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纲为朱棣立下的功劳颇丰,朱棣十分宠信他,很快,他被命为都指挥佥事,同时继续掌管锦衣卫的大小事宜,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
眼看他平步青云,前来巴结的人也多了许多。
只是一天,拜访的帖子就堆满在穆蓉的案上。
她看着这些红艳艳的拜帖,“这些...怕是有一大半都是要给荣桓哥哥说亲的吧。”
丫鬟在一旁接话,“那他们可打错了主意,现在谁不知道,大人要娶的是小姐您呢。”
穆蓉听这话,有些喜出望外,“真的?”她又有些怀疑,“别是你编出来哄我的。”
“您想,您和大人青梅竹马,虽是名义上的兄妹但毫无血缘关系,整个应天府纷传,大人是在等您给亲哥哥过了孝期后拜堂呢。”
穆蓉倒从未想过这一层,“真的?”她仔细琢磨,“我总觉得,荣桓哥哥似乎是在躲着我,也同我没有从前亲近,难道真的是这个原因?”
“大人整日忙于公务,府里一应大小事全交给小姐您,这不俨然是将您当成了夫人一般?”
穆蓉对于小丫鬟的马屁很受用,她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那眼下,眼下该如何做呢?”
小丫鬟是个机灵的,她立马走到穆蓉耳边轻言语了几句。
穆蓉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是了,我得要做出一副夫人的姿态来应付外面的人,省得..省得他们再动了招荣桓哥哥为婿的想法。”穆蓉唤来几个会写字的丫鬟,给拜帖一一回了信,口吻一如女主人般。
纪纲在朱棣跟前炙手可热,不仅只让下面的人眼红了,就连身处高位之人也动了心思。
纪纲这日回家时,小厮早早在门前候着,迎上去,“大人,汉王殿下来了。”
汉王朱高煦来了他的府上,纪纲听后忙跟着小厮快步进府。
汉王正在他书房,纪纲忙行礼,“汉王殿下。”
朱高煦回头,去接他,“不必行礼。”
“不知殿下驾到,臣失礼了。”
“路过,来看看你,”朱高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叙旧,“不论是白渡河还是浦子口,你我都是一同浴血奋战的,从前并肩时可没这么多规矩。”
“今非昔比。彼时荣桓放肆没规矩,幸而殿下不放在心上。”
“行了!说你两句还愈发拘谨了,”朱高煦在他书房里转着,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从前以为你是个武将,该是勤习武的,没想到,也能工书画。瞧这书房,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个当了言官的文人呢。”
“闲时的玩意罢了。”
朱高煦转悠着到纪纲书案旁,盯着他的字,“我都不知你竟还有如此似水柔月、儿女情长的一面。”
纪纲脸羞红,他上前慌乱地将自己的字收起来,“闲时乱临的。”
“唐宋之风皆是如此,杜子美尚且还道‘吟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荣桓不必羞赧。”朱高煦笑着说,他唤着纪纲的字,显得两人十分亲密。
“怎敢与诗圣相提并论。”
忽而,他抬眼看着纪纲,“你还未婚配?”
纪纲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只点点头。
“若是未婚配也不要紧,朝中功勋家中不少都有女儿待字闺中,我明儿就和父皇商量商量,让我母后给你寻个中意的。”
“荣桓不敢,家事岂敢烦劳皇后...”纪纲正推辞拒绝着,穆蓉带着许多人,端着茶点进来,她大大方方行礼,“见过汉王殿下。殿下初来,家里也没什么好的,民女就叫下面的人忙备了些,礼仪仓促,还请殿下不要嫌弃。”
朱高煦一挥手,“小事,正好饿了,吃点。”他坐到正厅,招呼纪纲,“荣桓,正好,咱们边吃边说。”
纪纲随他一同走到桌边坐下,穆蓉又道,“殿下先开开胃,我让厨房正在备膳食呢,都是时令鲜蔬,对了,还有今日清晨新送来的几尾鲜鱼,早早就煨上了,殿下肯赏光便先用些,”她又看着纪纲,“哥哥,你们聊,蓉儿去盯着厨房。”
穆蓉走后,朱高煦脸上堆着笑,看着纪纲,拍拍他的肩膀,“怪不得没娶妻,家里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妹妹,纵是给你仙女儿你怕是都不要。”
“殿下误会了,”纪纲忙推脱,“蓉儿乃臣义妹,她正在丧期,待期满,定是要给她寻户好人家嫁出去的。”
“那你自己的婚事呢。”朱高煦喝了口茶,看着他。
“还没这个打算。”
朱高煦摇摇头,“修身齐家而后治国平天下,不成家何以立业,眼前是她替你操持着家务,你才无后顾之忧地替父皇当差。你未娶她未嫁,从小一同长大,知根知底,还费什么功夫再替她寻人家。再者说,你娶了她,穆肃地下有知估计也心安些。依我看,索性,你二人就凑成一对花好月圆,这可是叁全其美的好事。”朱高煦捏了一个茶饼,放嘴里,赞叹道,“嗯,味儿不错,哪家的茶饼,改明儿也送我点儿。”他敲着桌子,“女人而已,差不多得了。再找,也不过就是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的人,何必多费神思,当腾出精力去做些别的才好。”
纪纲不想再提这事儿,便岔开话题,“殿下今日来可是有吩咐?”
朱高煦这才想起来,他拍了拍手上的糕饼碎屑,“父皇今日发了好大的火。”
“因何?”
“我估摸着明日便要唤你去了,”朱高煦喝了一口茶送送嘴里的饼,“方孝孺及其家人亲族虽已死,但父皇犹觉得不解恨,今日更是收了几封上奏,说方孝孺的学生在坊间大骂父皇是逆贼篡位,弑杀亲侄等。我来是提前同你通个风,锦衣卫近日当差可要有先人之瞩了。”
“臣明白。”纪纲点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穆蓉又敲门进来,“膳食都妥当了,还请殿下和哥哥到前厅用饭。”
“那我今日就‘鱼肉’你家了。”朱高煦拍着桌子站起身,玩笑着与纪纲走去前厅。
穆蓉亲自布好菜,待齐全后准备下去,朱高煦喊住她,“一同用吧。”
“不敢。”她恭敬地说。
“刚还说荣桓,往日在军营都没这么多规矩的,入了应天你们一个个的见了我都像绑了缰绳似的,”他挥手招呼穆蓉,“我记得,在军营时,你跟着穆肃行军,在厨房烧火的时候,还以为我是来偷吃的小卒,还拿黄瓜敲过我的脑袋。”
穆蓉慌忙地站起身,“穆蓉年纪小,又不认得殿下,才做了蠢事,殿下恕罪。”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与你们玩笑叙旧罢了,吃饭吃饭。”朱高煦端着饭碗,尝了一口,“这鱼着实不错,定是清晨送来后便开始煨着了?”
“是。”
“你又不知本王回来,怎么备了这么繁琐的菜?”
穆蓉抬眼看了看纪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是前两日,哥哥说,这鱼味道好,我就又备了这菜,可巧今日殿下来,粗茶淡饭,殿下不嫌弃才好。”
朱高煦会意,瞥了一眼纪纲,“口福不错。”他又看了眼穆蓉,“不止是口福。”
纪纲端着一盘菜摆到朱高煦面前,“殿下再尝尝这个。”
饭后,朱高煦拍着肚子酒足饭饱地离开,临走前,还让穆蓉给他包了好些茶饼回去。
纪纲则回自己的房里换上一身夜行的衣服。
出门时,穆蓉迎上来,“这么晚了,哥哥去哪儿?”
“有差事,要快点去做。”他大跨步地出去。
穆蓉碎步跑着跟在他身后,“可别太辛苦,早点回来。”
没两步,纪纲就消失在夜色里。
原本平静的夜晚,被锦衣卫的火把划破,上百户人家被连夜抄家查问。
北镇抚司衙门,纪纲的桌子上又添了厚厚的一本名册,方孝孺生前交好的朋友和他的学生们被统统抓了回来,连带家人都不放过。
证物摞满了他身旁四五个大木箱子。
五六个人跟随着他在一旁翻查着造册记录。
庄敬拎着一个食盒走进来放在纪纲桌子上。
纪纲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食盒,“干什么?”
“是蓉小姐送来的,说是给大人准备的。”庄敬打开食盒的盖子,“外面还有,说给弟兄们都准备了宵夜。”
屋里的几个人早就累得眼冒金星,听说有吃的,无不欢欣。
纪纲看了眼庄敬还在掂着的食盒,“放下吧。”他又看了看屋子里的其他人,“你们出去吃点吧。”
几个人高兴地放下手中的本子,往门口去。
其中一个人出去后在门口道,“还是娶个贤惠能干的夫人最好,深夜的汤圆有,冬日的寒衣也有,乐不思蜀啊。”
纪纲将这话都听到耳朵里,他放下手中的案卷,坐在那盯着食盒。
庄敬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纪纲,“大人,他们整日除了办案没别的事,碎嘴,您别多虑。”
“没有。”他抬抬手,将案卷放在桌子上,打开食盒,扑面而来的饭菜香,“他们说的有道理。今日汉王也同我说了这样的话。”
“大人的意思是?”
“锦衣卫本就不能娶官宦人家的女儿,怕以后受岳家掣肘,不好全无顾虑地替皇上刺查百官,普通人家的女子呢,又怕是个来路不明或是蠢笨的,事关皇家安危,也不能草率,如此看来,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是最好的。”他的手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女人与我而言都一样,权衡利弊下,娶谁都可以。”
“那大人的意思是?”
纪纲将食盒重新盖起来,放在一旁,一边整理案卷一边说,“明日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