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秦绍淡淡地回答,给顾阳剥了一个橘子,用手指把橘子的细丝一点点挑开:“可是,他再这样下去,就是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了,你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慢慢来吧。”
说到这里,他盯着青年苍白的脸颊看了一会儿,又骤然不悦道:“还不是你自己作死把自己弄成这样的?怎么还这么瘦?我给你带的补药没有好好吃吗?”
“不是啦……我恢复的比较慢。”顾阳不由尴尬地笑了一下,他略微带着点病怏怏的口气说:“何况我也不喜欢吃药啊,好苦。”
这套对秦绍倒是很有用,他掐了掐青年的脸,把剥好的橘子塞进他嘴里,命令道:“好好吃药,我改天来检查。”
他走之后,赵少野又来了,这位新晋的亚洲天王,穿着潇洒的不行的大衣,在进门时小心地脱下,防止上面的寒气使顾阳的伤势恶化。
他带来了一张专辑,那是准备出的。
“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看到他的歌迷,高兴吗?”
他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扁,顾阳却不由笑了起来,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封面,那是一个著名插画家的作品,画的是一位天使,姿态曼妙,身姿动人,用流畅的笔法勾勒出了他的翅膀,羽翼,做出张开的样子。
“这张专辑叫什么名字?”
“光。”
赵少野出乎意料简洁地回答,他注视着顾阳道:“这里面,是我为你写的歌。”
顾阳怔了一下,然后安静地垂下眼,说:“谢谢你。”
他害羞的时候,不大愿意看别人的眼睛,赵少野知道这一点,这反而让他轻松了,他坐到他身边,静静说:“顾阳,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直……很敬佩你,虽然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这件事,不过……你听听这里面的歌就好了,我等着你康复,再一起去看演唱会。”
“快点好起来,好吗?”
“嗯。”顾阳说,笑了一笑:“好。”
隔了几天,他收到很好看的花,其实从他回来的时候开始,那花就一直被锲而不舍地送来,只是到今天,才附带了一张纸条。
祝早日康复。
那个字体,他非常熟悉。
顾阳笑了笑,把花放在了一旁。
他养了很长一段时间,身体好了才出门走动,见朋友。他先去了卫余的工作室,那个导演在没日没夜地剪辑电影,出来接待他的,是原野。
这个小男孩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和好看,他望着顾阳,开心地笑了起来,说:“你看上去好多了。”
“对呀。”顾阳轻轻抱了他一下,沉甸甸的:“谢谢你。”
“不用谢,我说了我会帮你的啊,老头子在很认真地剪电影,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哦,他蛮愧对你的,一心一意只想剪出个样子来。”
“嗯……我知道,不过没有关系的。”
“哎呀。”原野老气横秋地说:“这种事情,要本人说出来才能释怀呢。”
顾阳再也忍不住,揉歪了他的头发。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也没有太多事情可以做,似乎是这一次闹出来的动静太大,太吓人,周围的人都把他当个陶瓷娃娃一样,供了起来。连多说几句话都心惊胆战,好像他下一秒就要昏倒过去。
卫余经过一番漫长痛苦的自我折磨之后,生生把片子剪完了,他第一个打电话叫来看的人,自然还是顾阳,和楚今夜。他租了双层的大表演厅,楼下是放给观众看的,楼上,只有他们三个人。
《妈妈的阁楼》是玄幻和现实交织的作品,他选用在那个时候,战争的地带,用最真实的元素,战火,提炼出真正的黄金,在这部电影里,他发挥了他全部的才华。
通过光线的昏暗,光影的变化,他调度着现实和幻想的边缘,维尔臆想出了他素未谋面的母亲,在那昏暗狭小的阁楼里,他们相遇。
顾阳所饰演的两个角色,分明有着相似的面庞,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特别是妈妈丽娅,从她的少女时期,女人时期,到最后凋零的样子,她就是荆棘和藤蔓,倔强努力的生长着,绽放出自己的光彩。她的疑惑,动摇,坚定,信心,都是通过一张张脸,一个个表情表现出来的。而她的孩子维尔,这部电影的男主角,和她的性格又截然不同。
维尔是年轻又可怜的少年,茫然而懵懂,处于人生最混沌的路口,他从小就经历了战争,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他臆想出了自己的母亲,却连自己也没有办法说服。他是战争里生长起来的迷茫的一代,这一代人,注定要在不断的思考中度过人生,就像最后,阁楼被炸毁了。他逃到了新的地方,可是这种暂时的安全,又能够维持多久?谁也不知道。
整部电影的色调,都是梦幻的黄金一样的色彩,像是一缕阳光,照进阁楼,你安静地在那里,做了一个非常美好的梦,至于到底是真,还是假,谁也不知道。就像是维尔最后说,我们还有希望,我们需要希望。
卫余在这部电影中,倾入了他全部的情感,他对战争的痛恨,对战争下人民坚强的敬佩和爱意,都在那些镜头里流动,流露了出来。那些炮火的声音被刻意地调动,像是远在天边。镜头里没有出现过于血腥的描写,可以说,是很干净的。
可就是这份干净,让顾阳久久没有说话。
楚今夜也没有。
男人望着银幕上,少年隐忍的脸,回想起他当时倒在地上的样子,他那个时候,觉得血都是冷的,怎么会这样冷呢,在那样的大环境里,一个人的生命,是多么的脆弱和无力。
卫余用他隐忍而克制的镜头,阐述了这一切。最后,在影片放映完之后,他走到了顾阳面前。
青年抬头与他对视,这是自从他醒来之后,他们第一次交流。
“伤怎么样了?”
“挺好的,养得差不多了。”
“是吗。”卫余说,停顿了一下后又道:“我觉得我欠你一声道歉,可是我又觉得,你应该能理解我。”
“是的。”青年回答:“我能。”
他张开双臂,拥抱了这位鬼才一样的导演,后者无声地哭了,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楚今夜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他是头一次觉得,卫家老幺长大了。
他不想要打断这些,所以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今天是一个安静的日子,电影在这个时候首映上映,影评人们安静地进入影院,观看,结束。其中没有刻意的煽情,或者打同情牌。所有人都知道顾阳为这部电影付出了什么,卫余又做了什么,他们又想要什么。这不需要同情,只需要倾听。
当那个战乱的地区,从影片中,安静地浮现到他们面前时。都是沉默,与思考。人们开始回想,一切的开头,是个什么样子。
楼下,国家有很多军队的将领,来宣传,来反思,一位中将级别的人物,在那里演说,他风度翩翩,英俊成熟,迎来了大片的掌声。楚今夜站在楼道间看着这一切,莫名有一丝烦躁。
他拿出烟,想要点燃,却找不到打火机,这时,一只小手把打火机递给了他。
是原野。
楚今夜怔了一下,问:“你怎么在这里?不进去看吗?”说完他又有些后悔,因为这个孩子的成长经历,实在是坎坷。
谁知道,原野默默看了他一眼,又看着下面,说:“那个人,是我爸爸。”
他的目光注视的,正是那一位中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