看见整个太子府都笼罩在黑暗中,连一盏灯笼都没有,不似其他地方灯火通明的,印亮了整片天空。
清了清嗓子,虞姝开始喊人:“殿下,太子殿下睡了吗?”
虞姝莫名有种做贼的感觉,也不知道殿下睡了没有。
贺云槿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却始终没有入睡,睡不着,外边太吵了,有烟火爆竹的纷乱声。
可这兴许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心头有事,睡不着。
干巴巴的躺着,心里百转千回,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忽然,耳边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他还以为是他幻听了,转了个身,那声音犹在耳边。
“殿下……”
真的是虞姝,贺云槿翻身从床上起来,穿上靴子,他方才没有脱外衣就躺下了,告诉自己是怕被褥太薄会着凉,可谁又说的清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贺云槿疾步从屋内出来,就瞧见黑黢黢的墙头似乎多了个人,披风的绒毛是白色的,在夜色中很显眼,像是白雪。
“殿下,你终于出来了。”虞姝看见太子,总算是把心里的石头放了下去,还好殿下没有睡着。
贺云槿走到墙根下,仰头看她,“你怎的又在墙头?”
“殿下,我也不想啊,可是太子府关了门,我怎么敲门都没有动静,只好出此下策。”虞姝的语气里还有淡淡的委屈,她可是未出阁的小姑娘,总是爬墙传了出去怕是没有媒人敢上门了。
“夜深了,你还来做什么?”贺云槿的声音有些冷,实则身后的手微颤,她来了,没有食言。
“哎呀,殿下,对不起嘛,我来晚了,是因为方才从延庆殿跑到宫门口出了汗,觉着身上黏腻,这才回府换了件衣裳,没有想到殿下就睡下了,殿下别生我的气呀。”
虞姝的声音软软的,像是小奶猫,确实是她来的太迟,太子生气也是正常的,殿下吃软,软软的道歉,殿下很快就不生气了。
听着虞姝的解释,贺云槿心里仅存的那点子气消散于夜色,只余下懊恼,她出汗是因为他,换衣裳也是为了见他,可他还把门给锁了,让她被迫爬上墙头。
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怕是此生都不能再原谅自己。
“殿下,别生气了嘛,我以后不会了。”虞姝握住枝干,这样高,还有点怕。
“先下来。”贺云槿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跳下来,孤接着你。”
再多的话,也先让人落地,墙头上风呼啦啦的吹,多冷啊,想必手又冻的青紫了,可是屋内的银霜炭被他灭了,又得让她受冻。
“好喔,那殿下接住我。”虞姝小心翼翼的挪动,殿下应该会武,上次问他都不曾反驳,所以虞姝大胆的往下跳。
她闭上眼睛,心中默念:可千万要接住呀!
贺云槿提气接住她,人稳稳的落在了他的怀中。
手碰到人的时候,他下意识的觉得虞姝很轻,身上没几斤重量,穿的这样厚都轻的似乎一只手就可以把人提起。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很重,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重的了。
怀中的她,是他的天下。
“耶,殿下好厉害,真的接住了。”虞姝大大的松了口气,幸好没有摔着,要不然回去思岚又要唠叨她了。
贺云槿没有说话,也没有放她下来,四目相对,被夜色遮掩,其实虞姝看不大清楚太子的神色,只是隐隐约约察觉到太子殿下有些不对劲,貌似更温柔了。
“殿下,放我下来吧,别累着了你。”虞姝咽了口口水,“殿下别扔我。”她害怕了,上次摔的发高热,还吃了黑乎乎的苦药。
贺云槿敛眉,下蹲轻柔的把人放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