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陆陆续续地到来,后花园从热闹变得更为热闹,李润钻在人群里四处搜寻向瑯的踪迹,恨不得拉着他炫耀一圈,向瑯极有先见之明地借着人群错开了他,在这喧腾中竟有点无所适从,顺手拿了杯香槟,找了个角落坐下,以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望着这一片灯红酒绿,不由烦躁地抓起自己的头发,妈的,难道他已经老了?
青春这玩意儿真是,说走就走。前不久他还觉得20多的人都能叫大叔了,一转眼,他自己就成了自己眼中的大叔。
可怕,太可怕了。
正在独自哀叹,一只手不请自来地搭上了他肩膀,“Hey——”
向瑯抬头看向后方,一个同样白肤金发的男生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过人家是正宗的高鼻梁,深眼窝,蓝眼睛,明媚而温暖。
明媚而温暖那是对纯情小女生的,向瑯没这么多杂七杂八的心思,他能想象到的画面只有一种。
“You alone?”男孩问道。
向瑯看着他,一时之间没有回答,男孩以为他听不懂英文,又笑了笑,顺手拿过他手中的香槟,喝了一口,意味不言而喻。
向瑯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理应说no,因为这类baby boy不是他的菜,可他没有说,迟迟没有说。
直到男孩伸出手,“Come here.”
两道身影低调地离开了人群。
金发男生看起来纯情,狂野起来不逊色于向瑯,不用猜都看得出久经沙场,这很正常,不是那类人,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回想起了漂泊异乡那段时光。多久没有这样□□了?自打回国以来——自打认识林青以来。
熟悉,却不代表他怀念。
只是,习惯罢了。
这是他活着的方式啊。
“向瑯。”
一道声音恍若从天而降,铿锵地宣判他深重的罪孽。
那道声音,冰冷得残忍。
向瑯恍惚地转移过视线,看到了那张同样冰冷的脸。
林青面无表情,“给你爸的秘书回个电话,急事。”
向瑯停下了动作,金发男孩也停下了动作,这个小小的角落里,两人衣衫不整,一人西装革履,形成了讽刺又鲜明的对比。
林青说完这句话,不等向瑯开口,转身就走了。他的步伐和平时一样,利落得生风,向瑯感觉不出更多的意味,没有愤怒,没有失望,没有别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
5分钟后,向瑯来到前院,林青已在车上等着他。回去的路上,空气里的鸦雀无声简直要使人窒息,向瑯能感觉到自己每一下呼吸的起伏,林青则始终目视前方,专注地开车,他开车的风格和他打起架来完全是两码事,稳得不行,全然体会不到什么是激情与速度。
两人全程都没有吭一声,林青不问,向瑯不说,好像只要都装作不知道,那个尴尬的场面就真的不曾存在。
幸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给予两人的不言不语一个恰如其分的挡箭牌。车子到了医院门口,向瑯先行下车,林青则开往停车场。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制服都无法让向瑯感受到一丝宁静,他只觉得操蛋,真他妈操蛋。
向瑯才猛然发觉,向老爹憔悴了很多,真的很多。脸上的皱纹恍似一夜秋风来,扎堆地冒起,既不含蓄也不收敛,大肆侵占了向老爹那曾坚毅的面容。他常年黝黑的脸,此时竟显得苍白。
上次出院时,他还是那么地意气风发,那身西服一穿到身上,便犹如战士披上了战衣,配上了□□利剑,坚盾硬铠,仿佛随时都能像从前一样,振臂一呼便可接着去披荆斩棘,开疆拓土。
可岁月,从来都是那般无情。
是我长大了,还是你老了?
向老爹这次一入院就是两个星期,这两个星期间,向瑯和林青别说肢体接触了,几乎连话都没正经说过一句。
那种雇主和雇员之间的程式化交流,在向瑯看来是不算数的。
按常理来说,这个故事本就不会有什么后续,向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他会需要给任何人任何交代,他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谁都拦不住。他自诩对林青也早已说明白了。
说明白了吧。
是的,他应该是很明白的。
所以,他没有一丁点的纠缠,没有一丁点的自作多情。所以,他也那么干脆,也那么快意。
所以他连丝毫的疑惑与不解都没有。
甚至也没有不甘。
和留恋。
映衬得向瑯那一抹莫名其妙的负罪感如此地可笑。
向老爹睡着了,有看护陪着,向瑯一个人跑到天台,深秋的风刮得呼呼作响,把他的发际线刮得一览无遗。不知一个人傻傻地站了多久,琢磨着再这么吹下去要被吹成傻逼了,他才从楼梯慢悠悠地一步一步往下踏。
磨磨蹭蹭下到7楼,刚要从楼梯口转出走廊,差点和迎面而来的一道身影碰上,向瑯一愣,对方也一愣。
林青看了看他,没说话,转身走开。
“……”
向瑯看着他的背影,嘴唇张了张,第一个字却哑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罢了。
向瑯也转身,往走廊深处走去。
“喂。”
好半晌,向瑯才回过头来。
“喝点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