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在电梯厢里的最里面,两人贴着墙,沉默着。直到电梯一层一层地停下,到达了最后一层。
    里面就剩下叁个人。在门打开后,那人走了出去,曹勋也拖着沉默走了出去。因为门外又进来了人,电梯厢显然不是个谈话的好地点。
    一出了电梯门,顾及着周遭的目光,曹勋放开了沉默的手,但是压低了嗓子警告他,“老实点跟我走,不然我会干出些什么事,”他盯紧了沉默,故意在对方的身上来回扫描几眼,舔了舔嘴唇,“我也不知道。”
    沉默想掐死他。面对曹勋这等痞子,沉默斯文得没有什么有效的应对手段,只得说,“要说屁话等一会,我先去看个人。”
    “谁住院了?男的女的?在几楼?”曹勋跟盘查户口似的,问得挺详细,“给你半小时,时间一到我就去逮人。”
    沉默抬脚就要走,又被曹勋抓住了胳膊。痞子要笑不笑地,“当我的话是说着玩的吗?”
    眼看嘴唇就要压过来,而有人已经注意到了这边,沉默背后冒出一阵冷汗,忙说,“是一位伯母,生病住院了,身边就一个小孩子。我得去看看,照应一下。”
    曹勋的职业不是白干的,从沉默含糊其辞的几句话中,他硬是马上推断出了真相,“哦,就是你前岳母啊。”
    不知道怎么回事,沉默从他的话里,闻到一股微弱的酸味。
    曹勋看着沉默,眼神闪烁,意味不明,“我还不知道,你这么有情有义。都是前岳母了,还能不计前嫌地来照顾。怎么你对我,就不能上心一点?或者说,有耐心一点?”
    他逼近沉默,两张面孔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沉默被过于缩短的距离弄得不太自在,下意识地就往退了几步。
    曹勋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强迫他停止在原地,“半小时后,楼下花园那儿,我等着你。”
    这人的节奏拿捏得相当好,恰好在别人注意到这边的举动前,放开了沉默。
    没被别人发现两个男人之间的暧昧,沉默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顾不得和曹勋理论,他就向电梯那走去。
    曹勋在他身后提示着,“半小时啊,记住了。见不着人,后果自负。”
    沉默没回头,其实他很想往后竖一个中指,表达自己的愤慨。
    但是他忍住了。一来是人来人往的,二来,这动作太中二,自从中学后,他都没用过了。
    沉默坐电梯下到高女士病房所在的那一层,电梯门一开,沉彦居然就守在外边。见到沉默,沉彦开心得紧,扑过来,“爸爸!”
    孩子毕竟小,别看外表镇定,还会当机立断打急救电话。可是心里到底是提着的,尤其是在医生给高女士检查那会,一个人茫然地跟在外边,有那么一会,都快要哭了。
    那时候满心满眼就想着沉默,想着他爸。
    听说他爸要来,早早地就守在电梯门外,等了十几趟,总算把他爸给等来了。
    沉默站在这儿,就像是沉彦的定海神针。小孩子抱住他的腿就开始抽泣,把沉默心疼得不行。
    他蹲下来,把儿子抱在怀里,不断轻声哄着,“好了,沉小彦,咱不哭了。小英雄表现得超级棒,怎么能哭呢?要保持形象啊。”
    沉彦红着眼圈,又想哭又想笑,“爸爸,我好怕啊。外婆就躺在那儿,浑身都好烫啊,连话都说不出来。妈妈不在,姨妈又出去玩了,我真的好怕啊。”
    说着说着,又要哭了。
    沉默把孩子抱起来,沉彦就搂着他的脖子,将脑袋埋在沉默的颈窝里,任由沉默轻轻顺着背,“我家沉彦是最棒的。好了,爸爸在这了,不用怕了。你要不要睡一会,爸爸陪着你。”
    折腾了一晚上,搁在平时这个点,沉彦早就睡觉了。听沉默说起,加上沉默的到来让沉彦踏实下来,睡意就马上涌了上来。
    不过在睡过去之前,沉彦闭着眼睛,用含糊的声音问了一个他刚才就想问、却在哭笑之间差点忘记的问题,“爸爸,你怎么是从上边下来的啊?是坐错楼层了吗?”
    沉默心里狂汗。儿子太聪明,观察得太仔细了,不太好,“嗯,爸爸记错楼层了。好了,别想事情了,赶紧睡。”
    沉彦在他怀里沉沉睡去,还打起了小呼噜,看来真的累得不轻。
    沉默抱着儿子,走进了高女士的病房。这间房暂时就高女士一个病人。她的病发得急,收得也快,一瓶药水输入完毕后,烧退了,人也清醒过来。
    她自己是医生,知道这种症状就是心里装着太多事,一时之间在情绪上引发的身体应激反应,来得快去得更快。
    看见沉默进来,她刚想说话,却看见睡着的沉彦,顿时把声音降到了最低,“把他放旁边的床上吧。”
    沉默走到另外一张空床上,俯下身,想把儿子放下。可沉彦跟一只树袋熊一样,察觉到自己攀着的树在晃动,便把沉默的脖子搂得更紧,显然不愿意离开这个温暖安全的怀抱。
    沉默无声地笑笑,抱着儿子在高女士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伯母,好了些吗?”
    高女士一时之间竟有些感慨,“好些了。没想到你会来跑一趟。今晚我可能出不了院,沉彦也不能让他睡在医院。沉默,就麻烦你带他回你那儿去,拜托你了。”
    沉默和她闲聊了会,看见高女士的状态是恢复了,和她说了声,抱着沉彦就要离开。
    高女士在他身后喊了一声,等沉默转身过去看着她,她又摇摇头,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虽然没说出口,沉默却能猜到高女士的想法。看来赵菲在国外过得不太顺意,让在国内的高女士焦虑得都生了病。
    但是高女士的想法是不可能的。
    他和赵菲,回不了头了。
    走出病房后,沉默包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见到屏幕上显示的曹勋的名字,沉默才想起,曹勋给了他半小时。
    他犯难地看着怀里兀自睡得香甜的儿子,按下了接听键。
    曹勋在那边问,“怎么了?放我鸽子?”
    沉默小声说,“我儿子在,他外婆要住院观察,我得带他回我那去。今晚上,没时间了。”
    曹勋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得很,可是就能让人感觉到其中的怒气,“沉默,是不是我无论怎么做,你都无动于衷的?就连对我老子,我都没几次叁番地低过头。”他的怒火到底迸发出来,“我只想要一个机会,对你来说,这么难?”
    曹勋一边吼着,一边紧张地等着。他忍不住自己的脾气,可是发作过后,他又害怕把对面那人推得更远。
    到时候就算他撒丫子奔跑,都追不上了。
    好在电话一直没有挂线,许久之后,沉默的声音宛若从天边飘来,“周末吧,周末,我们见一面。”
    沉默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作出了这个决定。可能是夜色太浓,蛊惑了他,使得他的防备等级降低。
    曹勋低沉的笑传过来,灼热的呼吸都贴在他的耳边,“好,我等你。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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