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春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但叶循不是一个喜欢留下小秘密的人,他三天不折腾就要憋得浑身难受,何况他追周南涛已经超过三个月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记录。
他对周南涛说:“我们五一假期去看日出吧。”
“啊?”周南涛惊讶道,“我们还有春游?”
“做什么梦呢?”叶循歪头看着他,“我,本人,邀请你一起去。”
叶循胸有成竹,他知道周南涛不善于拒绝别人,尤其对于这样的小要求。果然,周南涛犹豫了一瞬,问他:“去哪?”
“爬山呀,就郊区的龙山。”叶循见有戏,坐到周南涛对面拉拢他,“对了,你好像还不熟。喏,你朝窗户外面看——远远地能看到的那座山就是。大家平时锻炼郊游都去的,不收门票,市民休闲娱乐圣地。你还没去过吧?”
周南涛摇摇头,叶循更有信心了:“那正好呀,我想去,一个人太孤单了,大晚上的。”
“大晚上?不是看日出?”
叶循生生忍住了自己翻白眼的欲望:“看日出,那不得晚上爬山吗?我查过了,太阳大概五点升,三点就得出发了。”
周南涛面露难色:“三点钟从家里出来,我可能……有点困难。”
叶循对他这种乖孩子的说法毫无办法,但好在他很有教唆别人做坏事的经验。他对周南涛道:“你和你爸妈说你住学校不就完了?”
“哥,学校凌晨三点会给你开门?我拒绝翻墙。”
叶循眨眨眼:“说是这么说,没让你真住啊。”
“那我去酒店开房,还是露宿街头啊?”
“你住我家啊。”
这是一个十分顺水推舟的合理建议,但周南涛听完沉默了。叶循立刻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连忙补充道:“我爸妈都不在,嗯,出差了。反正我一个人住着也无聊,你就当陪我了呗。”
周南涛谨慎地问道:“不打扰吧?”
叶循喜笑颜开:“当然不打扰!”
叶循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第一次邀请准男友(虽然成功概率未知)来自己家,为了尽可能留下良好印象,特意叫了阿姨,把空到落了薄灰的家从里到外地清扫了一次。
他虽然离经叛道,谈过朋友开过房,但还不至于叛逆到把人带到家里来的地步。所以他的家还是第一次迎来他的暧昧对象——虽然只有短暂的几个小时。
周南涛之前也听说过叶循家是做生意的,比较有钱,而且看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白痴姿态,也实在不像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样子,看起来他家长也不是处于艰苦创业阶段的。
所以他坐着电梯直接坐到叶循家里的时候,很克制地压住了惊叹声。
三层楼的复式,底层是运动娱乐的区域,顶层还有个小泳池,装修金碧辉煌,充满了暴发户气息。周南涛按下自己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心态,问道:“我可以问问,你家有几口人吗?”
“三口。”叶循说,“准确地说是两口,我爸经常不在。”
周南涛想起叶循对恐怖片的抗拒,很诚恳地问道:“你一个人住着不害怕吗?”
“当然害怕啊。”叶循十分坦诚,“所以你可以理解一下一个怕鬼的无神论者吧。一个人面对一大片未知的黑暗,总会害怕的吧。”
“那……平常你爸妈出差怎么办?”
“会有阿姨,不过阿姨不和我住一层楼。努力睡觉就不会害怕了,或者把卧室里的电视打开,放点偶像剧或者戏剧什么的。”叶循说完又笑了笑,“但今天是不用了。”
原来房子大了真的会有烦恼,周南涛想。直男之间总会互相嘲讽一下,你胆量这么小,也太怂了吧!但周南涛此刻却说不出来,他忽然想,也许叶循住学校是为了隔壁有人吧。
他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那我住哪里呢?”
“我房间啊。”叶循对两层楼刚刚被打扫干净的众多房间视而不见,大言不惭道,“客房很久没人住了,都没收拾过。”
“我可以帮忙收拾。”
“没有被子了。”
“……?”
“我害怕。”叶循理直气壮,“我刚刚和你铺垫了这么多,你怎么还不懂照顾一下你胆小的朋友?而且我床大,再睡三个你也绰绰有余。”
“好吧。”周南涛笑起来。
叶循的房间是套间,外面是书柜书桌和钢琴,里面是一张两米多的宽广大床,看着就十分让人有睡觉的欲望。
周南涛看看地上的羊毛地毯:“要不……我睡地上?”
叶循十分不满:“这么好睡的床,你不睡对得起它吗?你对得起我十万块钱的床垫吗?”
见把周南涛逗笑了,叶循又说:“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和我避什么嫌?我们都开过房了诶。”
于是周南涛最终顺从地睡上了这张十万块钱的床垫。
叶循十分懂得见好就收,和叶循分据床的两段,中间空出两米的间距。
虽然酒店的房间更小,两张床中间的空隙也不足一米。但毕竟是两张床。这是很不同的,在同一张床上,一举一动都成了关联的。
翻个身,拉拉被子,任何细微的摩擦都可以通过这张十万块钱的床垫传达到床的另一端。
周南涛和叶循背对背睡着,他很不习惯向左侧卧,心脏的跳动格外明显,咚咚咚咚,好像要穿破耳膜,冲出胸膛。
但他一想到床的对面还睡着叶循,就不敢乱动了。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的紧张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在别人家做客,或许是因为第一次睡了十万块的高贵床垫,有些紧张。
可如果床上的另一个人是小胖,他也不会有这样的紧张。那到底是为什么呢?也许因为那天在叶循宿舍门口“捉奸在床”的场景过于生动,总叫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偏见。
这是他第一次和这样的人做朋友——这样聪明,张扬,跳脱,还会和男生谈恋爱的人。他们的关系充满了微妙的亲近与疏离,叶循明明总是积极示好,又总是若即若离。他们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却不像普通朋友一样勾肩搭背,嬉笑怒骂。
如果要找一个词来形容他们的状态,也许是相敬如宾。
周南涛在小心翼翼与胡思乱想中许久没有睡着,半边身子实在压得发麻,才屏息凝神,轻手轻脚地翻了个身。
叶循那边没有动静,像是睡着了。周南涛长出了一口气,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
他睡得很不安稳,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闹钟就响了。叶循倒是睡得很沉,作为一个起床困难户挣扎了还妄图关掉手机闹钟接着睡。
周南涛实在百思不得其解,看日出这种活动很不像是叶循这种热爱睡觉的人能想出来的。
“起床了小天才。”周南涛拍拍他的被子,“再不起太阳都要出来了!”
叶循闭着眼睛摸索着打开床头的小灯,僵尸一样伸出手去,搭在周南涛肩膀上。
周南涛还没来得及吃惊,叶循搭着他的肩膀借力就坐了起来,差点把他带倒下去。叶循的脸近在咫尺,双手几乎就搭在他的脖子上。
昏黄的灯光之下,周南涛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呼吸,心几乎要跳出来。然而叶循只是幽灵一样缓缓掀开了一点眼皮,看起来十分呆滞,好像还在梦里。
周南涛这才又想起来喘气,叶循像是在梦游,反倒显得他心虚。
叶循坐起来以后把手放下去,又在床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好像才完全清醒过来。他半长的头发乱糟糟地散着,全然没有平时神采飞扬的机灵。
周南涛洗漱过穿好衣服,叶循才踩着拖鞋哈欠连天地走进卫生间。
周南涛看着他的样子,担忧道:“要不……别去了。”
“不!”叶循倒是来了精神,“说好了就一定要做。”
周南涛无奈:“五点出太阳,爬山还要一个小时。”
“那赶快叫个车。”叶循一边刷牙一边含含糊糊地说,“记得叫师傅快点!”
出租车师傅在叶循的叮嘱下,在凌晨三点没有路灯的大路上飞驰。周南涛心惊肉跳:“没事,慢点师傅,我们不着急!”