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拜见夏国公,无功先生。”玄奘远远就双手合十道。
“玄奘法师好。”岳山和王绩也起身行礼。面对玄奘这样的佛学大宗师,他们两人还是心怀敬意的。
连他们俩都行礼了,高阳和房遗爱自然不能大大咧咧的站在那,也跟着行了一礼。然后就开始偷偷打量这位一身传说的高僧。
第一印象就是俊,和辩机的文质彬彬不同,这位是俊朗,充满阳刚之气。
岳山也很惊讶他的改变,当年第一次见的时候他给人一种温文儒雅的感觉。现在比起佛学大师,更像是沙门护法金刚。
不过想想他的经历就知道为什么了,这都是取经路上磨炼出来的。
玄奘也同样在观察岳山,道“一别经年,今日再见夏国公风采更胜往昔也。”
岳山赞叹道:“大师更让人敬佩,还要恭喜你得偿所愿。”
以玄奘的心性修为,脸上的微笑也止不住的多了几分:“幸赖佛祖保佑,还要感谢夏国公当年的指点。不若到我后院坐坐如何?”
岳山道:“客随主便。”
“请。”
“请。”
高阳在后面戳了戳房遗爱,不停的朝他使眼色。房遗爱不敢逆着她的意思,期期艾艾的道:“那个……院长,我们就不进去了吧?”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没有必要拉着他们一起过去了,岳山就说道:“行,你们两个没事儿就回去吧,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回家好好想想。”
房遗爱面露喜色的道:“喏,我回去一定好好反思。”说完就准备走,脚还没抬起来就感觉腿上被人踢了一脚。
不用问他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儿,甚至也知道她踢自己的目的,讪笑着道:
“家父家母皆是向佛之人,对大法师非常尊崇,我想向您求一本佛经,不知可否。”
玄奘笑道:“能得房相看重是贫僧的荣幸,辩机,去取两本金刚经和般若心经于两位施主。”
“喏。”辩机领命,又对房遗爱说道:“两位施主请随小僧来。”
房遗爱连忙道谢道:“谢大师慈悲。”然后小两口就跟着辩机去了大殿方向。
岳山等人这才在玄奘的引领下来到内院,在他的请求下玄奘先带他们参观了取回的经书。
一间巨大的房间里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架,上面摆放着一摞摞书卷。大多都是写在树叶上,少部分抄录在布帛上。
“这些抄录在贝叶上的经书都是天竺高僧手抄原本,布帛之上的多为我手抄而成。分为经律论共八百一十部……”
“现在我翻译出来的只有般若心经,其余经卷还需要时间翻译。”玄奘介绍道。
岳山赞叹的道:“人终有一死,唯有知识永放光明,照亮历史长河,指引人类走向更遥远的未来。这些都是一个文明最宝贵的财富,大法师功德无量也。”
玄奘动容道:“阿弥陀佛,夏国公此言大善。”
王绩也兴奋的道:“说的好,正是因为继承了先辈留下的经验和学问我们华夏文明才能创造今天的辉煌。”
“而我们著书立传,不也正是为了给后人留下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印记吗。这句话我要记下来刻在书院内的石碑上,让所有人都看到。”
……
参观过书房,众人来到院内凉亭坐下闲聊起来。
大多都是岳山和王绩提问,玄奘讲述西行路上的见闻。
当讲到高昌国的时候,王绩突然说道:“鞠文泰两年前就已经死了,这个消息大师听说了吧?”
玄奘悲伤的道:“鞠施主乃是诚心礼佛之人,对小僧亦有知遇之恩。当年我们还相约等我取经归来于长安相会,没想到再次听到他的消息就是死讯。”
王绩一副惋惜的模样道:“如果大师早几年归来或许还能劝说他莫要走错路。如此高昌国还能继续存在,他也不用死了。”
玄奘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一饮一啄自有天定,非人力所能为也,这就是鞠施主的命。”
王绩又说道:“反过来说,或许大师应该庆幸回来的晚了两年,这样就不用陷入两难的境地了。”
岳山暗自摇头,王绩这话说的夹枪带棒一点都不客气啊。鞠文泰反叛大唐和突厥勾结在一起,两年前朝廷派程咬金、薛万均率大军十万远征。
和历史上一样鞠文泰忧惧而亡,大唐灭高昌国打通通往西域的通道,并在高昌国的旧址上设立了高昌道,正式把吐鲁番盆地纳入大唐领土。
并在这里设立了西域都护府,开始经营西域。
言归正传。
如果玄奘提前两年回来,面对对他有恩还结拜为兄弟的鞠文泰该怎么办?支持鞠文泰就是背叛大唐,支持大唐就是忘恩负义。
王绩这话就是嘲讽玄奘。
玄奘并没有生气,而是用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心迹:“先贤有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也。”
岳山眼睛一亮,他有些摸到玄奘的内心想法了。但这还不够,而是继续问道:
“释迦牟尼佛是根据天竺的风土人情创立的佛教。然天竺和大唐差异甚大,佛法自然不能完全套在大唐身上。如若两则有冲突,不知道大师讲如何?”
王绩也紧紧的盯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这一次玄奘沉默的时间有些长,过了好一会儿才坚定的道:“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王绩满意的笑了起来。
岳山也笑着道:“大师此言,大慰吾心。”
玄奘道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岳山笑过之后郑重的问道:“宣扬佛家思想必先翻译佛经,大师准备如何翻译这些经文?”
玄奘回道:“天下佛门公推了九位佛学深厚又懂梵语的僧人,来协助我翻译这些经文,刚才您见到的辩机就是普光寺主持道岳法师的弟子。”
岳山道:“八百部经书,凭你们十个人恐怕一生也难以全部翻译。大师乃是有得高僧,对我华夏文明对大唐乃至对天下苍生,都有更大的用处。如果一生困顿在书卷之中,太浪费了。”
玄奘回道:“翻译经文的过程也是深入专研佛法的机会,我会遴选优秀的佛家后起之秀一起来学习翻译经文。等他们学有所成,当能承担起翻译经文的重任。”
岳山赞许的道:“不错,大师是个明白人,培养后起之秀方为长久之道。”
玄奘道:“不敢当,我也是受到您创办书院的行为启发才想到这些的。”
岳山又此问出了一个犀利的问题:“你真的能说服其他佛众,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翻译佛经,推行你心中的佛法吗?”
玄奘摇摇头道:“不知夏国公有何法可以教我?”
岳山道:“圣贤祠,佛家尚无一人入内,过几日你可以举荐释迦牟尼佛入内为佛圣。”
玄奘却并未高兴,而是问道:“列何位?”
岳山看着他,严肃的道:“如果你们承认老子化胡之事,可与孔圣同列。若不认同,则与墨圣同列。”
玄奘再次沉默,如果经他推举能让佛祖入圣贤祠为圣,将可以一举奠定他的江湖地位,在没有任何一个僧人能和他比肩。
至于高一头低一头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
然而岳山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给他这么大的好处肯定有所求,好处越大所求的越大。他在考虑自己能不能付得起那个代价。
岳山大致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补充了一句:“把佛祖出生、悟道之地亲手并入大唐的国土,我猜应当是大唐所有佛众最高的成就了吧。”
玄奘愣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岳山,这句话对他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把佛祖的诞生之地纳入大唐的国土?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王绩却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即便岳山给他说要统治全球,他都不觉得奇怪。毕竟亲眼见过地球仪,他很清楚岳山的长远计划。
岳山不等他说话,继续说道:“我给你讲一个关于绿教、犹教、基教和耶城的故事吧。”
于是他就娓娓道来把这三个宗教和耶城的关系讲了一遍,并重点描述了它们为了这处圣地都做了哪些疯狂的事情。
当然了,这些事情大部分都还没有发生过。不过没关系,他要转达的意思表述到就可以了。
果然,听完后玄奘的眼神似乎有了那么一点点变化。嘴里喃喃道:“圣地,圣城,朝觐……”
过了好久,玄奘的表情突然平静下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当年我西行之时夏国公曾言,要我把沿途的风土人情和经历都记录下来。”
“只是时间仓促还尚未成书,夏国公不妨稍等些时日,等我把此行经历整理成册之后在交由你,以完成当年的承诺。”
“哈哈……”岳山大笑起来:“大师必然会成为我大唐佛家第二圣。”
“阿弥陀佛。”玄奘再次呼了一声佛号作为回答。
如果说最早他是信佛祖,那西行万里他见多了人间疾苦,再经过苦行僧般的磨砺之后思想已经转变,现在他信的是佛家的思想。
翻译佛经已经不是他的主要追求了,他有了和儒道法一样的想法,教化众生。
用佛家的思想来解决人世间种种心灵上的磨难苦楚,为‘心’寻找一个港湾。至于有没有真佛,无所谓了,或者说佛就在心中。
可教化众生必须要有完整的佛经,必须要把这些经书翻译出来,这就形成了一个矛盾。
翻译佛经就没空去做别的,做别的就没空翻译佛经。
这就必须要借助整个佛家的力量,可佛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别看现在大家都抬举他,目的是为了借用他的影响力替大家谋好处。
一旦他不能做到这一点,很快就会抛弃他。
翻译佛经的工作同样不能交给别人,那样翻译出来的东西就不是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所以佛经的翻译工作他必须要亲自盯着,或者培养一批和他志同道合的人来接手这个工作。这样他才能腾出手去做别的。
这就意味着他必须要有更大的影响力,压倒不同意见的人,成为佛门真正意义上的领袖。就和岳山在文坛的地位一样。
只是他只有名声没有根基,想实现这一点很难。起码要用十年时间去培养自己的势力,可人生有几个十年。
岳山给他提供了一个捷径,由他出面推举释迦牟尼佛入圣贤祠。
这是亿万佛众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要是他能办成,必然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人,而不是被别人推举出来的第一人。
有了这个影响力,他就能吸引一大批的追随者,缩短培养势力的时间。
但他想宣扬佛家思想还有个桎梏,那就是佛毕竟是外来的,必然会受到读书人的排斥。
你作为宗教传播还行,想插手教化众生,找揍。
岳山又给他提供了另外一个解决的方法。
把释迦牟尼佛出生悟道之地纳入大唐国土,一切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那块地方就是我大唐的国土,自古以来就是。老子西行就曾经来过这里,还指点过释迦牟尼佛……
而如果他能推动大唐做到这一点,那他将会成为大唐的功臣,会成为佛教继释迦牟尼佛之后位格最高的佛。
到那个时候,他要用佛家思想参与到教化众生中去,几乎不会有太大的阻力。
不过,天上不会掉馅饼,岳山突然给他这么多大的好处必然有所求,所求还非常大。
而且他还能猜到岳山的所求是什么,把佛纳入华夏文明体系内,成为华夏文明的一部分。
对这一点他并不排斥。
他对自己的身份认知没有任何问题,先是华夏后裔大唐子民,然后才是佛教徒。
他不远万里去天竺取经,是觉得大唐现行的这套体系有问题,想去学习别的文明的经验,然后让大唐变的更好。
如果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他就不会去天竺取经,就不会从天竺回来。要知道在天竺他可是被誉为大贤,是各个国家争相邀请的座上宾。
而且那里还有无数佛经原本,有高僧交流佛法,日子过的也非常滋润,留在那里比回来舒服太多了。
可他依然毫不犹豫的回来了,因为他是唐人,天竺再好也是异国他乡。所以把佛家并入华夏文明体系,他没有任何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