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在家里坐了一个多小时, 喝了三杯水,说不上几句起身就急着要回去。
“姑姑,你在这住一晚吧, 天这么热,来回也不容易。”颜随原急忙拦她, 虽然现在还没正式入夏, 可这个天气少说也有二十几度,姑姑进程来这一趟不容易, 才坐了一小时就着急往回走, 他很担心。
可是姑姑却叹气:“你知夏妹子还在家写作业, 她爸还在地里忙着,我得回去给他们老小做饭,你姑父倒腾出来的饭全家没人爱吃。”
“我先回去了, 你把自己和知秋照顾好了,将来等你哥赚了钱,我让他帮你把钱还还, 咱们这一大家子总能把日子过好。”
听着她句句都在为自己考量,颜随原低声说:“我知道了, 姑姑你也要注意身体, 我送你去车站。”
“我又不是第一次来,哪能回回都让你送?这天怪热的, 我自己能找到路。”姑姑笑眯眯的边说边往外走,似是想到了什么, 又念叨道:“等过几年日子好了, 姑姑再帮你张罗着找个姑娘结婚。”
“你娶妻有了家,我也就放心了。”
颜随原红了脸,不想说他这辈子根本没打算找人过日子, 轻咳一声:“这事以后再说。”
姑姑以为他脸皮薄,笑着打开了门,尽管她不让送,可颜随原执意要一起去站台,姑侄俩有说有笑的下楼,姑姑虽然没念过什么书,可说话讲理做事干脆,即使在村里也很受小辈们的尊敬。
颜随原搂着她,边走边看她满头花白的头发,心里酸涩不已。
姑姑才是真的苦了一辈子,年轻时丧父丧母,和村里的地痞恶霸斗狠才护住了自家的几亩地,好不容易把年幼的弟弟带大成家,可是没享几年福弟弟就没了,她又要顾着自己家,又要顾着侄儿侄女,还不到六十岁的人就老成这样。
等他以后在城里买了房,也把姑姑接进来养老。
快到车站的时候,姑姑突然从兜里掏出一块红布塞给他,急急忙忙的说:“我这次来的着急急没带多少钱,你拿着。”
“姑姑没钱,不能给你解决麻烦,别怪姑姑呀。”
颜随原哪里能要,连忙推拒着说:“我现在不缺钱,您自己拿着。”
“不缺钱也不行,这是姑姑的钱,不一样!”姑姑二话不说把红布塞进他的怀里,转头看了看又说:“车来了,我先走了!”
说完,她着急的随着人|流挤上车,隔着窗户和颜随原挥手,还背着来时候的那个土布包。
颜随原在车外也努力的跟她挥手,一直站到到公共汽车的尾灯再也看不见了,他才慢慢地转身往回走。
姑姑给的红布里包着八百块,都是崭新的纸币,看来也是特意去银行提出来的。他一个人回到家,坐在玄关地上发了很久的呆,每次姑姑来了又走,他总会难过很久。
除去知秋,这个世上就剩姑姑和他的关系最亲近,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还能回忆起爸爸在世的时光。
他很想告诉姑姑,他现在不缺钱,可又害怕说出真相会看到她眼里流露出对自己失望的神情。她是那么要强自尊的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和卓阳冰之间存在着交易,即使那并不涉及肉|体关系,可在姑姑心里或许都是一样的。
他在姑姑包里偷偷塞了五千,不知道她回去后会不会吓一跳。
颜随原在地上坐了很久,然后才爬起来把厨房里的东西处理了一下。他把三只母鸡留了一只在冰箱,留着知秋下次回来炖给她吃,接着那些野菜瓜果也留下了一些,剩下的全部打包带走。
陈师傅接了电话后准时在老地方等他,颜随原不敢再让他开得更近,怕邻居们看到更要闲话了。
他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卓阳冰在等的无聊,别看他表面淡定,可书房里的书看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过脑子,在健身房锻炼也心神不宁,总是时不时地看时间,思忖着颜随原怎么还不回来。
张阿姨把他这坐立不安的样子看在眼里,打趣着说:“原原打电话时说会回来吃晚饭的,先生您不要着急。”
“我什么时候着急了?”卓阳冰被人戳穿了心思,但并不肯承认,轻哼一声试图挽尊。
张阿姨一脸了然,她又不是第一天接触自家少爷,什么脾性还不懂吗?
“说起来,原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长得又招人喜欢,先生要不然这就定下来?”张阿姨循循善诱,始终没忘夫人临走前的嘱托,试探着问说:“我看你俩挺般配的。”
卓阳冰耳朵微微动了动,他放下报纸抬头看着张阿姨:“我们很般配?”
“那当然啊!”张阿姨笑了,“而且您肯定在乎他,不然能对他这么好?当年葛小姐那么追求,您可是看都不看一眼呢。”
“葛舒微怎么能跟他比。”卓阳冰皱眉,“十个葛舒微都不如他。”
“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张阿姨轻笑,“我们夫人还等着年底给你俩办婚事呢,着急的不行。”
卓阳冰刚要开口说什么,忽然听到门那边传来动静,整个人一下子就来了精神,那模样就宛若等在家中许久不见妻子归来的焦急丈夫,浑身都透着一股子轻松愉快。
张阿姨看透了他,笑着摇头离开。
颜随原打开门后一眼就看到自家金主在客厅里正襟危坐,笑着问:“卓先生,您没在书房呀?”
“看报纸。”卓阳冰点了点那份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大半小时的道具,假作淡定的问他:“你姑姑回去了?”
“嗯。”颜随原弯腰,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
卓阳冰见他拎得吃力,忙起身去接,皱眉问道:“怎么这么多东西?”
袋子很沉,里头都是些红薯瓜果这种占称重的东西,只是从车上到门口这点距离也很费劲,陈师傅去停车没办法帮他,颜随原觉得没什么问题就自己来了。
“我来就可以了。”颜随眼急忙说道,“不用麻烦。”
卓阳冰不以为意:“这点东西对我来说还不算什么。”
他帮着把那些东西拎进厨房,张阿姨上前来查看后惊喜的说:“现在市场上可买不到这么好的野菜,一看就是看是自己上山采摘的吧?。”
“是我姑姑乡下带来的,野菜是她没事去山上挖来的。”颜随原点了点头,“我想着给卓先生带一点尝尝。”
卓阳冰看他回家一趟还惦记着给自己带东西,心里说不出的高兴骄傲,嘴角也憋不住的上扬:“以后你打个电话,我派人去帮你拿。”
颜随原心说你可放过简特助吧,人家好容易过个周末。
“我拿得动。”他笑着回道,“我姑姑家里种的红薯比市面上卖的还甜,改天我用烤箱给卓先生烤一个。”
卓阳冰面上不为所动好像完全不在意,可其实听他说很甜之后就开始暗暗地期待了。
他现在看颜随原是怎么看都满意,模样好性格好,家里还能种出这么多好吃的,他运气可真是好极了。
张阿姨的晚饭就借此发挥,煮了红薯粥,又把野菜择干净洗了清炒,做了一桌很有特色的农家菜,卓阳冰非常给面子的连吃五碗饭,期间头都没抬。
实际上,真正有钱人家的饭桌上那些蛋肉禽菜都是有专人负责的,全是农村送来的新鲜特供品,卓阳冰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可不知为什么,还是觉得颜随原带来的更好吃。
颜随原眼睁睁看他转瞬间已经下了五碗粥,险些把自己的碗给摔了,暗想着这东西这么好吃吗?
他瞠目结舌的同时,也不由自主的盯着卓阳冰看,老实说,认认真真埋头吃饭专心致志的金主……
真是很乖。
卓阳冰放下碗犹豫着要不要添第六碗,抬头就见颜随原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盯着自己,一下子被他眼里所盛的温柔迷住了,捧着空碗看了半晌。
过去的二十七年,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心跳的如此剧烈,也从没有任何时候让他清晰的认识到……颜随原是这么的美好。
他低头起身赶紧去添饭,自欺欺人般不敢去看他。
颜随原看着他走进厨房的背影,心里也感叹着,他家金主虽然是霸总界最清奇的一朵,不过……
也是最好的。
晚饭后,颜随原果然接到了姑姑打来的电话,她在那头急的嗓音拔高了几倍,吼声差点惊动坐在一边看书的卓阳冰。
‘你是不是抢银行啦?哪来这么多钱?’
‘是不是真的干坏事了!?’
颜随原赶紧走出书房给姑姑解释,再三跟她保证自己没偷没抢没有那啥交易,都是老板发的工资,这才让她安心下来。
挂了电话后,他站在书房外长长的松口气,一回身就看到卓阳冰站在自己身后一言不发,吓得差点把手机甩飞出去。
“你姑姑怀疑你有不法勾当?”卓阳冰抱胸倚着门,似笑非笑看他。
颜随原脸上有些热,他轻咳一声回道:“……嗯。”
“不过我解释清楚了。”
虽然他俩之间的确是那啥勾当。
卓阳冰点头,突然不是很想谈这个关于包养的话题,又问:“你母亲是叫冯敏吗?”
乍然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名字,颜随原一愣,如实回答了:“是。”
他的脸色忽然变差,卓阳冰后悔自己多嘴,好好地为什么忽然提起这茬,低声说:“我就是问问,之前对你做背景调查的时候无意间查了一点。”
“没别的意思。”
他最初看资料的时候注意到了这个名字,下意识的又和原志清第二任妻子做了对比,不出意外的发现这竟然是同一个人,当时还惊讶了一会儿。
母亲现在身处豪门,可一双儿女却过的这么惨,很难不让人多想。
他之前也在想考虑是不是要帮颜随原一把,如果他想的话,自己可以帮他去认回母亲,也许他还念着她。可就在刚才,他看到了对方的表情之后,卓阳冰就知道自己错了。
“没事。”颜随原完全不介意他对自己背景调查,就算是普通的公司招聘也会做调查,更何况是包养一个人,当然更要查明白底细,他轻声说:“我和她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的神情冷淡而从容,看不出一点对母亲的留恋。
卓阳冰犹豫了一会儿,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诚恳的说:“你很好。”
“放弃你们兄妹,她会后悔的。”
这算安慰吗?
颜随原心头有些暖意,他对着卓阳冰笑了:“我觉得你说的对。”
卓阳冰再次迷失在他温柔的笑容里。
如果这都还没能让铁憨憨卓阳冰的心里生出一点警觉的话,那当天夜里,他在梦里反复把颜随原这样那样后,就再也不能假作无事发生。
第二天清晨,卓阳冰一脸沧桑的揭开被子看着被窝,开始怀疑人生。
第三十六章
卓阳冰一脸阴沉的在卫生间换裤子, 然后坐在马桶上思考人生,因为想的太专注还差点忘了自己上班时间。
吃早饭的时候,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对面的颜随原, 因为只要一看到他的脸,他就会想到昨晚自己在梦中对人家做的那些不好的事情, 他心虚。
很难想象, 在外头永远理直气壮,从未怯场怕过谁的卓阳冰在面对现在的颜随原时, 会产生一种类似心虚的情绪, 很怕自己会被看穿那些龌龊的心思。
所以刚吃完早饭, 他就急急忙忙的穿上西装外套出门,课却又险些忘了拿手机,还是颜随原一路小跑着追出来, 在车发动的前几秒及时把手机送到了他手里。
卓阳冰冷冷淡淡的从车窗里伸出手去接,只说了句谢谢,但却吝啬给他一个眼神。
颜随原站在花园门外, 看着那辆熟悉的车一路烟尘滚滚的离开,脸上写满了问号。不知为什么, 他总觉得今天的卓阳冰很奇怪, 这种感觉从刚才吃饭时就开始了,他好像有意的在回避自己。
但是为什么呢?
颜随原想不通, 他觉得自己最近并没有什么地方触到了对方的逆鳞,而且昨晚他们不是还好好的吗?
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 颜随原干脆也就不想了, 可能金主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愉快,他的心情又岂是他们这种小人物能妄加揣测的。
颜随原现在忙得很,吃了饭还要收拾书包去司开源那里补课, 也不像之前那么悠闲了。
司开源给他规划的路线很明确,这几年现在家跟着老师学习,把以前落下的知识一点点的捡起来,然后再以成人的身份直接报名高考,这样他就还有机会前往高等学校就学。
反正还有一年的时间,颜随原愿意静下心来好好地准备,学到哪就是哪,他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