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阿桂也不急,自个儿捻了一小块泥鳅肉,放到唇边咬着。
    她很久都没吃过肉了,虽然这是放在平时都没人愿意吃的东西,但对于阿桂来说,已是难得。
    更遑论这种逃难的时候。
    唇齿之间,绽着清甜的肉香。
    阿桂极珍惜的慢条斯理撕完泥鳅树枝上的泥鳅肉,而后看向方喻同。
    他耸了耸鼻子,情不自禁地咽着口水。
    却不肯回头,也不愿唤她。
    唇瓣无奈地抿成一条线,阿桂叹道:“既然你不愿意,那这些我就都吃完了。”
    她又拿起一根泥鳅树枝,正要撕上头的泥鳅肉。
    方喻同忽然猛地转过身来,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阿姐……”
    喊完,他的耳根子憋得有些红,似乎有些委屈。
    阿桂不知道方喻同虽然家里穷,但在村子里却是孩子王,爬树打架掏鸟蛋,他都是顶厉害的那一个。
    从不屈于人下。
    若不是他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也不至于这么委屈他自己唤她阿姐。
    阿桂没打算和这小孩计较太多,小小欺负一下就行了。
    她弯起唇角递给他一根泥鳅树枝,“吃吧。”
    方喻同没敢再乱说话,接过来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咬进了嘴里。
    不过刚咬一口,他就愣住,惊讶地看向阿桂。
    从前他又不是没有吃过泥鳅。
    这玩意儿土腥土腥的,全是泥巴土,难吃又磕牙。
    可现在吃的……肉质细腻清甜,一点儿腥味都没有,而且特别干净!
    若不是亲眼看到阿桂将泥鳅串在树枝上,自己又亲手放进了嘴里,他都要怀疑这吃的是不是泥鳅了。
    泥鳅能有这么好吃???
    阿桂看出他的疑惑,轻笑道:“你没弄错,这就是泥鳅。”
    她掏出方才剥开的烤橘子,因为一直坐在“灶火”旁,所以橘子肉瓣还算温热,她撕开几瓣留下来,剩下的递给方喻同,“我滴了些橘子汁液上去,可以去泥鳅的腥味。而且将泥鳅在竹筒清水里养了大半日,路上换了好几次水,可以让它们吐去身体里的泥沙。”
    原来是这样。
    方喻同有些讶异地看着阿桂,没想到她懂这么多。
    “能……能让我们也尝尝吗?”
    大小胖和大小花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在后边怯生生地开口,整整齐齐地吸溜着口水。
    大小胖是兄弟,能看出来家中算是比较宽裕,不然也不会养得他们两个白白胖胖的。
    大胖端着一小碗鱼丝粥,小胖则拿着一小块烤馅饼,闻着有点儿果香,也不知是什么果馅儿的。
    大小花是姐妹,也长得相似,都是小圆脸,眼睛黑汪汪的,只是也比较瘦小,可能家里比较穷,不然也不会一天到晚给大小胖当媳妇儿,在他们身边馋吃的了。
    她俩捉襟见肘地掏出两小块干饼,也眼巴巴地瞧着,“我们不白吃,我们可以换着吃吗?”
    “哼!拿干饼跟我们换肉!大花小花,你们这不仗义吧?”方喻同不屑地抬起鼻孔,哼了一声。
    大小胖连忙护着“媳妇儿”,“我们的鱼丝粥和烤馅饼也给你们。”
    这回方喻同倒是心动了,他偷瞄瞄了一眼。
    阿桂看在眼里,抿唇笑道:“好啊,大家一起换着吃。”
    这样,能吃到更多不同的东西,不然她和方喻同只吃泥鳅和烤橘子,也太单一。
    还是饼和粥更能饱肚子,长力气。
    大家围坐在一堆,分享了各自的食物。
    阿桂也不是小气的,只剩一根泥鳅和两个橘子怕不够吃,她又给大家都分了三粒花生米。
    去了土腥味的泥鳅外焦里嫩,烤过的橘子更加香甜柔软,就连炒花生,也脆生生的格外香。
    大家坐成一圈吃完,看阿桂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阿桂好像听到他们在窃窃私语,明明泥鳅、橘子、花生他们都吃过,怎么今天偏偏就觉得不一样,就变得那么好吃了呢?
    好几颗小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很是热闹。
    阿桂弯唇笑笑,没有加入,而是收拾起地上的橘子皮、树枝还有一些碎屑。
    又将褥子在“灶火”上烘了一会儿,将褥子里的雨水湿气都烤得松软又暖和,再扑到冰冷的地面上,轻声道:“很晚了,大家都快回去睡觉吧,明早天一亮便要赶路。”
    大小胖和大小花都依依不舍地跟阿桂道别,舌尖上的奇妙感受还余韵犹存,以至于让他们都忽略了旁边的方喻同,只记得阿桂做的好吃的。
    被忽视的方喻同脸又沉了下来,赌气似的也不跟阿桂再说话,侧着身子就躺进了褥子里。
    褥子里的温软让他猝不及防的一怔。
    明明是他以前睡过的褥子,明明硬得硌人,今天却觉得格外柔软,还有久违的暖意,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娘亲带着他睡觉时的感觉。
    他瞄了一眼阿桂,她正在专心细致地添着火。
    火光为她的面庞镀上了一层暖光,衬得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格外水亮,像是蕴着比月色更美的波光。
    阿桂好像感觉到什么,朝他看过来。
    他连忙闭上眼,侧过身。
    只是默默挪了挪,将褥子留出更多的一大边,给阿桂睡。
    第8章 商量 ……
    第二天天刚亮,大家就都陆陆续续起来,收拾好行囊,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
    山洞里干燥温暖,可外头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雨依旧下着,又湿又冷,似乎无休无止。
    虽然雨下得不大,却给人心头笼上了一层愁意,前方永远是白茫茫一片雨幕,是让人看不清又走不到尽头的路。
    气氛比昨儿更沉重。
    小孩也都不再嬉闹,脚步拖沓,带着泥泞雨水,脸垮得老长。
    方喻同的脚底又磨出了两个血泡,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钻心似的疼。
    阿桂看出来他在咬牙忍着,便想扶着他走。
    可他竟一把甩开阿桂,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比她走得还快,一溜烟便到了队伍中间去。
    阿桂无奈地摇摇头。
    这小孩,是真别扭,要面子。
    这一赶路,又是一整日。
    村长瞧着雨一直没停,怕洪水泛滥过来的速度比他们赶路还要快,所以也不敢叫停。
    只能让大家一边冒雨赶路一边啃着手里的干粮,正好干巴巴的饼或窝头被雨水淋湿泡软,也不再那般干硬得难以下咽。
    直到夜色彻底黑下来,大家才停下来,找到了一个已废弃荒芜的驿站歇脚。
    虽已年久失修,屋顶漏雨,院墙透风,但也总比在荒野里风餐露宿要强一些。
    不过这驿站倒是有七八间屋舍,因为有二十来户人家,并不好分,大人们便商量着让小孩都挤到最好的那一间。
    只有那间屋子不透风不漏雨,苦了谁也不能苦了孩子。
    阿桂和方喻同虽无大人带着,但也侥幸分到了一席之地。
    终于重新安顿下来,未得片刻喘息,小孩们便哭闹着喊吃饭。
    肚子都饿得震天响,伴随着哭声此起彼伏。
    驿站也有厨房,虽然废弃,但几个灶台仍在。
    打扫归置一下,各家各户轮流用灶台生起火,接了雨水烧开,再熬上一锅米粥。
    驿站渐渐飘起了烟火粥香。
    阿桂想用灶台,自然是抢不过那些大人的。
    不过她也没闲着,她提着裙角,去驿站里转了一圈。
    在一个堆满了废弃杂物的屋子里,寻到一个笨重的铜鼎,或许就是因为太重,所以驿站的人离开时才未带走它。
    阿桂费力地把铜鼎搬到外头院子里用雨水冲刷干净,再搬到厨房时,灶台已经空了几个。
    阿桂忍着饥饿,给灶台添上了火,架起借来的锅,将她磨好的粟米粉掺了些雨水,搅成糊糊吃。
    而那个铜鼎,也有用处。
    阿桂捡了几支烧得正旺的湿柴火出来,放在铜鼎下。
    又扔了些玉米粒到铜鼎里,再找了块石板将铜鼎牢牢盖住。
    铜鼎渐渐烧得泛红,没过多久,就传来闷闷的爆裂声。
    空气里,也飘出玉米粒爆开的独有香味。
    阿桂一边守着,一边搅着锅里的糊糊。
    忽然发现,门边挤了几颗小脑袋。
    正是方喻同带着大小胖和大小花,蹲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
    阿桂失笑,招手道:“你们都进来吧,外头冷。”
    “阿桂姐姐,你又在做什么好吃的呀?”小胖拼命呼吸着空气里的香味,鼻子都快皱成一团。
    “小心,别碰那鼎,容易烫着。”阿桂给他们都用树叶盛了些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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