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郁春和又同意了苏维安的建议,所以决心把谢楚送到章思俨身边治病。谢楚有那份治好的心,余下的,就被郁春和推着走。
直到他感受到了章思俨的恶劣, 回头看谢长青时,才觉得这个长辈是不错的。他去看谢长青时,就只是坐在那里, 体验父亲卧病,儿子的心情。他好像在演一幕真实的戏,于戏外人来说,谢长青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配角。
后来他听到谢长青的死讯, 是很平静的。
平静地去上课,平静地赶作业, 平静地去找唐恩喝了酒。专挑唐恩酒柜里珍藏的好酒,看着他心疼的目光,大手一挥:“没事,我有钱。”
其实他没有。
郁景明是真的把他当弟弟看了, 给他出学费,替他还章思俨钱,其实也并不欠他,那是章思俨自愿给的, 但郁景明就是不想让弟弟和姓章的有过多的牵扯,这才要和他算得一清二楚。谢楚现在虽然有很多零花钱,但他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他觉得郁景明对自己的好很是莫名其妙,并不能领会。
所以他想如果今后赚了钱也一定会把钱还给郁景明的,他不想亏欠任何人,也不要和任何人建立过于亲密的关系,这很危险。
“就好像谢长青真的去世了,我却什么感觉都没有。”谢楚喝着冰镇的烈酒,对唐恩说:“这就是没心没肺吧。”
人格融合得越多,谢楚越能找到真实的自己。可他是复杂的,不然也不会多出那么多分裂人格。所有的性格藏在潜意识里,没被长久的刺激,就永远是沉寂的,不会再浮现。
治疗使他愈发的清醒,让他明白什么亲情感情都不可靠,他心里住着陶安安,也住着只会哭的小男孩儿,他们更像是一对儿姐弟。
“没心没肺?不,你只是没感受过那些情感。”现在的谢楚不说,唐恩却是知道他最初的分裂人格从何处而来,也完全懂得他为什么会产生受虐倾向。被母亲装扮成小女孩儿,这一过程被继父窥探,年幼的身体无比脆弱,对继父充满着诱惑力……
小谢楚抱着娃娃躲在箱子里,听见继父靠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指,不想让自己发出声音,也许被找到后就是一顿毒打,也或许要被扒下所有的衣服,迎接他的目光。通常这个时候他的母亲是不在的,她或许出了门,去和邻居玩牌,或许是去了市里,带回来漂亮的口红。
谢楚只会哭,哭着睡着,哭着醒来。外人面前他很幸福,继父是知识分子,家里又很富裕,别人家都是一层房时他们家已经盖了几间二层楼。母亲让他在外人面前微笑,让他和小伙伴玩儿,又不让他和某些小伙伴玩儿,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在母亲高兴时要表现得乖巧,没事儿就要亲亲和抱抱。而就在他张开双臂等待着拥抱时,也许会等来一个巴掌。他哪句话说得不对,或是没有看懂母亲脸色,就会被罚着去站墙角。
夜里他会听到来自母亲的哭声,她抱着他哭着,一边哭一边说道:“妈妈对不起你。”
周而复始。
那些过去一一闪过,谢楚摇了摇头,又笑起来。
“其实那个人以前喜欢我母亲的。”谢楚不太了解,但通过记忆的回归,大概也能知道上一辈的故事。大概就只是个穷小子恋上城里女、城里女嫁他人,穷小子回村镇,经年过后重相逢,城里女怀着孩子,要和他走。
无论亲情抑或爱情,都那么不可靠。谢楚用一副“看吧,我说的是对的”这样的目光看着唐恩,唐恩喝酒喝红了脸,固执地摇了摇头,嘟囔着:“不,你这是……”他说了一串英文,谢楚听了个大致意思,大概是说他虽然天性如此,但终究会通过后天习得。
但他还是只在微博上给谢长青点了个蜡烛,望他走好。
第二个死讯是安慧玲的。
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安慧玲早就告诉了章思俨,她“得了一些小病”。用“得”这个字就能看出来了,这病也不会是她所说的小问题。
原来是乳腺癌。
她的离开对谢楚来说更加突然。
章思俨在电话那边问他要不要回来,谢楚想了想说:“人都走了,不用了。”
他在安慧玲家生活得并不快乐,当然,那时他刚受了刺激,浑浑噩噩,要不是安慧玲托关系他也上不了学,在那种状态下怎么可能快乐起来。安慧玲的丈夫一开始没管她随便让孩子住在家里的行为,后来才开始反对,又骂他是天煞孤星、丧门星、会把一家人都害死的。
谢楚已经学会伪装,后来他发现那个看似乖巧的人并不是自己,他可以知道自己在动,在说话,但是身体并不由自己支配……
那些过去对于他来说已经很遥远了,他拥有了新的开始。这个新开始里,怎么能有章思俨的存在呢。
夜里谢楚躺在床上,听着室友的呼噜声睡不着觉。他知道章思俨做的一切,知道他正在改,但他始终无法理解。
唐恩说爱是后天学来的。
谢楚现在连上课的地方都没找着。
他表现出来的冷淡就是想让章思俨知难而退,可章思俨不肯,他再没有别的办法了。他是不想耽误彼此,长久的冷静又让他与过去的自己割裂开,他不要喜欢任何人。
喜欢和危险划等号。
天一亮,他就要精神饱满地去工作,不再想与章思俨有关的那些,至于他还要如何,只能再说。
……
上午,谢楚犯了困,对面的易成群说:“累了就去墙角站着。”
谢楚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他很快就摇了摇头,笑起来说:“不累,我干活。”
快到了中午,章思俨发来消息,问他每天中午都吃什么,不如到他公司食堂吃。文索的食堂非常有名,大厨坐镇,每天变着花样做菜,而且还是免费的。谢楚除了和章思俨吃的那顿饭,其余时间也都在叫外卖。虽然章思俨的脸对他来说还仅剩那么一点点吸引力,但与出去吃相比,他选择和公司兄弟们同甘共苦!
章思俨遭遇拒绝,平静地给简暮年发消息。
“我想拍一部奇幻电影。”
简暮年说:“……你不如说你想直接给谢楚打钱。”
章思俨想了想:“我想给他打钱。”
简暮年发着翻白眼的表情,再也没回复了。
怕谢楚累着自己,章思俨又问简暮年:“大简导儿的电影什么时候可以拍完?”
“我和他的关系不比你和谢楚的关系好。”
“……”这他妈也能拿来对比?行吧,章思俨不问了,他决定行动上支持谢楚。
比如学会闭嘴。
没过多久,谢楚跟着易成群采风去了,临走前,谢楚在朋友圈说了,他的朋友圈里除了同事同学就剩章思俨了,他也没那心思特地屏蔽谁。
易成群带了个小组,和简时海在戈壁沙漠前碰了面。第一次见到活的简时海,谢楚觉得他很有亲和力。
总之一开始他还以为这大爷是剧组送水的。
也不知道这样朴素的一个大爷是怎么生出来简暮年的,谢楚很费解。
了解当地风土人情和流传已久的传说,听简时海说他关于电影的构思,这几天谢楚过得很充实,且累。
每天回到住的房子里就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脑子都不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